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南下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个商贾之女，会吟什么床前明月光的诗词歌赋。

惹得皇上倾心，颂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就连我这个幼时皇上青梅竹马，如今后宫宠妃的宋辽第一美人，都失了光彩。

那女子语气挑衅。

「就是你是女主又怎样，你根本就不配成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但我却说，「我承认你那特殊思想有点意思，但现今是我的时代。」

1.

圆秋时节，宫中盛行赏秋月，我虽位居贵妃，却不爱追随六宫粉黛的浊流。

但我是皇上当红的宠妃，就算我一人不爱赏月，也有一袭的宫眷，随我登临宫墙。

我想起了昨夜的梦，是彻夜的孤苦难熬。

我梦见旭日初升，朝光爬过一个破烂的门缝。

面前是一樽银玉的毒酒。

我痛饮而下，辛辣的酒味呛得我喉咙生疼，泪水涌出。

直至最后，蜡烛慢慢熄灭，灯芯冒出几丝轻烟。

我就死在了冷宫里。

2.

我回过神，眺看宫墙下破败的枯枝，用一帕黄娟轻轻，点点鼻尖。

我随意的朝人指道。

「本宫不喜这样不入流的东西，明早就铲除了吧。」

不巧的是，翌日那处的枯枝，既然生出了黄色的小花，朵朵相绕，好看得紧。

但我只是轻蔑一笑，倾城之色尽露。

「本宫说的话，依旧照办。」

话落，我的侍女猛地冲进殿内，喘着粗气气告诉我，皇上南下回来了。

我悠悠地往贵妃椅上，靠了靠，舒服得展开了眉梢。

那侍女接着言道。

「皇上领回了一名江南女子，封了嫔！」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宫眷战战兢兢地伏着身子。

我望了眼大殿外，将眸低的情绪暗暗压住。

我指着人，让他们把我昨日刚刚完笔的画，摊开。

画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雀，它的羽翼灿灿生辉。

但它被困于牢笼，无法飞向笼子外，那四周锦绣相簇的花团。

3.

接连两天，皇上不曾来过我的寝殿，眼看着，我宠妃的身份就要湮灭。

看着铜镜里我绝色的容貌，我轻侧着头，想起梦中的惨镜。

比起怨恨，我更多的是身处于皇权下的无力。

隔日，皇上终于想起他最爱的宠妃了。

这回我不再是嚣张地躺在我的贵妃椅上，而是娇弱，轻柔的站在殿前。

我换了身水蓝色的衣袖，白水色的妆容，带着一丝清水般的憔悴。

穆云飞一眼瞧见了我，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

往日他皱眉是担心我，现在他皱眉也是担心我，但不过是在担心我又要做什么妖。

我清楚的察觉到他眸低的不耐烦。

我恍惚想到，从前的梨花树下，为我抚琴，满眼汪汪似水般，柔情蜜意的少年。

他曾握着我的手，情意绵绵的凝视着我的双眸。

「云霁，当我的皇子妃好不好？」

从前的过往，像是戏影一般，从我的眼前闪。

我轻轻的叹了口浊气，心里暗自宽慰自己。

算了。

男人的话一概是不能相信的。

不然哪来的，这后宫佳丽三千，粉黛多姿呢。

我轻俯着身子，随意的行了一礼。

「皇上知道，我一向身子赢弱不堪，更何况如今思念皇上过甚，如今，更是愈下消瘦吧。」

我眉眼如丝，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他这一回倒真的不再看得起我，曾经一颦一笑的倾城仿佛不再令他动容。

他冷着脸，坐在里侧的榻上。

我掩着神色，飞快的与他对视一眼，又佯装不适，用黄帕掩住鼻口。

我清咳两声。

视线就落在了穆云飞黄袍的一角，我盯得出神。

他掌控后宫所有女子的生杀权，我只可依附再依附。

我想，这就是我心里面所有的念头。

4.

穆云飞冷淡我，宫里人察言观色，金碳的分量已经开始偷工减料了。

但他碍于祖父的面子，终究还是没有让我宠妃的名头，失了光彩。

眼下，时不时就有一箱箱搬进宫内的珠宝首饰，让我眼花缭乱，但只是他踏足此地的日数，一少再少。

朝堂之上，曾经抨击祖父，对抗我们世家的声音少了很多。

因为我这个所谓的宠妃正在失宠，家族的威胁也就淡了几分。

红墙内，更是多了些许精彩的事。

皇上带回的江南女子，被封菊嫔。

但她不喜欢这个封号，皇上就任由她题字，现在唤为云嫔，竟和我的闺字相冲。

她还作了首好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念着，只觉得语意未尽，不经摇了摇头，表达遗憾。

我的婢子瑶姒，以为我不喜欢云嫔近日抢近了我的风头，就皱着眉头劝我。

「贵妃别看。」

我摸着写着诗的宣纸，语气很平静。

「确实是首好诗，以月寄托思乡的绵情，倒让我这个不爱赏月的俗人，自愧不如。」

我用黄娟扫了扫鼻尖，幽幽的墨香萦绕着。

我轻咳了一声，吩咐瑶姒。

「既然云嫔爱诗，本宫也爱她的诗，那就办个赏诗会吧。」

瑶姒点头，又为我递上一封家书。

我接过家书，让寝宫内所有的婢子绕出内殿，然后嘱托瑶姒。

「入夜微凉，再去添点金碳吧。」没有盛宠，在这后宫里连冬天里，都要忍着寒冬刺骨。

瑶姒走后，我便将信封打开，但无非是母亲警醒我，不能小看皇上从云南带回的女子。

听说她还精通水利，缓解了江南的灾情。

实在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她轻而易举的夺走了皇上的宠爱。

但看着书信上的字，我难过了。

我的亲生母亲，实际上只是一个主母身边的贴身婢子。

因为嫡母无法生育，就让我的生母替她诞下子女。

她常伴青灯古佛。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在成为皇上的贵妃时，我曾去了一次，她守着的平院。

她剃发为僧，断尽了红尘中的所有念想，一袭僧袍清淡寡然。

她再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只有如湖面般，波澜不惊的平静。

当我恭敬的朝她俯下身子，步遥轻轻晃动了下，我更加端正姿态。

我告诉她。

「阿娘，我被封为贵妃了。」

我说完后，她看向我的眼神，才重新有了涟漪。

但那一丝情绪。

却是同情。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红墙绿瓦下的嫔妃，都是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好几夜，我从噩梦中醒来，我都好像重新临历了这一幕。

5.

我向瑶姒提的诗会，要办的很热闹。

皇后听闻我对诗饶有兴趣，她便干脆举办的大了些。

借由这次声响，请了诸多清白世家的贵女相会，想安排京中的几家婚事。

皇后身份尊贵，像是这场宫斗里最后的赢家，可她仍然要为皇帝打理后宫，操心劳苦。

谈及意义只怕是，只让她本就赢弱的身子更加消瘦，她额头的青丝也会早早生了白发。

我不由感叹，身为皇后的操劳，忧心皇后时，我就吃着桂花糕。

酥脆还不腻口，绝是好物。

赏诗赏诗自是要有人作诗，再由宫人拓下，让各雅座中人观赏。

云嫔又作了好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有人喝彩，「实在是生动有趣，有传诵风靡的潜质。」

云嫔则挑衅的晲弄了我一眼。

她身穿的罗裙，带着跳脱的绿色，正如她此刻一般光彩照人。

穆云飞生怕他带来的可人儿，会受到我们这些个莺莺燕燕的欺辱。

额头上带着薄汗，紧赶着来参宴。

但他眼里夹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众人依着规矩，起身行礼。

云嫔却梗着脖子，不屑一顾，「天下为公，人人生来平等，不应该弯腰行着，行那的礼。」

我有些羡艳她，真的生得干净愚笨。

穆云飞只是不满的皱了眉，也没有指责她。

宴席未设宴穆云飞的位子，皇后只好起身，让给了穆云飞。

我看见她因久站而微微颤抖的身子。

想起梦里在冷宫的场景，带着骚味的冷饭，我只觉得真实。

不禁感叹，帝家无情。

我略微同情的看了一眼云嫔，不知道如此新奇的她会撑多久。

6.

但最后，好像只有我是唯一的笑话。

居院中浇灌黄花时，瑶姒说，「云嫔向皇上提了个天大的笑话，要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瑶姒满脸震惊，接着补充，「皇上竟真的要遣散后宫，大人死谏不允。」

瑶姒口中的大人是我身职三朝元老的祖父，他在朝堂的位置可谓重如泰山。

近日，父兄于边境大破敌军，家族的势力错综复杂的把控大半个朝堂。

但听到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的心猛的颤了一下，手里浇灌的壶子，险些落地。

我成也家族势力，败也家族威望，可保他荣登皇位，也招他怀疑，渐渐对我失了情意。

幼时与他相遇的光景，仿佛就在眼前。

那日的梨花开的正好，树柄挂着架秋千，随落花凋零，凌空时，有风掠过。

参杂着梨花香，萦娑在鼻尖，清新淡雅。

绳索越荡越高，我却一时失了神。

慌乱下，踩空了秋千架下的木板，失足的那一刻，我感到晕眩。

我再张眸时，满眼都是，脸上挂着焦灼的穆云飞。

躺在他温柔的怀中，竟觉得，世间万骨柔情，都不值得此刻的静谧。

但我也不是，只会贪图儿女之情的女儿家。

母亲从小教诲我，在深宅中的生存之道。

穆云飞是皇子，如今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肖想一世一生一双人，是何等的笑话。

但云嫔。

却真的在他面前提出来了。

贤妃邀我去她园子里赏花，她亲昵的扯住我的手。

「妹妹，宫里最受宠爱的不就是你了吗？还生的这么美，那菊嫔改唤云嫔，简直就是想将你取而代之啊。」

贤妃挑拨离间的想法，还真是显而易见。

我笑了笑，像是同意了贤妃的说法。

7.

贤妃自作主张，把云嫔邀到了我的宫中赏花。

云嫔见了我，没缘故的嘲笑我，不屑的嘴脸毫不掩饰。

「你就是女主？」

我没听懂，贤妃帮衬着我，她的威严看起来比我还旺盛。

「云嫔，你见了贵妃娘娘，不行礼，还出言不逊。」

说是我默许她的，也许是吧，毕竟我从未遇到一个，这般新奇的人物。

她的嘴里会囊囊着，天下大公，人人平等，自立自强。

也许她身上欠缺了这些东西，但她嘴里冒出的话，却一下下的踩在了我心口。

贤妃多少有些倚仗我的声势了。

她让人取来顶好的水晶茶杯，要云嫔，给我煎茶。

我想阻止贤妃的刁难，但我又想到云嫔嘴里蹦跶的词汇，说不定她会有不一样的表现。

我悠悠的倚在贵妃椅上，尝起桂花糕。

我正满足的发出几声轻哼，茶杯碎裂的声音尖利难听。

贤妃大呼，「你怎么手脚这么笨。」

我朝他们看去。

云嫔娇嫩白皙的手背上，被滚烫的热水浇了一遍，泛着可怕的红色。

她的眼泪挤满眼眶，却没落下。

我心软，觉得她坚毅，我招呼瑶姒拿来药膏，亲自凑近她。

可我刚递出去的药膏，就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