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的生身母亲,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竟然偷学禁术,与我这个即将侍寝的妃子
互换了身体。
她捏起我的下巴,笑眯眯地骗我:
“只要你把嘴闭紧,演好这个太后,我就留你一条贱命。”
她要借着我的身体,与她儿子甜蜜恩爱,甚至打算为他绵延子嗣。
她不知道,我是在山中修习了十七年的巫女。
她自以为换身后可以高枕无忧,于是想要以一碗毒药,让我带着她年迈的躯壳永远闭嘴。
可她不知道,喝下毒药的一瞬间,她躯壳里的人就不再是我,而是她的宝贝儿子。
而我的灵魂换进了皇帝的身体,成了当今唯一的天子。
真正掌握换身秘术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我。
序
我是皇上新纳入宫中的霜妃,今夜便是我初次侍寝的日子。
皇上的轿辇正在来的路上,宫人们紧张地在门外候着,我却悄悄推开后窗,身轻如燕地翻出寝宫。
我遁入夜色,踏着温凉如水的月光,几个闪身掠过半个紫禁城,稳稳落在太后的寝宫檐上,像一片安静的落叶。
我低下头,目光透过瓦片延伸到房内。
满屋烛火摇曳,太后披头散发,跪坐在一片诡异的红光里,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她的膝盖前堆满了白森森的纸符,纸符上方赫然摆着我的画像。
太后念完咒,拿起一根蜡烛斜斜悬在画像上方。
火光映出她满面狰狞的皱纹,猩红的烛泪滴滴答答落下,糊上画中人的眼睛、鼻子、嘴巴。
她兴奋地诵道:
“以她之魂,迁入我身!以我之魂,迁入她身!”
直到整张画像都被死死覆盖。
我冷冷扯了一下嘴角。
她不知道,这种水平的仪式根本无法实现换身,只会白白断送我的性命。
但今天,我就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我轻抬右手,捏出一张墨色纸符。
那纸符似有灵魂般无风自动,我在心中默念咒文,口中轻叱一声,纸符便扑簌着化为了灰烬。
纸灰蜿蜒似小蛇,兵分两路,随风游走,分别隐入我与太后的耳后,化为两颗不起眼的小痣。
屋里的太后身形晃了晃,倒在了纸符堆里。
眼看事成,我迅速后撤,凌空翻越过几道房梁。
不出所料,刚回到寝殿,我的视线就愈发模糊。
满地砖石摇晃着扑向我,栽倒的一瞬,我好像听见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1
待我醒来时,我已躺在太后的寝殿里。
我想坐起来,却被堆叠在一起的肚子肉抵住了动作。
我隔着寝衣,捏了捏凭空出现的肥肉,再看看布满老年斑的手。
不必照镜子,我也知道,我和太后真的互换了躯壳。
现在她是霜妃,而我是太后了。
我坐到铜镜前,掌心拂过镜面。
那镜面瞬间变得柔软如水,几道波纹泛过,镜中面目可憎的老妪缓缓扭曲成了另一个画面。
画面里是我原本的寝宫,居高临下的视角,将床榻上的一幕活色生香地传送过来。
皇上正坐在榻边,和“我”吻得难舍难分。
我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我的好婆婆,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正用着我的身体,勾引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2
我冷眼旁观了一会这恐怖的“母慈子孝”。
太后一定很满意这副年轻的身体。
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娇艳欲滴的嫣红肚兜,此刻正使劲儿把细腰往皇上怀里贴,一双长腿也悄然勾上了皇上的背。
这废物皇帝显然也十分受用。
平日里我孤傲疏离,如捉不住的月光,仅仅是露出一丝笑意,都能让他高兴得像白痴一样。
今晚的我却突然如此媚态横流,他必然扛不住这种诱惑,哪里会分心去想其中的蹊跷?
只是,如果我再不拦上一拦,恐怕两人要在我面前传宗接代了。
不知那后代,该称呼他俩什么呢?
为了帮他俩积点德,我对镜中像抬手一挥,二人身下的床榻“咣”地一声巨响,在太后的惊叫声中拦腰断成了两截。
3
侍寝刚一暂停,我便命人召“霜妃”即刻来我寝宫。
“你们都出去候着,未经哀家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
太后宫人没有一个看出端倪,全部退了出去。
一个相貌可憎的老太监却纹丝不动。
宫人们的脚步声渐远,老太监坦然迎上我的目光,幽幽开口:
“虽已换身,但娘娘与太后尊卑有别,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的。”
原来他便是传说中,太后身边最得力的狗腿子,进宝公公。
与此同时,真太后厌恶地拂了拂衣袖,从地上径直起身,坐在了她最爱的那把金丝楠木凤椅上。
好事莫名告吹,她一脸毫不掩饰的愠怒。
纵使我的脸蛋天生水灵,被她的魂魄牵动,也凭空渗出了些粗鄙丑陋。
我乖顺地跪下。
“臣妾愚笨,惊扰了太后。可眼下发生这么大的事,臣妾实在惶恐不已,不得不出此下策求见太后。”
她居高临下地瞥我一眼。
“还算你机灵,没大呼小叫地惊着皇帝。”
我把头埋得更低,“臣妾不敢。”
进宝公公毕恭毕敬地向她递了一盏茶,回过身来冲我咧了咧嘴,体贴地提醒我:
“宫中患癔症之人的下场,娘娘必是清楚的。”
“每日被灌了多少汤药,承受多少折磨不说,若是被视为邪祟灾星……那才是真的,永世不得安宁喽。”
我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滴下来,慌乱无措地向太后磕头:
“是!臣妾明白!臣妾绝不敢让第三人知晓!”
太后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她欣赏着纤纤玉手上的护甲,影子投在我面前,像猛兽的森森利爪,好不威风。
进宝公公狗仗人势,神色竟也愈发高傲起来。
“娘娘若是聪明,就老实些认命吧。能与太后换身,也算是娘娘的福气。”
是吗?
我伏在地上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我在想我的姐姐。
她也曾在入宫时,被丁进宝这个老不死的威胁过吗?
太后似是倦了,扬手让进宝公公扶她起来。她走近我,屈尊降贵地捏起我的下巴,笑眯眯地骗我:
“只要你把嘴闭紧,演好这个太后,我就留你一条贱命。”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满身肥肉微微颤抖。
“如若你敢抖出去半个字,哀家必定诛你九族,让你全族老小都去陪你那个不争气的姐姐。”
她嫌弃地一把甩开我,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去,全然未见我眼里陡然升起刻骨的仇恨。
不,现在还不能杀她。
时机还未到。
我死死咬住下唇,只听她慢条斯理留下一句:
“臣妾——告退。”
4
这不是太后第一次施用邪术了。
早在她年轻时,就借邪术成功迷惑先帝,怀上了龙胎。
但承宠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表面上飞上枝头变凤凰,背地里不知多少只眼盯着她,多少只手想要扯她下来。
她那些诡异的器具很快就被其他妃嫔搜查出来,人证物证俱在。
先帝大怒,本想以欺君之罪处以极刑,可女人已有九个月的身孕。
一向潜心礼佛的太后听说此事,紧赶慢赶去拦,执意要留下皇嗣,以致气血攻心,当场晕厥。
对着一病不起的太后,天子也犯了难。
最终,即将临盆的女人被奴才们七手八脚扔进冷宫。
宫人们都说,被扔到这鬼地方,连大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腹中的胎儿。
可太后薨逝那天,这孩子到底还是降生了。
没了太后的照拂,母子俩也彻底被遗忘在了冷宫深处,任由二人自生自灭。
冷宫阴寒潮湿,吃食连泔水还不如,日夜回荡着废妃们的惨叫。
眼看孩子的皮肤日益苍白下去,身子骨也愈发羸弱,精神与肉体一并长成了弱不禁风的豆芽菜。
那母亲看向窗外的目光愈发阴狠怨毒,转头与孩子说话时却又一字一句,极尽温柔。
“不怕,定是娘的术法还不够精妙,才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你,娘绝不会善罢甘休。”
5
一日,先帝突然嗅到一股异香,那香气似有若无,却勾魂夺魄。
先帝鬼使神差般寻至冷宫,却见那冷宫内外终年茂盛杂乱的草木全部枯死,荒芜的土地上横七竖八都是死去的飞鸟。
总管太监眼见事有蹊跷,极力阻拦,先帝却视若无睹地喝退众人,踩过百鸟尸身,径直走进了那间最阴冷偏僻的卧房。
后来的事便都顺理成章。
母子俩被风风光光请出冷宫,又行云流水般被先后封了贵妃与太子,速度快得让前朝后宫全都措手不及。
百官断定,这贵妃定是又掌握了更狠辣的巫术。
可奏折如流水般递上去,却转瞬变成大不敬的罪证,“诛九族”三个字,被先帝重复了十几遍。
一夜之间,鲜血淋漓的头颅挂满了整个都城,连襁褓中的幼儿都未能幸免。
从此,无论前朝后宫,都不敢再有半点异议。
先帝已然沦为傀儡,余下的群臣自然痛心疾首,可为求自保,也只能抢着向贵妃表忠心。
群臣每日的任务也不再是谈论国事,而变成了为那妖妃提出层出不穷的享乐点子,若是有趣便可保住脑袋。
也是那一年,在山中学习巫术的我因倔强顶撞了师父,被师父罚跪在半山腰,不满三个时辰不得起来。
寒冬腊月,连行人都被冻得直跺脚。
我却跪得笔直,眉眼比那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跪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身上忽然一沉,一件厚重大氅把我围得严严实实。
我猛地抬头,一个好看的女孩正冲着我笑。
我一愣,怀里又被塞了一只温暖的汤婆子。
“这下没那么冷了吧?”
她细细帮我掖了衣角盖住腿,便很利索地下山去了。
我无父无母,自小在山中修行,从未出过山,除了术法以外没什么别的见识。
可我就是觉得,那女孩在飞雪中浅笑嫣然的一幕,像极了画本子上的仙子下凡。
只过了半个时辰,仙子竟又气喘吁吁跑上来了。
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仙子往我嘴里一勺勺喂热姜汤。
姜汤很快凉透,我在她又打算折返时拉住她的胳膊,丧眉耷眼地站起来向师父道歉。
我一向倔强固执,连被罚跪也不曾怂过。
可看见她白皙如玉的一双手被寒风冻得通红,突然感觉低头认错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6
自那一日初见,我与姐姐日益亲近。
得知我是孤儿,姐姐便越发疼惜我,常上山给我送些吃食衣物。
我终于不再像同门师兄弟一样身着粗布,也不必再整日惦记山下的小吃。
我摸着衣服上精细的梅花图样,问姐姐为何都是梅花。
她眉眼弯弯:
“因为初见凌儿时,就是在梅花树下呀。”
姐姐不来山上的时候,便是在山下镇子里施粥给穷苦人吃。
我问师父,为何他们连粥都吃不起?师父叹了口气。
“凌儿,你知道什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吗?”
我苦思冥想,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师父要我下山后自己去找真相,我便兴高采烈地与姐姐约定,以后与她一同施粥。
与此同时,遥远的紫禁城里,先皇后暴毙,贵妃被立为新的皇后。
先皇的最后一个任务结束,也被安排了暴毙的结局。
那根冷宫里长大的豆芽菜,就这样被他的母亲一把拎到了龙椅上。
十岁小儿,哪里懂得治国之道?
无妨,有他母后垂帘听政,有提心吊胆的群臣陪着演戏,尽管从此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这根豆芽菜也是全天下最圣明的君王。
这葬着无数晦暗秘密的紫禁城,本不该与我的人生有任何交集。
只是不知,究竟是那冷宫十年扭曲了人心,还是她的心肝本就生得畸形。
既有了权,她又强求爱,爱的还偏偏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帝逐渐长大,盯着宫女的时间越来越长。
太后杀掉一个,转头皇帝又被另一个黏住了视线。
反复施用禁术导致的反噬,早已让她的面相愈发恐怖,寿命也一减再减,天理人伦也不会容她这个太后爬上龙床,于是她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找个八字合适的年轻女子,通过禁术与她换身。
也正因此,她惹到了绝不该惹的人。
7
当今圣上玄祀,此刻正缩在我怀里打滚。
“母后~今日您为何突然不陪儿臣一同早朝了?您不在,儿臣心里慌得很。”
好歹也是二十岁的成年男子了,本就生得丧眉搭眼,却又添上这副废物做派,更显得令人作呕。
但太后命我陪她演一出权柄交接的好戏,我若是拒绝,这游戏可就不好玩了。
我佯装慈爱地看向皇帝的三角眼:
“哀家最近身体抱恙,不适宜继续摄政。”
我抬手指了指安静候在一旁的“霜妃”。
“依哀家看,霜妃倒是很不错,以后就由她来辅佐你吧。”
想了想,我又补了句场面话。
“哀家老啦,把这天下交到你们手里,也就放心了。”
为表真实,我又老态龙钟地用帕子捂嘴咳了两声,余光里假霜妃正施施然向我行礼。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起身时,她勾起嘴角,坦然与我四目相对。
我看着自己的脸上浮现出如此小人得志的表情,回给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皇帝的嘴撅得能挂起个油瓶:
“可是母后,你不在,总觉得那些大臣都敢吃了儿臣!”
我无奈地抚了抚他油腻的脑门,“怎么会。”
心里却在讥笑他难得长了回脑子。
这小废物对外是真龙天子,实际上屁都不会。要不是有这个变态母亲帮他护他,他早被人一把掐死了。
8
“听说皇上昨夜又去了霜妃妹妹宫中,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姐姐何必同她如此客气!这个贱人,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妖术,迷得皇上前几日连床榻都弄断了……”
皇后刚扶着我走到御花园门口,就听见众嫔妃在里头拈酸吃醋。
皇后不悦地蹙起眉,体贴地瞧了瞧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
“太后,这几个妃子不懂事,待会儿臣妾一定好好管教她们。不如我们先去别处转转,省得惹您烦心……”
皇后还未说完,只听墙内的声音陡然拔高:
“贱人,还不给本宫跪好!
我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谁给你的胆子,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冲皇后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随后轻手轻脚地拉着她朝矮墙边走近些。
树叶茂密,但我还是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原身正冷冷与皇贵妃对峙。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一个妃子见有皇贵妃撑腰,大着胆子从背后一脚猛踹到太后膝弯,直踹得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太后闷哼一声,顾不上体面撑着满地尘土想要站起来,两个懂眼色的掌事姑姑又走上前去一人按住她一边肩膀,将她结结实实定在了原地。
“本宫命你跪,是你的福气,妹妹可要好生接住了才是。”
贵妃冷笑着上前,抡圆了“啪”地就是一嘴巴。
我用力掐了一下腰上的肥肉,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难想象,往日连天子都要由她辅佐,前朝后宫都任她生杀予夺,可今日连奴才都敢仗着主子的势欺辱她,想必比让她吃屎还难受。
太后急了,脱口而出:
“放肆!你可知我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主动哑火了。
皇贵妃一愣,差点被独属于皇太后的气场震慑住,反应过来后“啪”地又是一巴掌,厉声斥责道:
“贱人!神气什么?别以为有皇上的宠爱就能在这后宫横行霸道!”
许是想起来抖出实情也只会被安个癔症的污名,太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就彻底不吭声了。
众嫔妃自以为四下无人,开始轮番上阵,越打越起劲,越打越畅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乎快要连成线,本属于我的脸高高肿起,疼的却是那个老妖婆。
直看得我心里暖暖的。
9
皇后脸上愈发阴沉,刚迈开步子要往里走,却被我拦了下来。
“锦瑟,无妨。”我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可知要这后宫平衡,有时就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愣了下,旋即垂眸附和,“是,太后。”
“这霜妃专宠数日,也该得点教训,磨磨她的脾性。你就由她们去吧。”我语重心长道。
“可是霜妃……她或许不像她们说的那样,是个狐媚惑主的人。”
皇后不敢忤逆,随着我向莲池走去,手上仍有些急切地绞着帕子。
“恕臣妾多嘴,臣妾与霜妃的姐姐,也就是从前的樱贵人,是十分交好的。”
“哦,樱贵人?”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上却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泛起清晰的痛楚。
樱贵人,我可怜的姐姐。
“可是那个,入宫不久就不知所踪的江南女子?”
“是她。我常听她说起家中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霜妃。”
皇后面露悲伤,似是回忆起从前。
“依臣妾看来,她与妹妹一个柔美如春樱,一个冷傲如飞霜,都是极出众极好的人。太后万不可听信谗言,误会了霜妃……”
见我愿意一听,皇后又轻声说道:
“想来当初皇上选樱贵人入宫,樱贵人却离奇失踪,后宫人人皆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
许是因此,如今皇上才对霜妃格外疼惜些,也是人之常情。”
我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倒是心善。那你可知,那樱贵人因何失踪?”
皇后摇摇头,惋惜不已。
“臣妾也想知道,可是一无所获。”
我转过身,对身后跟着的奴才们说道:
“你们都退下,哀家与皇后单独走走。”
下人们尽数散去后,我将拇指贴于皇后的眉心。
“锦瑟,闭眼。”
我将我的所见,悉数传入她的脑海。
10
正月二十是姐姐的十七岁生日,也是我下山的日子。
我与姐姐相伴左右的心愿,眼看就要成为现实,可正月十五那天,皇宫突然要求京城各家,上报家中未婚女眷的画像与生辰八字。
皇命不可违,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家族老小。
我担心姐姐被选入宫,急得团团转,姐姐却来宽我的心:
“没事的,就算我被选中,只需要称病,在宫里捱几天。以你的本事,必定一下山就能救我出来。
你帮我假死,我们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我愣怔看着姐姐温柔的笑容,重重点头:
“好,等我。”
正月二十,姐姐还是被急召入宫了。
顺利通过师父的试炼后,我隐去身形,几步就下了山,趁着夜色向皇宫疾驰。
想起初见那天,姐姐为了我不受冻,下山再上山一个来回,跑得鬓角都濡湿了,却也要花费半个时辰,心中又有几分酸楚浮了起来。
师父给我的令牌被我满心欢喜地捏在手里,这是我准备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
想到姐姐开心的样子,我的脚步愈发轻快。
可刚翻过宫闱,我便愣住了。
姐姐被绳子捆在庭院中央,半个身子已然消散。
“不!”
隐去形迹的我连呼喊都没有声音,眼睁睁看着姐姐在我面前形神俱灭,就像从未存在过。
内殿传来一声怒吼:“为什么哀家还是失败了!”
我看着一个容饰华丽的老妪推门而出,满面狰狞地环绕着姐姐消散之处来回踱步,喃喃自语着:
“定是哀家离她太近了,下次用画像试试……进宝!”
一个老太监麻利地滚了出来。
“快把这收拾干净,不要让人看见,再给我重新找八字合适的女子,要快!”
11
锦瑟再睁眼时,已是满面的泪水。
我轻声问道,“看清了吗?”
锦瑟点点头,声音喑哑颤抖:
“所以……所以你才是霜妃,樱贵人……是被太后害死的……”
“不错。太后为了与皇上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惜使用禁术盗用她人的躯壳。
可是前几次都因为术法有误,害得别人形神俱散,包括我姐姐。”
“但我不一样。我是天生的巫女,从小就被送到山上修习术法,这类邪术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我本想当场杀了她,然后随姐姐一同去了。
可我看着丁进宝把姐姐的细软扔出来,里面……是姐姐给我缝的十余件衣裳……”
我泣不成声。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想姐姐是如何一边欢喜地抚过那些梅花图样,一边想象着我穿上它们的样子。
锦瑟握住我的手,“你姐姐一定想看你穿着她缝的衣裳,好好活下去。”
没错。
我点点头:“姐姐也还有救天下人于水火的理想尚未实现,我绝不能就这么赴死。”
“我与她周旋至今,就是为了彻底摧毁她的一切。光是杀了她还不够,我要让她也尝尝永失所爱的滋味。”
“我不仅要杀她,还要诛心。”
锦瑟用帕子轻轻拭去眼泪,以防被下人看出异样。
“需要我做什么?”
不愧是姐姐生前最好的朋友,我嘴角上扬,心下轻快了不少。
“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清楚你与我姐姐的情谊,但我也必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我早知你出身世家,深谙治国之道,可是苦于女子不得干政,一直难以施展你的抱负。此次若是顺利,我定会帮你消除阻碍。”
锦瑟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12
夜里,玄祀像只被抽了线的虾,勾着身子虚弱地窝在榻上。
太后穿着件娇嫩的粉色肚兜,弱柳扶风地扭着身子跪坐在玄祀身边,泪水涟涟,无助地啜泣道:
“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姐姐们整日因臣妾受宠而责罚臣妾,臣妾实在遭不住……”
玄祀使劲儿抬手揉了揉脑袋,窝囊地叹了口气。
“爱妃啊,朕最近连日亲自上早朝批奏折,实在无心插手后宫的事儿啊……”
“可是……”太后还想说什么,却被儿子不耐烦地打断了。
“哎呀可是什么可是,这是你们女人家的事儿,还是和皇后说吧,她会为你做主的。”
皇帝当然疲累。我为了不让太后借我的身子成功爬上龙床,给那新换的床榻加了些猛料。
只要皇帝一坐到这榻上,便会浑身无力,困倦不已,眨眼间便会昏睡到天明。
若是皇帝去其他嫔妃那过夜,倒还无妨,唯独来霜妃这里,便整夜鼾声如雷,哪里还有时间开枝散叶?
眼见这个任务迟迟无法推进,太后便又开始忙着榨取我的剩余价值。
继糊弄完皇帝之后,她又命我把前朝大臣们聚在一起,把这出“年老体衰,退位让贤”的戏码重演了一遍。
众大臣困惑不解,却也只能低头遵命。
至此,在太后眼里,我的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霜妃”体贴地当着众人面给我递来一碗补药。
“多谢太后抬爱,臣妾特意命人熬了这天山雪莲,最是滋补身体,太后快尝尝,也好恢复得快些。”
只消一眼,我便知道这一碗里加了东西。
什么滋补,这分明是能让我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毒发身亡的蝎毒。
我稳稳接过来一饮而尽,脱口称赞:
“好喝!霜妃有心了。”
霜妃笑得愈发娇俏,“太后喜欢就好。”
众大臣陆续离开,霜妃佯装留下侍奉,实则是要确认我毒发。
可她不知道,药一被我喝下去,她那视如心肝的儿子眼前便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耳后也冒出了一颗黑色的小痣。
待他再睁眼时,已经接替我,成为了即将毒发的太后。
而我,成了正在批奏折的真龙天子。
致命的蝎毒本就令人痛苦异常,再加上突然被换身的惊恐,使得皇帝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
“进宝,快堵上她的嘴,别污了我的耳朵!”
太后一脸厌恶地捂住耳朵,丝毫没听出来那痛苦的嘶吼竟来自她的废物儿子。
进宝比狗还听话,三下五除二堵了皇帝的嘴,还将他死死压在地上防止逃跑。
可怜的废物皇帝很快毒发,像只垂死挣扎的困兽般徒劳地蹬着腿,嘴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呜咽。
太后满意地走到他身边,一脚踩在皇帝的头上:
“小贱人,就凭你也配伺候我儿子?”
“快带着我的身体投胎去吧,若是福气多些,再过二十年,我没准还会挑你来换身呢。”
她不知道,眼前逐渐失去气息的人,就是她处心积虑也要陪伴一生的心肝宝贝。
隔着铜镜,我与她一同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13
进宝公公慌里慌张地跑来禀报,把太后突发急症一事说得绘声绘色。
我也配合地呼天抢地,连参茶都打翻在了龙榻上。
事已至此,太后终于能踏踏实实使用我的躯壳了。
她很快便赶来安慰我,一边享受着我这个假皇帝的眼泪,仿佛那才是能证明皇帝爱她的唯一证据,一边虚情假意地柔声告诉我:
“有臣妾在,定不会让皇上孤独一人!”
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头扎进她怀里。
她得意忘形,竟忘了身份,像母亲般抚着我的头。不过我并不在意。
我正在偷笑。
她儿子连十个指尖都挠秃了,满地的鲜血被进宝公公擦得一干二净,可太后还以为死的是我这个蝼蚁。
姐姐,你若是有在天之灵,会劝我不要杀人吗?
可最恶的凶手还未除尽,等我完成这一切,再向你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