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赵姨娘,想来阅读过《红楼梦》的朋友们,在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阴微见识”这四个字。
作为荣国府中半个主子的姨娘,在她的身上,有着太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作为贾政的小妾,有幸生下了一儿一女:探春与贾环。
如此一幕,发生在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显然是难得的。
除了其“儿女双全”的稳固地位外,其女儿探春的优秀,在一定程度上,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了。
作为荣国府的三小姐,探春虽然是庶出,但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活出了属于她的本色。不仅在众多姐妹之中赢得了认可,甚至连贾母、王夫人也十分看好她。
所以,在王熙凤生病进入休养期间,她才得以担任荣国府的代理管家。
探春接任代理管家后,面对入不敷出陷入经济危机之中的贾府,想出了一系列兴利除弊的措施,如此种种,都显示了她的精明。
在探春的身上,不仅体现出具有出色的管理能力,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是可圈可点的。只是,如此精明的三小姐,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却被生母赵姨娘气得方寸大乱,险些成为他人的刽子手。
如此一来,也不得不让我们带着疑惑的意味,想要探究,在赵姨娘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才能让具有大格局、精明的探春,如此失态呢?
对于这个答案,或许,最有力的说服力,便是从细节入手,下面,就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赵姨娘与戏子芳官叫板的出色表现。
《红楼梦》第六十回,这一天,贾环正在怡红院中看望宝玉,正巧,遇上了春燕转送藕官给芳官的蔷薇硝。
贾环有心,便向宝玉开口,想着讨要半包蔷薇硝,回去送给彩云。
如此请求,宝玉自然应允。只是芳官虽然是戏子,但重情义,这包蔷薇硝,原本是藕官所送,自然,如今不能将它转送给贾环。
思索片刻,她便走进里屋,想要寻找除此之外的蔷薇硝,却发现,怡红院中的蔷薇硝早已用完。
如此情形之下,在麝月的提醒下,她才想出,用外形与蔷薇硝相似的茉莉粉,打发贾环。
拿着从宝哥哥这里讨来的“蔷薇硝”,贾环非常高兴的回到了家中,关心关心的递给了彩云,却不曾想,当他们打开看时,才发现这并非蔷薇硝,而是茉莉粉。
面对这一幕,贾环、彩云虽然有些不快,但却不至于动怒,然在一旁的赵姨娘却不以为然。尤其眼下,贾母、王夫人等因为进宫替老太妃守孝,并不在家,她便怂恿儿子贾环,去讨一个公道。
却不曾想,在贾环与彩云的三言两语之下,赵姨娘动了怒,拿着茉莉粉,便气冲冲的向怡红院走去。
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挨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挨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
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
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起来!这屋里越发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的往园中去了。
而在半路上,赵姨娘又再一次遇见了藕官的干娘夏婆子,一番闲聊之下,得知她是去找戏子的麻烦后,夏婆子也趁机加了一把火,把不久前藕官在大观园中烧纸的一幕,连同宝玉包庇这件事一股脑的告诉了赵姨娘。
如此一来,赵姨娘更加有了底气;所以,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幕:在怡红院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半个主子的赵姨娘,公然与芳官厮打在了一起,随后,随着藕官、蕊官等人的加入,她竟然惨遭众多戏子的围殴。
最终,还是晴雯让小丫鬟报信,平儿、探春、李纨等人前来,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面对闹出这样一幕的赵姨娘,探春愤怒不已,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
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账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做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不仅如此,一向精明的探春,差一点成为了戏子整治婆子的帮凶,因为她让下人去查探对探春煽风点火的始作俑者;好在,探春冷静下来后,及时收了手,才避免了另一个闹剧的发生。
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人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
…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纸,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自己应了,他才没话。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
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回顾赵姨娘与芳官因为蔷薇硝所发生的闹剧,我们不难发现,这位半个主子的赵姨娘,其性格具有两个十分突出的特点。
1、天真烂漫的本性。
在《红楼梦》中,“天真烂漫”这四个字其实在原文中真实的出现过,只是它并非描述赵姨娘,而是王夫人。
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主母,王夫人太过意气用事,无论是撵出服侍她十多年的丫鬟金钏儿,还是在王善保家的唆使下发起抄检大观园的行动,都体现了这一点。
而如王夫人这样的性格,其实在赵姨娘的身上同样得到了体现。
为何面对贾环被芳官羞辱后,她会选择怂恿儿子去挽回颜面?从她的立场上来看,是因为此时的荣国府,正经的主子诸如贾母、王夫人都不在家。
在她看来,如今即便捅破天,也是无人管的。正如她怂恿贾环时所说:
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
只是,她终究忽视了一个问题,虽然贾母、王夫人此时不在,但她们的耳目却在;最重要的在于,贾府原本具有的的等级制度。
正如探春所说:
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
诸如芳官这些众多的戏子,不过是贾府买来给众人取乐的对象,其地位低下;而赵姨娘,却是荣国府明正言顺有头有脸的姨娘;地位的如此悬殊,导致她们很难发生交集,更不会出现如赵姨娘这般,沦为众戏子群殴的对象。
2、头脑简单,极易被人利用。
回顾赵姨娘与众多戏子的闹剧,我们不难看出,导致这一幕出现的重要原因,是夏婆子的煽风点火。
尤其是,她在给赵姨娘讲述藕官烧纸这一节后所说的这番话:
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到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
你老自己掌不起来;但凡掌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傍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
不得不说,即便是荣国府中地位低下的婆子们,其阴微手段,也是不容小觑的;而赵姨娘,公然选择与芳官开撕,便正是夏婆子的这番话,助长了她的底气。
同样的一幕,在其兄弟赵国基去世这件事上,赵姨娘大闹议事厅的行为,公然拿袭人的母亲去世得了四十两银子抱屈,让探春处境尴尬当众落泪,在这一幕的其背后,也是有人对其煽风点火导致的。
小结:
想来,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赵姨娘之所以拥有如此魅力,将精明的探春弄得乱了分寸,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两点。一是其天真烂漫的性格,面对突发事件想得太过简单,太过冲动;而除此之外,就是耳根子软,常常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