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华家累世清贵,百年之内出了五位皇后当属天下罕见。
幺女华婉宁一出生就被指婚给当朝太子,自幼在深闺中以未来国母之姿教养长大,终于在及笄这一年,奉旨北上嫁入东宫。
然而世态变化,皇权飘摇。
送嫁队伍途经蜀地竟被水匪所截,婉宁险些失身丧命,幸得青城寨庇护,捡回一条性命。
乱军割据官道受阻,她被迫留在此地养病。
见识到乱世艰难,命如草芥,她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门贵女,变成惩恶扬善的仗义女子。
桑青野,黑莽健硕的巴蜀儿郎,青城寨的当家人。
偶然搭救了落难的高门贵女,看不惯她一副矜贵高傲,娇气懒惰的模样,缕缕出言嘲讽。
可奈何贵女实在貌美,文采斐然,通晓医理,不仅能教寨子里的顽皮小儿读书识字,还能协助自己治理城寨,一来二去,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一朝风云变化,青城寨遭军阀围剿,生死关头,二人协力突出重围,一步一步走出蜀地,最终成就一方霸业。
就在桑青野以为人生得意之际,却得知心仪之人竟是未来皇后。
如今朝廷派人来接她,他不愿认命,又唯恐她另嫁他人,索性抗旨留人。
桑青野:“不就是当皇后吗?老子把天下夺过来,你还是皇后,成不成?”
精选片段:
汉人寨的二当家桑安受人指使,从曲水河上截了人家送嫁的婚船。
他见新娘貌若天仙,竟色胆丛生,全然忘了委托人要将其赶尽杀绝的嘱咐,反而偷偷将人迷晕带了回来。
正欲一亲香泽时,岂料被亲爹桑通海发现了。老寨主大发雷霆,为了免于责罚,桑安只好顺水推舟将此女塞给了自己的六弟,桑青野。
汉人寨位于巴蜀腹地深处,除主寨之外另有三座小寨依附而立,名曰青城、玄城、白城。
巴蜀山地茂林掩映、地势险峻,汉人寨与苗寨,羌寨、桐寨毗邻而居,时常为争夺渔盐物资发生冲突。
前夜黎明,寨里的几位少年在巡河时与羌人起了冲突,桑六郎奉老寨主之命前去处理纷争。
不曾想,一回家却发现自己屋里多出个女人来?
那女子一袭火红的嫁衣躺在自己床上,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整个人一动不动,桑六郎来不及细看,快步走出院子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
奶妈桑婆婆还没来得及开口,围在院门口看热闹的族人却七嘴八舌地恭贺起来:
“六郎唉,这是寨主给你送来的新媳妇!”
“这下六郎再也不用打光棍喽。”
“恭喜恭喜,天降美娇娘,六郎你可是好福气!。”
桑青野闻言脸色一沉。
随即转身径直往主寨走去。
*
“六郎,你来了!”
桑安之妻刘玉茹早早便等在了院门口,见桑青野阔步而来,她急忙迎上去好言相劝道:
“阿爹今日发了好大的火,好不容易才吃了药躺下,你此时万万不可冲撞。”
桑青野只好压下怒火不满地问道:“嫂子,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好六郎,你且听嫂子说。”
刘玉茹费尽力气才将人高马大的他从公爹门前拉了出来。
“唉,都怪你大哥!”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丈夫,刘玉茹亦是一脸愤慨:
“他不知受了什么人撺掇,竟从曲水河上截了人家送嫁的船,还胆大妄为地将新娘子抢了回来,阿爹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如今已将他囚到吊楼上反省去了!”
桑青野听了缘由,心中也不由得一阵气恼,堂哥桑安平时好吃懒做就罢了,为何会糊涂至此!
早年蜀地战乱不断,民不聊生。为了讨生活,伯父桑通海和他的父亲桑全海兄弟俩被迫做起了水匪,盘踞在曲水河一带,打船劫舫,自成一体。
蜀军政权几番更迭,战乱不仅没有结束,反而蔓延开来,世态越发混乱,随着他父亲的意外去世,伯父桑通海决定金盆洗手,带着全族人寻到了这块避世之地,并立下重誓,桑家人从此绝不再行匪寇之事。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了汉人寨,开荒捕鱼、耕种纺织,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偏这不争气的桑安!
“六郎莫气!”刘玉茹见他面有愠怒之色,只能尽力安抚:
“你哥哥他只是一时色迷心窍,如今已经知错了!父亲将他毒打一顿囚禁在吊楼上,料想他日后是绝不会再犯了。”
刘玉茹泪眼婆娑地祈求着:“求求你看在阿爹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这女子样貌不错,恰好你尚未婚配,不如····就娶了吧。”
刘玉茹想起那女子的样貌,螓首蛾眉,面若芙蕖,她一个妇人见了都不免惊呼一句人间牡丹,若是当真落到那不成器的丈夫手中,往后自己哪还有立锥之地!所以她趁机向公爹建议,将这绝色女子送给青城寨的六郎做妻,一举两得。
“那怎么成!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桑六郎自然无法接受这草率的安排,他来找伯父就是为了请他收回成命的。
大嫂刘玉茹欲继续游说他,可屋内忽然传来老寨主沧桑的呼唤:
“六郎在外头?”
桑青野和刘玉茹立即停下争执,扭头快步进了屋。
“伯父!”他屈膝半跪在桑通海的床边。
伯父如今年过七旬,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一年来几乎都在卧床休养。
“六郎,咳咳,羌寨的事如何了?”
桑通海无力的冲摆摆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伯父放心,只是几个顽皮少年起了冲突,我已安抚妥当,两边的人都散了。”
这几年寨子里的大小事务,多数都靠桑青野处置。
“好,好,六郎你处事稳重,伯父很放心。”
桑安虽比桑青野大几岁,可无论是为人处世,亦或治理城寨都远不如弟弟果决。
“那个孽障,竟敢违背了我立下的誓言,咳咳咳咳···”
一提到桑安,桑通海再也忍不住侧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桑青野立即扶起伯父,恭敬地为他拍背舒气。
半晌之后,桑通海的情绪才渐渐平缓:“六郎唉,伯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不想你为难。”
他混浊的眸子凄凄地望着面前年轻的侄子:“只是,那孽障已经将人掳了回来,若是再放回去····”
桑通海也想过,钱财尚可退回去,可是人没办法退,尤其又是这么一个容貌出众的女人。
“万一她清醒过来,上报官府,咱们寨子恐怕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们兄弟水匪出身,自然是官府通缉的对象,如今隐居了十几年,不容易闯出今日的安稳局面,断然不能引火上身。
桑青野默不作声。
他明白其中厉害,可实在不想要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做妻子。
见侄子蹙眉不语,桑通海只好抓住他的手:
“六郎啊,你父母去的早,我这个做伯父的,也希望早日看见你成家生子,否则,我到了下面,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
见桑青野还是不说话,一旁的刘玉茹急不可耐地插嘴:
“六郎,你也老大不小了,从前寨子里的庸脂俗粉入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如今来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你还不成?”
桑六郎斜睨了一眼刘玉茹,这位堂嫂看似温婉贤惠,可内里和大哥桑安一样,是个心胸狭隘的主。寻常掐尖要强,寨子里有好事她从来不会想到旁人,而每每遇上灾事、祸事,她却头一个往自己身上推。
从前桑六郎一直和伯父桑通海住在一个院子里,三年前,是她非要撺掇着将六郎赶到最远的青城寨去。
分发粮食、典算农具时永远都是青城寨最少,这些他都能忍了,可是如今桑安干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要往他头上推?
“嫂子,婚姻大事讲究两厢情愿,强行将人掳来已是不对,如今还要趁她昏迷不醒强行婚配,岂非错上加错?”
刘玉茹见这桑青野振振有词,心里对他更是一万个厌烦。
丈夫桑安好色,懦弱,偏六郎洁身自爱又勇武可靠,在他的衬托下,自己的丈夫在公爹眼中更显得一无是处。
“左右,人都送到你屋里了,你就看着办吧。”
刘玉茹索性两手一摊,心里狠狠地想,反正人送过去了,你愿不愿意都得认,否则就只能怪这女子命薄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
桑通海长叹一口气,虽然也觉得对不起侄子,可事已至此,他亦没有更好的办法:“六郎,就当是为了咱们全族五百余口人的性命着想,可否委屈你一回?”
语落,桑通海殷切的目光直勾勾望着他,眼角的皱纹深邃而醒目。
桑六郎不欲再争,他低眉敛声从伯父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乌金西坠,灿灿霞光浮现在远山之巅。
一日的劳作结束了,族人们正牵着黄牛往回走,三五个垂髫小儿手持柳树枝,跟在老牛后头哼唱着古老的童谣。
微风拂过山野,山峦之间云层稀薄。
碧空如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桑青野走出主寨的大门沿着盘山小路径直向北。
青城寨位于主寨西北方的五里之外,与建立在平坦开拓之地的主寨不同,青城寨掩映在地势险峻的丛林中,是为了躲避战乱修建的青石堡垒,如今里头住着六十三户,不过百余口人,大都是桑氏一族的远近亲族,还有早年跟着桑家兄弟俩乱世求生的兄弟们。
见桑青野回来了,青城寨的豆芽立即凑上去:“哎呦,咱们新郎官回来了!”
豆芽,原名窦涯,他的父亲早年跟随桑家兄弟做水匪后来不幸殒命,留下了年仅四岁的他,豆芽自小就是大脑袋小身板,后来成年了突然就长开了,虎头虎脑圆肚皮,活像一个弥勒佛,实在和这名字不配。
“什么时候让咱们喝喜酒呀?”豆芽叼着筷子吊儿郎当地追问。
道旁还有几个族人也都笑嘻嘻地望着桑六郎,大家都听说寨主给他送来了新媳妇。
“六郎唉!婶娘可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听说新娘子可美了!”
“那有啥,咱们六郎又壮又俊!配得上!”
豆芽亦步亦趋跟在桑青野屁股后头,想瞧瞧大家说的美娇娘到底啥模样?
可他的脚步还没迈进门槛,前头身高马大的桑青野却突然转身砰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嘿,你小子!小气了不是?”
一墙之隔的院里,银发苍苍的桑婆婆正一脸忧心忡忡地等待着他,她是六郎的乳母,从小抚养他长大,桑青野父母双双离世后,主仆二人便相依为命。
“婆婆,那人醒了吗?”桑青野往自己的房间瞥了一眼,里头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声响。
桑婆婆立即摇了摇头,神色担忧道:“没呢,咱们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送来时,刘玉茹说那女子吃了安神药,怕是要睡一日。
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水米未进,当真无碍?
桑青野走进堂屋仰头将一杯水喝干,哐啷一声搁下陶碗:“无妨,让她睡着吧,若是醒了,您立即告诉我。”说罢他就转身往外走。
深夜,月上柳梢。
整个青城寨都沉浸在寂静的晚风中。
主屋内昏睡许久的女子,浑身是汗,面色惨白如纸,眉头紧紧簇成一团,她在梦境中反复挣扎着,却始终无法脱身。
她是华婉宁,出身于彭水之畔的豫章郡,华家是盘踞在西南百年之久的名门望族,累世清贵,高不可攀,她的姑母,姑姑都曾入主中宫。
而她自己尚在母亲腹中时便被指婚给当朝太子刘从裕,今年年初,接到未央宫的赐婚旨意,父母早早为她准备好了十里红妆,州郡万万千千的百姓夹道目送他们的贵女踏上北嫁之路。
遥遥长安,千里之外。
她伴着冬末的飞雪离开故乡,原本计划两个月就能抵达都城长安,可是如今出发已有三月足,送嫁之路才走到一半。
只因各地群雄并起,藩镇混战官道受阻,而传承了百年的刘氏皇权却岌岌可危,未央宫里的皇帝陛下久病不愈,朝堂之中又逢宦官当权。
她的出嫁之路充满了坎坷。
恍惚梦中,华婉宁看见自己一身红衣站在未央宫的殿前,没错,就是自己。
汉白玉阶的尽头,是一名同样身穿婚服的男子,是太子?刘从裕?
只见那男子款款走向自己,玄衣衮服,火红的裙边,少年清隽的眉眼隐隐带着笑意。
他拉着自己的手走进大殿,并肩踏上十里红绸,四周火烛憧憧,亮如白昼;编钟鼓乐齐响,百官恭贺,声势浩大。
他们成婚了?
梦境太过真实,令她难以辨别。
她看见自己坐在未央宫的主位上,接受百官叩拜;她看见自己大腹便便在御花园中散步,身后宫仆成群。
忽然间,一声巨响。
黑压压的士兵撞开了宫门。
箭羽飞驰,周遭一片混乱,火光照亮了满地尸首,顷刻间血流成河。
我在哪里?
华婉宁焦急地寻找着自己,未央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她捧着孕肚和穿着龙袍的刘从裕紧紧依偎在一起,他手中握着宝剑:
“这些逆贼!胆敢逼宫!”
刘从裕一把拽起她,两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可宫门外,弓箭手早已就位。
数以万计支锋利的箭羽正瞄准他俩。
“哈哈哈,陛下,您想去哪儿?”
一位穿着宦官服饰的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二人。
他尖锐的笑声实在刺耳,华婉宁恐惧地捂住了耳朵。
宦官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只见他大手一挥,无数弓箭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向自己。
她看见利箭射中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顷刻间,撕心裂肺的疼痛涌上心头。
“不要!不要!”
睡梦中的华婉宁恐惧地挣扎着,她好怕,她好痛。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她的四肢僵硬如石无法动弹,可腹部却传来尖锐的痛楚!
“不要,不要!”
绝望而无助的呐喊惊醒了柴房中的桑青野。
他进屋点亮一盏油灯,缓缓靠近床榻。
顺着昏黄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眸光不由得微微一顿。
她的额角沁满细细密密的汗珠,浓密纤长的翘睫不停地颤抖,贝齿紧咬红唇,似乎梦魇了不断溢出哭腔。
他谨慎地伸出两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醒一醒!”
床榻上的人却没有反应,两行清澈的泪水自她眼角滑落,淙淙不断。
他无奈,只好将油灯置于床头,俯身稍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摇晃:
“醒一醒,快醒醒。”
梦境中的华婉宁蓦然睁开眼。
眼前是一张模糊的面孔,她错以为是那宦官的脸,于是奋力地挣扎,可是这人的双手却犹如烙铁一般坚硬有力地按着自己。
“放开我。”她开口斥责,盈满泪水的眸子紧紧瞪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洞来。
桑六郎本绷着脸,见她这副抵触的模样,他只好默默松开手,眼睁睁见她瑟缩到床脚暗处。
他只好先将油灯拨亮些:“你别怕,这里很安全。”
昏暗的室内豁然变得明亮。
华婉宁听见面前这人的声音,清冽冷峻,似与梦中那刺耳的宦官不同,她壮着胆子抬眼看了过来。
视野尽头,是一张硬朗的面庞,眉眼肃整,目光如炬。
她潋滟的眼眸中流露出慌张与不解:“你是谁?”
桑六郎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脑海中却在思忖该怎么向她解释眼下的情况?
“在下,桑青野。”
他将她茫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再次解释道:“这里很安全,你不必害怕。”
语落,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桑安做下的这些蠢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只好调转话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华婉宁迟疑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桑青野等了片刻,见她不愿意说,索性作罢:“你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语落,他便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华婉宁从可怖的梦境中醒来,脑海中一片混沌。
这是哪里?
她不断地回忆着,自己从兰因渡口乘船北上,大约是到了华荣与曲水交汇的地方,忽然被一群水匪袭击,随行的护卫竭力抵抗,可水匪数量众多又深谙水性,神出鬼没,令护卫几乎全军覆没,而自己也被他们拉下了船,她还没来得及辨认这些水匪的样貌,便被迷晕了。
至于后来,就全然不知了。
难道,此处就是水匪的窝点?
华婉宁警惕地环视四周,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不大,陈设简单,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只好透过狭小的窗子往外窥视,目及之处,漆黑一片。
方才那个人,就是水匪?
正当她疑惑时,方才离开的男子突然又折返回来。
霎时间,她手脚一缩整个人慌不择路挪往床榻角落,水光潋滟的眼眸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桑青野身量足有九尺。宽肩窄腰、阔步而来,他兀自将手中的陶碗往床头一搁,看都没看角落里的她,便转身离开了。
半晌后,确认他已经离开了,华婉宁才如蒙大赦一般放松了肩膀。
她偏过头,只见半旧的陶碗里头搁着两张月牙饼。
*
华婉宁在一夜惶惶不安中迎来的旭日曙光。
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屋子。
眼前的景象却令她茫然。
人字形的吊脚楼仿佛嵌在岩壁之上,黑红的杉木支撑着屋架,顶端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杉皮,一眼望去楼宇层层叠叠,如花团一般簇集。四周葱岭环绕,若是从遥远的水面远眺而来,城寨便犹如藏在密林之中,令人难以辨别。
三面环水,势若半岛,果然是贼匪藏身的不二之选。
“女郎你醒了?”
角屋里走出一位银发苍苍的妇人,她身形消瘦,穿着一袭窄袖粗布长裙,黑底红花,裙摆处绣着并不常见的图腾。
华婉宁十分谨慎的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问道:“请问,这是何地?”
桑婆婆不清楚她的来历,只知道是寨主为六郎选定的媳妇,于是十分恭敬地笑着将人往堂屋里头引:“女郎,先坐下烤烤火吧,初春外头冷!”
此时正值三月初七,这密林山地早晚浓雾密布,寒气尚重。
华婉宁身上还穿着红嫁衣,她见老妇人嘴巴严谨,只好跟上去追问:“老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将我带来此处的?”
堂屋正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砌火塘,里头的火苗正一簇一簇地跳跃着,散发出令人温暖的光束。
桑婆婆蹲在火塘前用铁钳子从灰烬里夹出一截黑黢黢的竹筒,劈开之后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粟米。
华婉宁还固执地站在堂屋门口,她不敢轻易接受这位妇人的好意,就像昨晚那两张月牙饼一样,即便饥渴难耐,她也不敢动一下。
桑婆婆见华婉宁始终心怀戒备,只好尽力安慰她:“女郎莫怕,先吃口热乎的粟米饭吧。”
她笑眯眯地将竹筒往华婉宁身边推了推:“六郎去巡河了,晌午就回来。”
“六郎是谁?”
她脑海中闪过昨晚那个面容冷肃的男子,水匪?桑青野?六郎?
“哎呦呦,六郎就是你的夫婿呀!”
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打破宁静,屋内的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刘玉茹领着七八个妇人迎面而来,一个个手里都抱着竹筐。
“桑婆子,这些是老寨主让我替六郎置办的。”竹筐里搁着红红绿绿的绸布、大枣、花生······
桑婆婆瞅了一眼华婉宁。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充满戒备地望着大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刘玉茹见新娘子说话了,立即笑盈盈地开口:“哎呦好妹妹,我是你大嫂子,这里自然就是你的家呀!”她十分亲热地靠近,正欲拉起新娘子的手。
岂料,一袭华服的新娘眸光一沉:
“放肆!”
“哪来的粗鄙夫人!竟敢妄自称大?”
她朱唇轻启,潋滟的眸子施施然盯着刘玉茹的脸,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刘玉茹心头一跳,伸出来的手亦僵在半空中。
随行而来的妇人们也都噤若寒蝉,手足无措地互相对望,众人没料到,这么个如花一般的美娇娘竟如此骇人。
这幅语气措辞再配上杜丹一般的容颜,活脱脱像个高门贵女。
刘玉茹脸色讪讪地收回手,若是放在平日,她绝不可能受这等委屈;但此刻面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尤其,她还是被自己丈夫掳来的,她真是端不起派头,只能尴尬地回一句:
“新娘子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公爹做主让你进了六郎的院子,那你自然就是他的媳妇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她冲身后的妇人们使了使眼色,她们便七手八脚将东西搁在地上:“我们是奉老寨主之命前来送东西的。既送到了,就不打扰了。新娘子你好生歇着吧。”
语毕,众人便乌泱泱往外走,一刻也不愿逗留。
出了院子,刘玉茹一把拉住桑婆婆咬牙切齿地嘱咐着:“待六郎回来,你赶紧催他们圆房,我瞧这女人一身反骨,想必睡过了才老实!”
跟在后头的妇人们听见刘玉茹这露骨的说辞,也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哎呀,想来六郎年少没经验,这媳妇娶进门自然得调教调教。”
“是呀,也不必拘于那些虚礼,按着头拜了天地就算数了。”
“拜什么天地呀,生米煮成熟饭就成了!”
······
妇人们你一嘴我一句,不怀好意地出着馊主意。
她们都是主寨来的,个个都是老寨主的近亲门户,论辈分都是六郎的婶娘伯母,桑婆婆不敢反驳,只好一再陪着笑脸才把人送了出去。
华婉宁站在廊檐下听着那些无知妇人的粗鄙之言,看着她们乌泱泱地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拳。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虽然尚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但大抵可以猜测是某个异族寨子,或许还在蜀地域内。
自己毕竟是太子妃,遇袭失踪此乃大事,官府必然会派人前来营救,只要自己能坚持活着,就一定能够获救。
桑婆婆送完刘玉茹一行人往回走,迎面遇上了华婉宁。
“女郎,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出去走走。”她不想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寨子外头是什么情形。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外走,全然不顾桑婆婆的阻拦。
可以一直红绣鞋才踏出门槛,头顶便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而来。
桑婆婆在后头惊呼一声:“六郎,你回来了?”
六郎?就是他!那个水匪!
华婉宁抬头望着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人高马大、肌肤黝黑、五官冷肃。
想必就是他将自己掳回来的!还妄想娶她做妻!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到此,华婉宁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鄙夷之色。
桑青野薄唇轻启,口气冷峻:“这里三面环水,背靠悬崖,你就算走得出寨子,也没命逃出去。”
女子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桑青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忽然觉得这一身红嫁衣十分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