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梅竹马的小将军,失踪一年后归来了。
在我生辰当日抄了我的家,砍了我爹的头,刮了我母亲的肉。
我以为我也要死在他的刀下,但我被人救了。
救我的人是他爱慕了很多年的白月光,也是当朝宣帝备受宠爱的五公主昭合。
后来,他不顾公主颜面将我护下,我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阿兄,你爱的阿昭,是我,还是昭合公主,你分得清吗?”
1
一个月后我家才被收拾干净,当日尸体堆得快和山一样高,血溅满庭,如今却恢复了一片祥和。
我被安排和婢女们住在一起,被挤兑,被人戳着脊梁骨明里暗里骂着。
夜里,我刚踏入屋内,一只茶杯砸在我的脑袋上,血顺着我的额头滴进了我的眼睛。
“姜昭,你一到晚上就咳个不停,你要是不想睡,就从这儿滚出去吧。”
我淡淡一笑:“我要是在外面冻死了,你们抬着我的尸体去和卫衡交差吗?”
婢女们嚣张的很,依旧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可你本来就是苟且偷生的贱种啊,怎么会舍得让自己死掉呢?”
她们说得对,我被确实是仇人所救,苟活于世。
我叫姜召,中都大陆忠武侯之女。
那天是我的十八岁生辰,朝廷说我爹谋反,把我家给抄了。
只有我和不满八岁的幼弟被人所救,苟活了下来。
我一时气急,一口血吐得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卫衡正高高在上地坐在我面前,翘着二郎腿擦着刀。
“从今日起,你就在这府上当奴隶吧。”
侍卫一仗打在我的膝盖窝,趾高气扬:“这里以后就是将军府了,你这逆贼还不跪下谢恩?”
原来,卫衡入住的府宅竟是我的家。
我是被囚禁在我自己家里,当作贱奴。
2
我懒得和她们争论什么,只好潇洒转身,抄了条小路去到了我原先的屋子。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这间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卫衡那厮还有些良心,知道我会被挤兑,这才在我们之间保存了一丝往日情面。
我借着月光找到了我的衣箱,从最底层摸到了我爹留给我的东西。
我刚准备打开查看,谁知门被人撞开了。
我心头一惊,竟是卫衡。
他燃了盏灯,视若无睹的开始卸甲。
少时出去玩地久了,他会背我回家,那个挺拔的背脊,宽厚的肩膀,曾是我睡过无数觉的地方。
而现在,物是人非。
“看什么?还不过来帮我。”卫衡没有扭头,听声音似乎很疲惫。
我将手中的布帛往怀里一揣,慢步到卫衡面前,这么多天的怨恨我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卫衡,你若厌弃我大可以杀了我,实在不行就按律法把我送去教坊司充做官妓。”
“你当时若要救我,现在为何又要羞辱我?”
“你以为是我想救你的吗?”他的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你可知若非公主求情,说姜氏女风骨高洁,不该沦落风尘,我才将你带回府中。”
我强忍着泪水,将手中药粉愤愤洒在卫衡伤口上:“卫衡你是她的狗吗,就这么听那个公主的话?”
谁知卫衡转身狠狠捏住了我的手腕:“姜昭!是公主救了你,你应当尊敬她,把她看作再生父母感恩戴德!”
“可你还不满足,难不成要我把你当作往日将门贵女供起来吗?”
3
卫衡是自小就跟在我爹身边的弟子。
我们两家是世交,但我家是前朝武将,而他家出生草莽,随开国帝王打江山,封侯拜相,世代承袭。
卫衡在很小的时候就参了军,我爹怜惜他,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他武功授他兵法。
而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的仇人。
现在他拎起我的胳膊,将我撞在桌角,满是戾气的眼眸正盯着我。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逆贼之女,认清楚你的身份,别做些让人厌恶的事情。”
这几日见不到卫衡的时候,我心里很多话想和他说。
可现在我真得见到了,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因为他说的对,他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他口中苟且偷生的贱奴。
解开银护腕,皮革腰带,褪下他的里衣。
从前我不喜欢婢女替他上药,这些事都是我来做,他还会怜惜的握着我的手,面红耳赤的说是他高攀。
可现在我只觉得嘲讽。
粗略的上药,包扎,原先三两下就能做好的,我愣是弄了半天。
“卫衡,伤口处理好了,你走吧。”
卫衡的呼吸平稳的很,似乎已经熟睡。
我又唤了他几声,他还是没搭理我。
“卫衡,别装了,你无须试探我,我不会找你寻仇。”
他果然睁开了双眼,唇角微扬,一双含情眼细细瞧我:“不寻仇?你可别告诉我,真以为是我救了你,看上我了?”
心悄然咯噔一下,不是心动,而是心悸。
他怎么会问我这样的话?
我试探道:“是,我是以为你救了我,世人皆爱英雄,我也一样。”
肉眼可见的,卫衡的耳根子爬上一抹绯红:“我杀了你全家,你却和我说这些,你当我是傻子?”
我大了胆子,攀上他的肩膀:“卫将军,我已无家可归,若您——”
谁知我一句话都没说完,他一下子就推开了我,拔刀相向。
我确实没想到我的一句试探真惹怒了他。
我紧盯着他的眼,只得佯装痛彻心扉的模样哭了起来:“阿兄,你果真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义妹啊!”
他眼底错愕,眉头紧蹙:“你说什么?义妹?”
4
卫衡失忆了。
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天助我也。
本想继续胡诌几句,至少要把这个慌圆起来。
谁知卫衡却再次拔刀而起,寒凉的兵器与我肌肤相贴:“你真当我是傻子啊,任你胡编乱造我都会相信?”
“满嘴谎言,我就不该留你!”卫衡手腕一转,刀刃陷入我脖颈间的皮肉。
天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双眼一闭,冒死大吼:“你是老武安侯之孙,你爹玩物丧志还娶了教坊司花魁,因此不得承袭武安侯封号!”
刀退下去了。
卫衡瞪着那双媚眼:“你怎么知道这些?”
“卫氏衰落,你爹你叔伯无一人在朝为官,更无一人习武,那你觉得你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来的?”
我忍痛迎着刀逼近他,眼中衔泪,好似诛心之痛:“因为你年少时,是我爹收你为义子,授你武功,传你带兵打仗的本事。”
“我爹谋反是他鬼迷心窍,你想杀我,我就当是你的忠义之举,但义兄,你明可以像杀我爹杀我娘那样杀我,再不济就将我送去教坊司,我的日后你不在过问便是了。”
“但你何故折磨我?”
他动容了,将刀插回刀鞘:“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我委屈极了,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和鼻涕:“你去问啊,军队里就没有人不知道。”
这晚之后,卫衡允诺我搬回了我自己的屋子。
他说,虽然不记得我,但他询问过旁人,他曾经确实于姜氏关系十分亲密。
我松了口气。
毕竟我的咳症一直不见好转,和婢女们住在一起,我怕连年关都活不过去。
这条命,可是我从鬼门关捞回来的,我怎么会轻易让它丢掉呢?
可是,我刚推开房门,身后便是纷杂的脚步声,刹那间棍子敲在我的后膝盖窝,我猛地跪在地上,便听见身后来者呵斥道:“逆贼,这屋子也是你能进的?还当自己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将门贵女吗!”
5
两个家仆拿棍杖挑起我的身子,将我牢牢别再上面,而后捆住了我的手腕。
管家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的目光落于我身上:“姜姑娘,你也是出生名门,为何尽耍些肮脏下流的手段!”
我抬起了头,丝毫不惧:“我来这里是我阿兄允许的,你们想干什么?忤逆家主吗?”
管家结结实实地一巴掌落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
“你这点伎俩儿,家主不知,我还不知吗?若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诱骗家主,他会信你这胡言乱语?”
“来人,给我打烂她的嘴!”
打到我的脸发肿,腥涩的液体顺着我的鼻腔和口舌流下。
我甚至快要听不见清脆的巴掌声,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打她的!”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奔赴而来。
他瞠目怒视着对我大打出手的家仆,抬脚狠狠的踹在拿棍棒别住我的两人身上。
那一瞬间,我身子没了支撑朝前倒去,还以为要撞在石阶上,却被他一把捞起。
“阿昭,你还好吗?”
朦胧间,我看到卫衡紧皱着眉头,眼神中尽是怜惜。
若不是我知晓内情,怕是我也会以为他被我勾引了呢。
我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卫衡把我抱进屋子,却被管家拦住。
“家主,此女子是祸害,你莫要为她做傻事。”
卫衡冷着脸,压着嗓音道:“滚。”
门被卫衡一脚踹上了,他将我抱去床塌上坐着,勾着腰端着我的脸十分怜惜地为我涂药。
我将他手中的药瓶夺了过来,自顾自的走向镜台前:“不劳将军费心,我自己来。”
我听到卫衡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我双脚腾空被他抱回了床边:“闹什么脾气,坐好。”
我自认我是最了解卫衡的那个人,即便他失忆,可他至少还是卫衡。
今日之事,若没有他的允许,管家如何敢对我光明正大的下手?
我后退半分:“卫衡你别在演了,我真的嫌恶心。”
“演?我若不管你,你就被他打死了知不知道!”
“对,打死我了你怎么跟公主交差啊?卫衡,我跟你不一样,我学不会像个狗一样朝主人摇尾乞怜!”
我抬手将卫衡手里的药打翻,叫他滚出去。
卫衡也恼了,指着我的鼻子吼道:“姜昭,你别以为你是我妹妹就可以如此放肆!”
“还有,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骗我,否则,我立马把你亲爱的弟弟,送去宫内当阉人!”
我心里慌的很,咒骂道:“卫衡,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突然,门被人撞开了。
那人还穿着铠甲,估计是卫衡手下的副将。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卫衡被我气得半死,转过身去就看到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副将,非但没生气,反而淡然一笑:“你回来了,穆炎兄?”
谁知,那副将没搭理卫衡,而是小跑到我面前,十分震惊的瞧着我。
“小姐,你的脸怎么了,有人打你?”
我深吸一口冷气,卫衡身边怎么有人认得我?
那他岂不是知道我和卫衡真正的关系?
6
霎时,屋内气氛十分诡异,直到副将乐呵呵的朝卫衡肩上打了一拳。
“将军,她可是你的宝贝疙瘩啊,你居然舍得有人打她?”
我眼看着卫衡的脸色变了,也不知道他是希望我骗他,还是不希望我骗他?
看着卫衡支走了副将,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卫衡有些无奈地凝视着我:“你还真是妹妹啊。”
我眉眼一瞥,将药瓶从他手里抢过来:“好像我稀罕你是我阿兄一样。”
卫衡被我气的脸色难看的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踱步于我身侧:“现在为兄给你上药,你还有意见吗?”
我翻了个白眼:“虚情假意。”
“嘴肿了就别说话,现在对我这么硬气,你刚刚怎么不还手?”
卫衡的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触碰到我脸的那一瞬间,辣的我的脸生疼。
他见我不回话,轻笑道:“堂堂中都大陆第一武将之女,别告诉我你不会武。”
我垂首,想起了一些往事,偷偷抹了抹眼泪。
谁知他也低下头,双手捧着我的下巴,他的面孔近在咫尺,我都能看到他眼底的错愕:“你真不会武?”
我也不避了,径直瞅着他的目光:“是,我不会武。”
“因为,有人曾对我发过誓,说此生我不需学武,他会保护我,他带兵打仗,我就当他的军师,只要有他在,敌人就休想踏过他碰到我。”
眼泪再次顺着眼眶落下,咸涩的水滚落在脸侧,又麻又痛。
卫衡一时失语,手足无措的拿起手帕擦了我的泪:“这话,好生耳熟。”
“是男子给你许的承诺吧?”
我哽咽道:“是啊。”
卫衡抬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脑袋,他离我好近,近到我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原来你还是个痴情种,这种鬼话你也相信?”
“你这个心上人到现在也没来找你,八成是个怂货孬种,傻妹妹,弃了他吧。”
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好像有一些水光,湿漉漉的。
那是怜悯。
他在可怜我。
我点了点头,脸痛的快要麻木,胸中的那股气差点没喘上来:“阿兄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得。”
7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顺利,那副将似乎没有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
我这人惜命,又怕疼,在将军府呆着,虽说面子挂不住,脊梁骨也挺不直,但那又怎么样。
谁不想活着呢。
我拎着药包,前脚踏入后厨的院子,后脚便听到婢女的声音。
“家主昨夜又去看她了,什么义兄义妹,我看就是姜氏小狐狸精为了留在府里故意骗家主的!”
“可她全家不是被咱们家主抄斩的吗,她还真是不膈应啊。”
“是啊,听说她也差点死在家主刀下,多亏了公主求情,才保住她和她弟弟一命。”
“啊?那她现在岂不是在挖公主的墙角?恩将仇报?”
那激烈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我死去的爹娘,或者那个被我挖墙脚的公主。
“恩将仇报?你们在说谁?我吗?”
我捻起裙摆,大步走向灶台,只往她们身边一站,便吓得她们把手中汤罐摔了一地。
汤药洒了出来,溅到我的鞋面和裙摆上。
那一瞬间,她们吓得跪在在了我面前。
我刚想把她们搀扶起来,谁知管家匆忙赶来。
“姜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惩罚下人?”
我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们一见我就害怕成这样,还把汤罐摔了,管家,我有那么吓人吗?”
婢女的头低的不能再低,管家的目光像刀一样刺人。
我可不想和他们纠缠,拎着我的药包朝门外走,还没走几步,便被管家拦下。
“姜姑娘入府后的地位虽今非昔比,但终究是寄人篱下,也摆脱不了奴籍,教训本府的奴隶,你还不够格。”
这一凑近,我闻着他身上有些香粉味道,有些熟悉。
我点点头,嘴角咧开一道微笑:“是是是,管家说得真对,真不愧是做了这么久奴隶的人。”
这话一出,管家面色铁青。
“管家,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啊,我这说的都是实话,毕竟我身上流的是忠烈的血,不像管家,从出生起就是别人的狗了。”
管家被我气的脸色铁青,指着我的鼻子似乎马上就要开口骂我。
谁知,他却收起了手指,坦然一笑:“算了,今日贵人入府,我不和小人计较。”
贵人?
哪里来的贵人?
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曾想一出门便看到我不想看见的人。
是卫衡,他今日穿了官服,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仅一眼,我便看出那人便是我所谓的恩人,昭合公主。
卫衡朝我招了招手:“小昭过来,见过公主。”
我乖巧上前,朝公主行了君臣礼。
谁知刚抬起手,她便捏住了我的胳膊,十分亲热:“小昭不必行礼,你是卫衡的义妹,日后就是我的义妹。”
我抬眸看向卫衡,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公主温柔的牵住我的手,那一瞬间,我的心跳猝不及防的加快了速度。
“小昭,我和你阿兄就要成婚了,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愣在原地像个呆瓜一样。
许久,才反应过来。
“啊,恭喜阿兄喜得良缘。”
7
没有人会允许自己的男人养着别的女人。
但在将军府人的眼里,我就是那个卫衡养着的女人。
听府里的下人说,卫衡与公主情投意合很多年,是卫衡很早就喜欢的人。
我听着她们的谈笑,偶尔掺杂着对我的咒骂,将苦涩的汤药咽下肚,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
不用想,除了卫衡与公主,这府里也就只有那个副将会主动靠近我,同我讲话。
但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卫衡早就陪着公主入宫赴宴了,得要晚上才能回来。
我抬眸,看见副将乖顺地站在我面前:“小姐,将军叫我问你,公主的生辰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用力捏着碗,咬牙忍耐:“都已准备妥当。”
真是可笑,我的生辰,家破人亡。
她的生辰,万人祝贺。
卫衡到底是什么都记不起来,那唯一仅有的心细全给了公主。
我见副将还没走,叹了口气:“你想干什么?”
那副将赶忙半跪:“小姐,属下没有恶意。”
真讽刺。
“这府里,只有你还愿跪我。”
“属下知道小姐痛苦。”
副将话一出口,再一次让我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