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北方草原上曾经出现过至少数十个曾经在历史上留下过一定痕迹的游牧族群，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曾经对中国的历史产生过深远影响，甚至曾经入主中原。在这些族群里，丁零可能并不算一个特别显眼的族群，但它在早期历史上也曾与多个中原王朝有过很多互动，而且与匈奴和鲜卑等族群也曾发生过激烈冲突和深度融合。那么这个族群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匈奴与鲜卑分别是什么关系？最终又去了哪里呢？

其实丁零（在古籍里有钉灵、丁令和丁灵等等称呼）这个族群在中国史料里出现的时间非常早。比如早在先秦的古籍《山海经》里，就曾经提到过丁零这个族群。在《山海经·海内经》里，就曾经说“北海之内……有钉灵之国，其民从膝下有毛，马蹄善走”。

商朝形势，可以看到鬼方大致方位

近代有些学者经过分析认为，一些古籍中记载的商周时期族群鬼方在贝加尔湖、蒙古草原乃至河套地区和陕西、山西等地也都曾有活动，与早期史料中所记载的丁零活动地区有重合之处，因此丁零这个族群可能与鬼方有关。而如果丁零确实跟鬼方有关，那么可以说早在商朝时丁零就已经在历史上留下很深的痕迹了。

一些史料显示，早在商朝初年，曾辅佐商汤打败夏桀的伊尹就曾经让鬼方（鬼亲）向商朝贡献当地出产的丹青、江历和龙角等特产。这说明当时鬼方就已经处在了商王朝的影响范围内，与商朝形成了朝贡关系。

商王武丁曾经与鬼方作战三年

但商朝与鬼方之间也曾多次发生相对激烈的冲突，在商朝中后期的武丁和武乙在位时期，都曾经与鬼方发生过激战，其中武丁时期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年商朝军队才最终取胜。而在商朝末期，一些鬼方部落曾商朝，有个鬼方酋长还曾被商纣王封为鬼侯，他们甚至与商王族进行了联姻。但在此之后似乎鬼方与纣王再次发生矛盾，不久之后一些鬼方部落进行了迁徙，有观点认为其中一部迁到了今天蒙古草原到西伯利亚南部地区，近代在这个地区发现的卡拉苏克文化可能是其留下的遗存。

卡拉苏克文化遗址

不过，多数学者认为，虽然古籍中提到的钉灵或丁灵活动区域和鬼方有一定重合，但从现有证据来看还无法断定丁零与鬼方是同一个族群，所以丁零与鬼方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族群其实也是一个相当有争议的话题。

这样到了秦汉时期，丁零人大致仍然生活在今天西伯利亚南部和蒙古草原地区，基本上位于匈奴人居住地的北方。而在公元前209年，匈奴冒顿单于统一匈奴各部，匈奴迅速崛起。之后匈奴先是攻灭东胡，又迫使大月氏西迁，还在白登之围中击败汉朝军队。而在此期间，匈奴也征服了丁零，把丁零变成了自己仆从族群。

西汉时丁零大致活动区域

根据一些史料分析，匈奴征服丁零的时间可能在公元前202年到201年前后。而在征服丁零部的过程中，匈奴人似乎对丁零人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之前生活在蒙古草原上的丁零人在被匈奴征服之后，其原有的部落被匈奴完全肢解，这些丁零人被匈奴贵族瓜分，成为了其私人奴隶。

而在西伯利亚南部的丁零人因为距离匈奴的统治核心相对较远，所以其原有的部落得到了保持，匈奴在确保其臣服并朝贡的情况下让其酋长继续统治各自的部落。不过到汉武帝时期，匈奴还是向西伯利亚南部的丁零人部落中直接派遣了一个人担任丁零王，而这个人的身世也很有意思，值得介绍一下。

根据《汉书·李陵传》记载，匈奴册封的丁零王叫卫律，他并不是丁零人，而是匈奴人，但他却跟一般的匈奴人也差别很大，因为他是一个在中原长大的匈奴人。在汉武帝时期，汉武帝曾经把一些与汉军作战过程中投奔汉朝的匈奴军人编成了一支军队，并将其派驻在长水（今河南洛宁境内）协防汉朝核心地区。而卫律就是这支汉朝匈奴军队中一名匈奴武士的儿子。

匈奴任命的丁零王出身于汉武帝手下武士家庭

因为卫律出身于汉朝的“准御林军”，所以他很早就跟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交往密切。在公元前92年，李延年向汉武帝推荐了卫律，之后汉武帝让他率领汉朝使团出使匈奴。所以本来卫律也是深得汉武帝信任的汉朝官员。但在卫律前往匈奴之后不久，李夫人去世，李氏家族则很快遭遇横祸，李延年的弟弟李季被汉武帝认为“奸”乱后宫，很快李延年和李季两家都被汉武帝灭了族。

而这时卫律恰好完成出使回来了，结果他一看举荐自己的李延年已经被灭了族，害怕自己也受到牵连，干脆直接投靠了匈奴。而因为他曾任汉朝的官员，在匈奴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卫律在投降匈奴之后很快得到了匈奴单于的器重，成为了匈奴单于信任的谋臣，在后来甚至成为权臣，对匈奴单于的废立也有了影响力。

在这种背景下，卫律最终被匈奴单于封为丁零王，成为了西伯利亚南部丁零族群的统治者。根据《汉书·苏武传》的记载，当时卫律曾经自夸说自己“拥众数万，马畜弥山”，而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当时臣服于匈奴的丁零人仍然拥有相当规模的人力和物力。另外史料显示，当时一些丁零部落对匈奴人仍然敌意很重，经常出兵袭击匈奴。而匈奴对丁零也一直有很高的戒心，在与丁零的边界地区还设立了堡垒。在汉臣苏武被匈奴扣留，在北海边牧羊时，也曾经遭遇丁零人抢劫牛羊。

汉武帝时拉开帷幕的反击匈奴战争也对丁零族群命运产生重大影响

而这也说明丁零在当时其实也并不甘心接受匈奴的统治。这样在汉武帝开始北击匈奴，大幅削弱了匈奴的实力之后，丁零人也开始对匈奴展开大规模的武装反抗。公元前72年，汉朝和西域族群乌孙联合深入匈奴右地大败匈奴。紧接着匈奴又遭遇了罕见大雪，造成大量人员和牲畜损失。而丁零人很快抓住机会，在1年之后与东胡的余脉乌桓以及乌孙从北东西三个方向对匈奴发动了大规模讨伐，再次使匈奴遭受沉重损失。

此后，西伯利亚南部的丁零人一度脱离了匈奴的控制，重新自立。而在公元前60年，匈奴陷入内乱，丁零则借机再次对匈奴发动打击。不过9年之后，在匈奴内战中崛起的郅支单于在西域取得霸主地位，先后击败了坚昆和乌孙两部。之后不久，郅支通过坚昆和乌孙的领地大举入侵丁零人领地，重新将丁零人征服。

再次征服丁零的郅支最后被陈汤击杀

公元前36年，郅支被汉朝西域都护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联合西域各部击杀。几年之后呼韩邪单于重新统一匈奴各部，匈奴维持了对丁零的统治。不过匈奴在公元47年又分裂成南北匈奴，当时丁零人主要处在北匈奴的统治之下。但北匈奴很快在南匈奴和汉朝的持续打击下走向衰落，大量生活在蒙古草原，很早就被匈奴贵族变成私奴的丁零人纷纷逃离北匈奴的统治区，南下进入中原地区。根据《魏略·西戎传》记载，在东汉光武帝刘秀在位期间，有20多万原本受北匈奴统治的各族奴隶逃入河西走廊地区，其中丁零人大约有10多万人。

东汉时期丁零活动区域

公元85年，西伯利亚南部的丁零部落联合原本也受匈奴统治的鲜卑等族群反叛北匈奴。公元87年，鲜卑人大败北匈奴，北匈奴陷入全面混乱。公元89年和91年，东汉将领窦宪和耿夔先后联合南匈奴出击北匈奴，最终将北匈奴单于围困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北匈奴单于很快逃往西域康居地区，其在漠北的统治宣告瓦解。

北匈奴在漠北的统治崩溃之后，丁零人的生存区域也得到了极大扩展，大量丁零部落很快从西伯利亚南部南下迁入漠北，而一部分丁零人在随后100多年时间里与当时草原上最为强盛的族群鲜卑人发生融合，融入鲜卑人之中。一些学者在对后来拓跋鲜卑的姓氏，也就是部落名称进行分析之后认为，拓跋鲜卑贵族的宗族十姓中有两个姓氏，即纥骨氏和乙旃氏很可能源于丁零人。而在拓跋鲜卑的勋臣八姓和内入六十八姓中，有19个姓氏也很可能是源于丁零族群。

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也使许多鲜卑化丁零人融入汉族

所以可以说后来拓跋鲜卑中是包含了大量丁零人后裔的，而这些丁零人的加入也使拓跋鲜卑的人数大量增加，实力大幅增强，为其入主中原奠定了基础。而在拓跋鲜卑建立北魏之后，这部分丁零后裔又分化出许多分支和宗族，最终这些已经成为鲜卑人的丁零后裔在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时大多改为汉姓，融入汉族之中。

而之前在蒙古草原上，另外一些丁零人则与一些北匈奴余部融合，产生了一个新的族群。当时的一些汉文翻译将其称为敕勒、铁勒或者狄历，而这些称呼其实还是丁零一词的不同译法。所以这个新族群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丁零，当时东晋和南朝也继续称其为丁零，但中原的北朝却将他们的称呼为高车，这除了因为他们当时经常使用一种轮子高大的车辆，还有另外的原因，具体原因后文中将说明。

高车与北魏早期对峙形势

虽然南下中原的鲜卑人和高车人中都有大量丁零后裔，这两个族群在后来却也曾经多次发生冲突。后来高车则又一度臣服于在鲜卑南迁中原后在草原崛起的柔然。在公元487年，柔然可汗豆仑不顾高车首领阿伏至罗的劝阻执意进攻北魏，结果柔然在北魏的反击中迅速衰落，导致阿伏至罗率领十万户高车人西迁，在今天新疆乌鲁木齐周边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这个政权在维持了50多年之后被柔然灭亡，其末代君主去宾前往中原投奔东魏，其家族在后来也融入汉族之中。而在阿伏至罗西迁时留在了蒙古草原地区的高车人则在后来与其它草原族群融合成了后来的回纥（回鹘）等族群。

一些丁零人与其它族群融合成了回纥（回鹘）人

此外，在魏晋时期，一些丁零部落也独自进入了中原定居。从公元316年开始，中原地区就陆续出现了丁零人参与中原历史事件的记载。在此期间，一个翟姓丁零家族还曾经在黄河流域建立了政权。

在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败给东晋之后，一度统一了北方的前秦王朝陷入混乱。这时臣服于前秦大帝符坚的翟姓丁零人首领翟斌也在河南新安起兵反抗前秦。不久之后，他帮助慕容鲜卑的首领慕容垂建立了后燕政权。但很快翟斌居功自傲，惹怒了慕容垂，结果被杀。但在公元388年，翟斌的后人翟辽在滑台（今河南滑县境内）自称魏天王，建立了翟魏政权。这个政权曾在东晋、后燕和西燕之间的夹缝之间存在了4年时间，最后因为连续遭到东晋和后燕的打击，在公元392年灭亡。

翟魏政权大致势力范围

此后中原地区仍然有过一些丁零人的记载，而这些丁零人此时汉化程度不断加深，与留在草原的丁零人差异越来越大，所以才导致北朝时期北朝人不再将草原丁零人称为丁零，而将其改称高车。但在北朝时期，这部分丁零人与北魏朝廷还是发生过多次冲突。在公元526年，一些丁零人在首领鲜于修礼的率领下再次发动暴动，却很快被北魏大将尔朱荣镇压。此后中原的丁零族群也完全融入汉族，基本从历史记载中消失。（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