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作者仅荣国府便刻画了两百多个人物,只是,在这众多的人物之中,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又有多少呢?
或许,也不过贾府三春、黛钗这些人物。当然,在这其中,想来在许多朋友心中,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凤姐来。
因为她虽然不是这部小说的女一号,但出场却最多。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王家的千金小姐,作为荣国府长房儿媳妇,她凭借出色的管理能力,获得了贾母、王夫人的认可,成为了荣国府的代理管家。
她以一己之力,将荣国府上下打理的有条不紊,俨然是秦可卿口中的“巾帼英雄”。而作为代理管家,王熙凤的出场,也都是极具排场的。
比如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在周瑞家的引荐下,来到凤姐小院,期间,便描述了这样一幕:
刘姥姥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窸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东边来等候。听见那边说了一声“摆饭”,渐渐的人才都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人。
如此一幕,写尽了凤姐的风光。
只是,在这样的风光体面背后,其真实的内心又是如何呢?
或许,对于这一点,在凤姐的一段看似轻描淡写的独白中,向众人倾述了出来。
凤姐儿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了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
这一段独白,发生在《红楼梦》第五十回中,此时的大观园,因为李玟、李琦、邢岫烟、薛宝琴的到来而达到了空前的热闹。
正巧,此时下了一场大雪,在众人的商议下,大观园诗社活动在卢雪庵中进行。这一天,卢雪庵热闹非凡,众人相聚在一起,喝酒看雪,好不惬意。
凤姐虽然操劳家中的大小事物,但骨子里同样爱热闹,也是因此,得知平儿在这里同她们一块儿吃烧烤的鹿肉后,禁不住诱惑的她,也来到了这里。
恰好赶上众人联诗,真性情的她,主动附和了一句。
凤姐儿笑道:“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了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
“一夜北风紧”,从作诗的风格来看,是极平常的,落在众人的耳中,也不过如此。
只是,当我们细品这样的一幕,却会发现,在这段平淡的看似玩笑话之中,却写尽了凤姐的心酸。
试想一下,在大雪纷飞的黑夜之中,在偌大的荣国府中,谁能想到,一向风光的凤姐,却会有着这样的一幕:“听了一夜的北风呢”?
其实,对于这样的一幕,原文用了一个细节做出了对比,这便是贾宝玉,他与凤姐,同样度过相同的一夜,然而,他的感受,却与凤姐俨然不同。
到了次日一早,宝玉因心里记掛着这事,一夜没好生得睡,天亮了就爬起来。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宝玉此时欢喜非常,忙唤人起来,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啰呢狐皮袄子。
看看,同样是贾府之中的人,同样是贾府之中的主子,但显然,宝玉的这一夜,远比凤姐过的舒坦。
而对于衣食无忧的凤姐而言,她又有着怎样的忧愁?而导致如此凄凉的度过这样的一夜呢?
在这一点上,在《红楼梦》前八十中,作者通过诸多的细节,告诉了我们答案,归纳起来,有这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凤姐的忧愁,源于她与贾琏紧张的关系。
王熙凤与贾琏的婚姻关系,在其判词之中,有所体现:“一从二令三人木”。
曾经的凤姐与贾琏,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比如《红楼梦》第七回,周瑞家的替薛姨妈给众人送宫花,便遇上了他们二人享受“云雨之情”的一幕。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病重,贾琏被贾母安排护送林妹妹回扬州,因此,贾琏离开了大半年。
后得知元春晋封贤德妃,贾琏二人才提前赶回贾府;而短暂的离别,更增添了他们二人的情意,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也”。
凤姐在百忙之中,特意为贾琏准备一桌饭菜。如此恩爱的一幕,让人感动也让人羡慕。
只是,如此甜蜜的婚姻关系,终究会在时间的消磨下,渐渐发生变化,由爱情变成亲情。
尤其是,凤姐一向强势,严格限制着贾琏的私生活;尤其是,在凤姐生日宴会上,面对贾琏与鲍二家的在家厮混,她所展现出来的强势态度,以及对丈夫绝不退让的态度。
虽然,在贾母等人的维护下,贾琏最终低下了头,向她道了歉,但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情义,却再难回到从前。
二、凤姐的忧愁,源于无子。
从能力上而言,凤姐俨然是优秀的;只是,生活在封建社会之下的女子,其本身能力的优秀,有时候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她们最大的责任,是传宗接代。
而王熙凤,作为荣国府长房儿媳妇,与贾琏成婚多年,却依然没有生下一个男婴,这对于她而言,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压力,才导致她,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丈夫生理上的需求。
白天操劳荣国府的大小事,晚上还要应付丈夫;凤姐即便年轻健康,如此长期以往,同样是吃不消的。
想来,作为当事人的凤姐,最明白自己的身体,也是因此,她才会在如此舒坦的雪夜之中,却久久不能入睡。
三、身系荣国府,是凤姐的另一个烦恼。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在王熙凤身上,诚然有着诸多的缺点:挪用下人的月钱放高利贷、借着贾府的名义替人打官司,等等为自己谋取私利。
但是,在凤姐心中,俨然也是心系贾府的。
若凤姐没有一份责任心,自然她不会操劳过度;若凤姐没有一份责任心,她也不会得到贾母、王夫人如此的认可。
只是,如今的贾府,经济早已入不敷出。作为代理管家的她,对此事再清楚不过了。
富贵百年的贾府,早已没有昔日的辉煌,但其日用排场,却丝毫不减,依旧按照旧例进行。尤其是,为迎接元春省亲,荣国府花费巨资修建的省亲别院,更是加剧了贾府的衰败。
对于这一幕,在大观园生活的诸如贾府三春、诸如宝玉,是体会不出的;正如《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林妹妹与贾宝玉的对话一般:
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
而在整个荣国府中,诸如拥有宝玉如此心态的,又有多少呢?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王熙凤对大小事情的操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力上的。对荣国府未来的忧虑,正如在不久后,即便她处于休养之中,与平儿的闲聊一般:
凤姐儿笑道:“我也虑到这里,到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剩了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一万银子。环哥娶亲有限,花上三千两银子,不拘那里省一抿子也就够了。老太太事出来,一应都是全了的,不过零星杂项,便费也满破三五千两。如今再俭省些,陆续也就够了。
小结:
或许,想要体会在卢雪庵中,凤姐在众人面前流露的这段独白,我们是必须要走进凤姐的内心之中,必须要读懂她的为人处世,才能真切体会出,这样一段看似玩笑话般的独白,其背后隐藏的凤姐的心酸与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