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满是伤痕。
残破、寥落、萧索。
可他以一束光的姿态
照彻了我的世界。
从此严冬退却,暖春萦身。
01
一觉醒来,我从丑女逆袭成了美女。
这副崭新的皮囊,是我最好的伪装。
从前的我,命中有三大不幸。
一,是属相;二,是丑陋的模样;三,便是曾宜。
我的母亲怀孕十分困难,走遍全国寻医问药,才终于怀上我。
他们同所有夫妻那样,十分避讳羊这个生肖。
可我还是生在了羊年。
伴我出生的,是横亘整张脸的一道丑陋的疤痕。
十几年了,疤痕依旧狰狞、刺眼。
加上一些粉刺,就更不堪入目。
而就因为我的外貌,曾宜对我有了数不清的恶意。
自小学和她同班,她就伙同所有人孤立我,嘲弄我,捉弄我。
高中时邻班,她又散布一些奇怪的谣言,致使周围人对我厌恶至极。
父母也不能理解,只怪我心思不专。
我极度抑郁,每日狂吃,得了多囊。
哀我高中不幸,料想上了大学便可以解脱。
不想她竟又和我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间宿舍。
正值假期,我走在清江路上,暗自为自己的命运叹息。
一辆电动车嚣张地在机动车道上飞速行驶,全然不顾过马路的行人。
“小心!!”
眼见小女孩即将被撞,我及时拉住了她。
但由于用力太猛,我抱着她滚落在地。
我抬起右臂,看到了一道很长的血痕。
“大姐姐,你流血了,要赶紧包扎!”
说罢,她从背着的小书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动作熟练而快速。
我这才发现那双眼睛无神——她看不见。
可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我暗暗为她惋惜。
“大姐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我摇摇头,“嘶,我没事。小妹妹,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呀?”
她扬起灿烂的笑,“我吗?我生来就这样。大姐姐,别担心,我没事。”
这样的她,更让我的心涌出不尽疼惜来。
她摆了摆手,“再见大姐姐,我要回家了。”
我抬起左手招呼,“以后要小心!”
回过神时,觉得手背边凉凉的。
是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瓶,里面的液体明显分层,上青下黑。
是小女孩落下的吗?
我朝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却寻不见一丝踪影。
我只好把这个小蓝瓶带回了家。
没来由地,一阵疲惫袭来。
入睡的最后一秒,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我并未起疑,只当又是什么书掉下来——
毕竟以前上学的书都还没卖,摞得很高,经常会掉。
我沉沉睡去。
起床刷牙时,我无意中瞥见镜子中的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下,竟是一张精致得令人咋舌的脸蛋!!!
而我臃肿的身材,也变得十分苗条!!!
困意尽消,我盯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两手肆意捏着脸颊肉。
嗯,真皮的。可是,这……这怎么可能?!
手臂的血痕也神奇地消失了!!!
要说异常,也就是昨天——
难道我昨天拿错了瓶子,往脸上喷的是这个?!
……
现在,我再不是那个大夏天也只敢穿带领衣服的冉落痕。
用“慕繁”的身份,势必要让曾宜付出代价。
深夜。
我坐在上铺,等着曾宜回来。
她开门后,摁了好几遍开关。
“该死,冉落痕没交电费?冉落痕,起来交费了!”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清了坐在床上的我。
下一秒,她跌坐在地上,声音颤抖,“啊!你!你是谁?这不是冉落痕的床吗!”
我扯了扯嘴角,“哦,我是你的新舍友,慕繁。”
02
在曾宜的世界里,软弱的可欺,老实的可利,只有同类人才可交。
而曾宜这样家境优渥的人,想要的总能得到,从未体味过失去。
基于此,我决定设立慕繁张扬自负的人设靠近她,找机会让她下地狱。
曾宜是放手吧!哥哥的游戏迷——一款类似神庙逃亡的游戏,经常需要氪金买道具。
于是,我熬夜搜攻略、苦练游戏,简直和当时考大学一样拼。
经过几个大夜,我逐渐上了道。
我故意让游戏胜利的声响在宿舍里回荡,她总会看我好几眼。
渐渐地,她按耐不住,主动找我带她。
我一脸灿烂,“好啊。”
我趁机提了一大堆有理的、无理的要求。
其中一条,就是每天给我带螺蛳粉——
曾宜最讨厌的就是螺蛳粉,每次闻到都会干呕不止,恶心想吐。
她照单全收,只求让我帮她通关——
这样,她就可以在一众人面前炫耀了。
她甘愿付出的代价是:每天我美美享用午餐时,她都会在卫生间干呕。
但她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会给我其他进口的零食饮料。
而我也渐渐接受了螺蛳粉的味道,并习惯它。
这一晚,我又做了噩梦。
等我回到教室,我看见我的东西被曾宜扔到地上踩踏着。
其中,我看到了张婷送我的漫画书。
我沉默地捡起它。
封皮破烂不堪、扉页上涂得乱七八糟——
全都是曾宜的杰作。
眼泪不争气地盈满眼眶。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别人送我的?!”
曾宜抱胸,语气凉薄,“我知道,是张婷送的嘛。不过是别人不要的一本书,你还真当人家把你当朋友?哈哈哈……”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我才是傻瓜,简直傻到家了。
两只手用力捂住双耳,可为什么声音却更聒噪了???
“够了!!!”
我从睡梦中醒来,曾宜担忧地看着我。
“做噩梦了吗?你怎么样?”
呵呵,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才是噩梦本身呢。
她说了一大段安慰的话,又讲了好几个笑话。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她这才停止了令我反胃的喋喋不休。
看着那张脸,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坏得无可救药,却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呢?
曾宜在我的漫画书上乱涂乱画,将我的笔扔得到处都是,点名时故意叫好几遍我的名字,趁我不在将我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教室是她的游戏场,而我是她的游戏对象。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毁了我的一切,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
我握紧拳头。
03
“大姐姐!”
眼前可不就是我救的那个小女孩么?
不同的是,她长了一双纯白的翅膀。
“你是——天使吧。”
她摇摇头,“我的名字叫林欣。”
倏忽间我的头有些疼,我竟想不起她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她甜甜地笑,“大姐姐,你才是天使。谢谢你,救了我。”
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竟有了焦点!
我十分惊喜,“你能看见我了?!”
下一秒,她消失了。
任我怎么呼喊她,她都没有再出现。
这个梦令我十分不安,于是再次来到了清江路。
视线所及处,突然出现了一朵泛着荧光的白花。
接着,一个瘦弱的老太太含笑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欣儿的小姑娘吧。”
但“林欣”这个名字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从包里掏出小瓶,“这是她上次落下的瓶子!给您。”
这时,我惊异地发现已是一整瓶黑色的液体!!!
她看了一眼,了然地笑了笑,“这是最后一瓶药,它现在是你的了。”
“它的上层是“善”,本心善良的人闻了能变成最想要的模样;下层是“恶”,心怀嫉妒的人闻了会变成最讨厌的样子。”
“孩子,你要小心:如果受伤,轻则变回本样,重则失去生命。”
“那个小女孩,我还会……”
再抬头,哪里还有人影?
此时,我发现路人都同情地看着我,隐约听见“啧啧啧,这人这么年轻漂亮居然自言自语”。
所以,只有我能看到老太太吗?!
回到学校,我远远地看见了郁凡章。
郁凡章三个字,是我最隐秘的心事。
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选这个形象设计专业的原因是因为他。
心存那一丝侥幸——如果我不一样,他会不会看到我?
那双眼睛,内双时凌厉坚毅,外双时深情温柔。
无论何种模样,总令我怦然。
他上身穿着薄荷绿的T恤,下身一条黑色的休闲裤。
时光回溯,我好像又回到了那间教室。
班主任板着脸,“认为郁凡章抄了陈至的,站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好,坐。那么,郁凡章,这次取消你的所有科成绩。
“好好反省、写检讨,明天交上来。”
我偏头,看见陈至他们得逞的笑。
直觉告诉我是陈至搞的鬼。
我两手抠着桌子边,反复咬唇。
还是站了起来。
“老师,他没抄!”
闻言,班主任扶了下眼镜,“哦?冉落痕,你有什么证据?”
我结结巴巴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我没有证据。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突然从倒数考到第一不是抄袭。
只是直觉而已。
“坐下。冉落痕,你这次又考了倒数第一,你知道我们班因为你和郁凡章,差其他班多少吗?!明天记得让你家长来找我!!”
郁凡章被取消了各科成绩,写了检讨书,并在全班同学面前向陈至道歉;
而我在家挨了顿臭骂,被没收看电视的权利。
虽然觉得自己十分不幸,但我觉得郁凡章应该更难过。
全世界否定他,但我肯定他!
于是,我每天都写安慰的小纸条。
趁课间操最后一个走,偷偷往他的课本里塞。
直到被他抓包。
他扬了扬那一沓纸条,挑眉,“就是你每天给我写这些的?”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我不需要。不过,谢谢。”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但我依然听得清楚。
这之后我们没再说过什么话,只是当我为题苦恼咬笔时,他会扔给我他的习题册;在我埋头偷偷哭时,他会悄悄放一包纸;在我上课肚子咕咕叫时,他会偷偷传一包零食……
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如果离他很近,就会闻到一股好闻的淡香。
回忆被打断,我看见曾宜跑了过去。
她一身运动装,和郁凡章的衣服很相配。
路过的同学疯狂拍照,一脸“好甜好甜我磕到了”的表情。
郁凡章……会喜欢曾宜吗?
若单从外表论断,他们的确配一脸。
想到这个可能,就感觉好似有无数根的针扎进了心里。
密密麻麻地疼。
我回过神,发现竟和郁凡章四目相对!!
03
他愣怔了一瞬,大步向我走来。
郁凡章走的是一字步,非常好看。
下一秒,我发现自己防晒衣的袖口被他扯着。
任我怎么挣扎,他都只是一言不发。
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松开我。
他眸光冷冽,“你就是慕繁?”
我看着他的眼睛,“对,我是。”
“你为什么要住冉落痕的宿舍?冉落痕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愣住。
冉落痕???
“别装哑巴,回答我的问题。她去了哪?你,跟曾宜是一伙的?”
他眸光不善,步步紧逼。
直到我的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
壁咚的姿势,加上太近闻到了他身上的淡香,愈发加剧了此时的暧昧。
而那双满是愠怒的眼,敲醒了我——
他此时气得想把我撕碎。
我淡笑,“我怎么会知道冉落痕在哪?不要把我和曾宜相提并论。”
话毕,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还有,离我远点,这样太近了。”
他收回右臂,保持了一定距离。
只是眼神的锋锐不减半分。
他上下打量着我,“你……是冉落痕的朋友?”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紧抿着嘴唇。
他声若寒冰,“她失踪了,我正找她。如果有她的消息,务必告诉我。”
扔下这句话,他便快步离开。
我觉得自己的脸比旁边的凌霄花还红,心更是乱了节拍。
看着那道背影,我反复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他究竟为什么要找冉落痕?
我从没见过郁凡章情绪失控。
就算真的失控,也不该是为“冉落痕”这个人。
——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丑女,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今,我有了新人设“慕繁”。
每天都做“慕繁”该做的事,渐渐习惯了这个身份。
再看以前的自己,总有一种割裂感。
尽管伪装很累,但我宁愿带着“慕繁”的面具一直生活下去。
虽然那不是真正的我,但我喜欢这样。
可是郁凡章为什么忽略我现有的美貌,而去在乎以前作为丑女的我呢?
这对我来说,成了未解之谜。
05
这看起来如此荒诞的问题,令我无比困惑。
就因为这个疑问,我的刷牙时间从5分钟拉长至15分钟;吃饭时误食辣椒,辣得我出眼泪;下楼梯迈好几个台阶,差点摔倒……
我骑上自行车,脑子里仍不停思索着。
突然,我发现下坡时速度太快,简直是坐云霄飞车——
刹车失灵了?!
全身的血液倒涌,恐惧侵袭了我的全身。
忽地想起老太太让我注意不要受伤!!
车子来到平路,由于惯性还是一直飞驰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认命地闭上眼,迎接疼痛。
耳边响起自行车倒地的声音,然后一阵疾风将我裹进怀里。
随即,我们一起滚落在地。
闻到那股特别的淡香,我睁开眼。
是郁凡章?!
他微微蹙眉,声音冷淡,“没事?”
我点点头。
视线下移,我看到他的脚腕处有个瘆人的血洞!
我赶忙扶他起来,“你受伤了,得赶紧包扎一下。”
他站起来后立刻挣开了我的手,“别碰我。”
我到车筐处拿上包,“我陪你去医务室。”
“不用,我要去实验室。”
他说着,慢慢地走到自己的自行车跟前。
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愧疚:因为我,耽误他做实验了。
在我的反复劝说下,他不耐烦地同意了。
包扎时,郁凡章始终眉头不皱,一声不吭。
准备离开时,下起了雨。
我拿出包里的伞,“走吧。”
他犹疑了一瞬,便慢慢地走到我的伞下。
我将伞抬高,并向他倾斜。
一路上我努力扯话题,他只是点头yes摇头no。
除此之外,不多回我哪怕一个字眼。
我觉得十分没趣,只好又继续想那个困扰我的问题。
“小心!”
他右手臂一用力,我滑入他的怀中。
我回过神:
原来我差点撞上一辆保时捷!
脸上一热,“谢谢。”
“你的初中是哪个?”
我脱口而出,“清江一中。”
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我懊恼得咬唇。
他转头看着我,眼底带着探究。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怎、怎么了?”
他蹙眉,“你流血了?”
流血???
我这才闻到一股血腥味,也觉得左胳膊肘戳心的痛。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有血正不停地向下流,甚至染到了郁凡章的胳膊!
他眉头蹙得更紧,抬高我的手臂,“这里怎么流这么多血?”
“我没事,我先走了!”
我慌乱地甩开他,转身跑进雨幕里。
我要变回冉落痕了吗?
不。不!
至少,绝对不能被他看到!
我不要命地往宿舍跑。
心想,要是我跑800这么拼命,肯定会合格的……
跑了许久,才发现方向不对。
等我终于到了宿舍,头开始撕裂地疼起来。
06
我发了从小到大的第一场高烧。
曾宜见我生病,唯恐被传染。
“慕繁,你好好休息,反正游戏基本都通关了,我暂时也不用你帮忙了。”
“我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说完,她关上了门。
天逐渐黑了。
我躺在床上,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团火浪,正无声地烧灼着我。
鼻间突然充斥着熟悉的淡香。
接着,有一抹清凉覆上了我的额头。
我勉力睁开眼。
“是你?”
郁凡章没回应,只是把两个饭盒打开。
“吃点东西吧。”
是三菜一粥。
我拿过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除了发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
“嗯。我往你的杯子里灌了些热水,多喝水。”
说完,他把水杯放在我的床头。
多亏他带的清凉贴,我好受了一些。
“谢谢。”
“不用。你是因为我才淋雨的。”
“你……没事了?”
我点点头。
我转头看向窗外,“冉落痕……她说她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有事?是什么事?”
“别的我不知道,她说如果有人找她,就这样说。”
我心虚地躺回床上,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郁凡章果然没有再问,我暗自松了口气。
“这是清凉贴,4小时换一次。别忘了多喝热水,我先走了。”
尽管他受了伤,却仍旧在我发烧期间来看我,给我带饭菜和粥。
第三天,他还带了一小瓶花露水。
“现在蚊虫还是很猖狂,以防万一。”
我点点头,看见了他脖子处的几个小包。
他在蚊子界,也是一样的抢手么?
……
一周后,曾宜回来了。
“听说郁草连着三天来0303宿舍,是真的吗?”
我低头刷着手机,“嗯,他每天给我带饭。怎么了?”
她走过来,夺走我的手机,“怎么了?你知道我喜欢他,你给我离他远点。”
我直视她的眼睛,“那貌似与你无关。”
她白了我一眼,“总之,你以后别管。他不需要你帮。”
我嗤笑,“放心,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几秒的间隙,我已在心里吐槽了数声。
我将蓝色的小瓶递给她,“这几天没见你,还怪想你的。送你瓶香水。”
她接过,闻了一下,嘴角勾起满意的笑。
“我就当你给我赔礼道歉了。”
果然。
曾宜一点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