文/王唯行
圖/齊白石
書畫市井間常有怪象，世人多惑之。或見稚子塗鴉價逾千金，或遇先賢真跡委身陋巷。市儈持卷論價，猶商賈量米，此中關竅不在筆墨深淺，全繫於人心明暗。價值二字，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或問：何以斷此畫有魂？答曰：觀其筆鋒流轉處，可見前人法度；品其墨色濃淡，能識今人情致。譬如老樹生新芽，既守根本又發新枝，這般傳承與獨創的妙處，恰是歲月釀就的醇香。然世人多愛新奇，或耽泥古法如枯木，或癡迷怪誕似浮雲，此二者皆失中道。市價高低，原是買賣雙方的眉眼官司。富賈擲金如土，未必解得畫中三昧；寒士囊中羞澀，或能識得箇中真章。昔聞清明長卷淪落市井，往來行人視若尋常舊物，惟慧眼者駐足凝神，見那五百餘人物躍然紙上，八百載風雲暗藏筆端。這般際遇，恰似明月照溝渠，非月不明，實觀者心鏡蒙塵。藏畫之道，貴在養心。初學者常被金玉其外的裝裱晃了眼，老練者獨愛返璞歸真的筆墨。試看古今傑作，多不以華麗炫技取勝，反在平淡中見真章。白石老人畫蝦，三兩筆便得水中趣；八大畫鳥，白眼朝天自有錚錚氣。這等功夫不在皮相，皆源於數十載筆耕不輟的修為。市價波動如潮汐，價值沉澱似金石。某日見琉璃廠中，商販持卷叫賣，眾人圍觀議論。有附庸風雅者專看題款鈐印，求真務實者細辨紙絹年代，投機取巧者盤算轉手利潤。獨一布衣老者默立良久，忽指畫中點皴嘆道："此處墨色層積七遍，非董香光不能為。"眾人方知遇見寶物。這般眼力，非金錢可度量，乃半生浸淫所得。今人談收藏，多言投資增值，少論修心養性。殊不知真正書畫珍品，原是養人的活水。與其終日惶惶於市價漲跌，不如靜心研讀畫理。待得眼中生了分寸，心中有了定見，縱使面對滿室丹青，亦能如老農辨苗，識得哪株是稗草，哪株是嘉禾。這般功夫，才是收藏真諦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