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颢入洛,陈庆之率七千众,面对数倍乃至数十倍己的敌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多城,直捣敌都。这等战绩,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亦称神迹,但他却为何没能入选武庙呢?
一、太过玄幻
按照《梁书》的记载,陈庆之护送元颢北归过程中,一共打了三战,第一场大战是在睢阳,当时,魏将丘大千率众七万筑九城抵御,但陈庆之一日陷三城,余众皆溃,丘大千投降;第二战是在考城,魏济阴王元晖业领兵两万,被陈庆之全歼;第三战发生在荥阳,这也是史料记载中最为玄幻的一战,魏军三十万,梁军七千,但陈庆之亲自擂鼓,只一通鼓毕,梁军便登上了城墙,随后陷虎牢,破洛阳,拥元颢称帝。
《梁书》中的原话是:“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民谣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是不是感觉太匪夷所思?三十万人光是人头也够七千人砍好久了,何况还是攻城战,难道陈庆之是带着枪炮去打的?
那么是不是史书造假了呢?倒也不是。
对于元颢入洛一事,无论是《魏书》、《北齐书》、《周书》等北史,还是后来的《资治通鉴》都有明确记载,只不过不同于《梁书》等南史,北史的记载轻描淡写。比如《魏书》言:“初,尔朱荣入洛,北海王颢奔于衍,衍以颢为魏主,资颢士马,令其大将陈庆之部率送颢。永安二年夏,遂入洛阳,车驾还讨,破走之,唯庆之一身走免,自余部众皆见俘执。”
北史差不多都一个套路,就是把战事都记在了元颢身上,而把陈庆之放在从属地位,称“颢将陈庆之”或“衍将陈庆之”,甚至将其透明化,比如北史尔朱荣传中提都没提陈庆之,只是说尔朱荣与元颢隔河对峙,败之,几句话而已。但这段情节在梁书中却加了很多戏,写陈庆之渡河北上攻尔朱荣三天,打了11仗,杀伤甚重,尔朱荣将退,然后忽然就渡河南下击败了元颢,陈庆之回撤遇到洪水全军覆灭……
南史中的描述里里外外就透着不合逻辑,但如果把陈庆之的戏份全部删掉,逻辑上反而通顺了。还有那句“千军万马避白袍”,也只在梁书中出现过,北史提都没提。
这样记载其实是南北朝史书的一贯风格,要么吹得漫无边际,要么贬得一无是处,如果梁书是夸,那魏书必然就是损,比如梁武帝只要派大臣使魏,《魏书》就写他来朝贡,还将他的传写为《岛夷萧衍传》,可谓极尽贬低之能事。
另外,南北朝史书本就以夸张出名,尤其是军队数量水分太大。比如东晋与前秦的淝水之战,《晋书》称前秦军八十余万,实际只有二十多万。北魏与南梁的钟离之战,《梁书》称北魏出兵百万,实际只有三十七万……
所以,对于陈庆之的战绩需要对照参考、理性看待。
武庙七十二将,魏晋南北朝入选的就有18人,虽然入选标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毕竟是官方认可的名将至高荣誉之一,还是有很高认可度的,而陈庆之没有入选,反过来推知他的战绩是不太被官方认可的。
二、水分太大
元颢入洛,就像是隋灭陈之战,更多的是陈自身出现了大问题,而非杨广、高颎、杨素、韩擒虎、贺若弼有多强。
陈庆之北伐前一年,528年4月12,北魏即爆发了河阴之变,尔朱荣杀胡太后、幼帝及百官上千人,北魏政权几乎处于被斩首而瘫痪的状态。尔朱荣虽然拥立孝庄帝,但也忙得很。当年9月,葛荣号20万的流民军叛于六镇,河间人邢杲也聚众十余万起兵于河北,还有莫折念生、万俟丑奴等人在关中反魏。
陈庆之带领元颢从铚县出发是在529年4月,当时的尔朱荣正与高欢率领秀荣川的嫡系武力屯于上党邺城一线,与葛荣决战,而另一位手握北魏精锐的骠骑大将军元天穆也未全力与陈庆之接战,其主要精力基本都耗在山东的刑杲方面。陈庆之攻占荥阳后,元天穆才留下大半兵力继续征讨叛军,自己从毕公垒南渡回援。
总之,北魏当时很乱,非常乱,乱到胡后扶女婴上位诈称皇子,又改立一个三岁小孩;乱到太后和小皇帝被扔了黄河;乱到到处都是流民,全在打仗;乱到元颢跑南梁借兵争位,同时国内竞争对手一大坨……总而言之,陈庆之确实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这也恰恰证明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然,就是神话故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因素不能被忽视,就是陈庆之背后站着元颢这尊大神,没有这面旗帜,他想靠近洛阳都难。
元颢是献文帝的孙子,孝文帝的亲侄,血统高贵。而孝庄帝是被拥立的,无威望,无正统,无嫡系势力,妥妥的三无人员,对于当时的北魏官员而言,这不是灭国之战,而是帝位之争。他们想的并不是御敌,而是如何站队,何况当时元颢的赢面还要更大一些。所以,大家有必要拼死抵抗吗?更大的可能,绝大多数魏将都是望风而降的。
即便不是如此,当时的魏军也基本都处于蒙圈、观望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庆之对面敌人的数字,也就只是数字而已,并不具备什么战斗意志。
除了元颢自身的政治影响力不可小觑外,他所拥有的兵力可能也不是小数,史书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可以理性推测。元颢奔梁不可能孤身来投,他北上复位也不可能不带走自己的嫡系(萧衍不会让他们在梁吃白食),他入洛后能够轻易挟制陈庆之(陈想向萧衍请援,元颢不许,想带士卒镇守徐州,也被拒绝,“庆之不敢复言”,之后甚至不敢随意走动),没有相当数量的嫡系部队是办不到的。如果陈庆之真是靠自己一路横扫过来,元颢早就傀儡的不能再傀儡了。
总而言之,陈庆之大胜的背后是敌人太弱太不专心,是元颢这杆大旗在当时的背景下太有面了,甚至于,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可以说,陈的绝世战功,是在特定时期、特殊条件下的产物,不可复制。
三、影响力太小
陈庆之爆发时有多炫目,散灭时就有多黯淡。
元颢入洛以后,随着北魏把注意力和实力都调转过来,陈庆之才迎来真正的考验。当时,他带兵渡过黄河,驻扎于北岸,以攻为守,主动寻求与尔朱荣大军决战。但尔朱荣岂非等闲,他并没有按照陈庆之的意图与之决战,而是派偏师牵制陈,自己则亲率主力渡河,直攻洛阳。 元颢大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不久便被擒杀。而此时身在北岸的陈庆之,因为失去了后方支援,也被轻易击败。于是开始南撤,但在途中不幸遭遇山洪,全军覆没,陈庆之化妆为一个僧人才躲过搜捕,逃到豫州,在当地人的帮助下,才辗转返回南梁。
山洪之说只见于南史,北史只说他大败,一身走免,余众皆被俘执,有理由怀疑,所谓的山洪只是给陈庆之的一张遮羞布而已。
此事姑且不论真假,陈庆之遇上尔朱荣偏师确实是大败而归,且全军覆没,他的北伐既没有帮助元颢建立帝业,也无助于萧梁在北方的领土扩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尔朱荣扫灭了国内的反对派,巩固了自己的权臣地位。
可以说,陈庆之北伐如烟花,绚烂过后,了无踪迹,毫无意义。
陈庆之横扫入洛一事,更像是梁书为了塑造南人自己的战神而刻意渲染出来的,如果把陈的战绩全部删掉,历史脉络依然顺畅,不受任何影响,就像是史官知道结局就那样,不如使劲往里注水,即便是写陈收复了全部北方,也没啥区别。
四、战绩太单薄
除了极具水分的入洛,陈庆之再没有任何其他拿得出手的战绩。
陈庆之并非武将出身,原来只是梁武帝身边的一个伴读书童,自身甚至拉不开弓,骑不得马,“射不穿札,马非所便”(这还是出自梁书)只是因为萧衍酷爱下棋,兴致来了不吃不睡,陪练们扛不住,只有陈庆之能陪他决战到天亮,因此“甚见亲赏”。后来,萧衍想提拔他,就派了几次小任务,不想陈庆之完成的不错(南梁打寿春,陈庆之任知军事协同出征,一战削平两垒;北魏先锋军来援,又率两百骑兵小破之;后又在涡阳破魏军四垒,割俘双耳,威慑敌兵),才将其由亲随转为将军,赐爵关中侯,而这时的陈已经四十多了。
随后就是护送元颢入洛的乱杀模式,陈庆之不仅杀敌,也杀民,魏书记载,他的军队在洛阳暴陵百姓,“(颢)所从南兵,陵暴市里”,让朝野大失所望,这根本不像是一位有眼光的名将水准。
之后陈庆之更是泯然众人,他逃归南梁后又活了近十年,梁武帝依然让他镇守边区,但这段时间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战绩,跟尧雄的交锋说难听点就是菜鸡互啄,而且还败了。
535年二月,陈庆之攻东魏,袭破平乡城,豫州刺史尧雄设伏截击,生擒梁将李洪芝、王当伯,梁军小败。不久,陈庆之重整旗鼓逼近豫州州城谯县,尧雄亲自出战,身受两创,但士气更盛。最终,陈庆之兵败,“弃辎重而走”。
后来,陈庆之又围南荆州。尧雄围魏救赵,急攻南梁北面重镇白苟堆,陈庆之被迫弃荆州回救,结果还未赶到,尧雄就已攻陷了白苟堆,擒了南梁镇将苟元广及兵士二千。陈庆之再次失利而还。
539年十月,陈庆之去世,时年五十六,萧衍以其忠于职守,赠散骑常侍,谥“武”,让其长子袭爵。
即便陈庆之入洛真如梁书中所描写的那般传奇,他也不足以入选武庙,武庙的评选标准并非仅着眼于单一的军事胜利或某一战役的辉煌。陈庆之相较于那些在不同历史阶段、多种复杂环境下都能屡立战功、稳定边陲或奠定王朝军事格局的名将而言,军事成就的广度与持久性严重不足。如孙武,一生致力于军事理论研究,《孙子兵法》影响深远;又如卫青、霍去病,多次大规模出击匈奴,为汉朝边疆稳定立下不世之功;再比如韩信,诸多战役成为后世军事研究的经典范例,军事思想更是被历代兵家所研习传承。
从军事作为的全面性与持久性考量,陈庆之根本不够看,甚至不被军事主流所认可。
这样的陈庆之,不可能入选武庙。大家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