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45岁的常明东走到村西头井边，眼一闭头朝下跳了进去，结束了这窝囊悲凉的一生。

2014年，四处打工流浪的他，入赘进了信阳浉河区白庙村，成了陶卫华家的上门女婿。从小无父无母，寄养在三叔家的他，以为好好待媳妇，就能过上小日子。

哪知婚后，陶娟霞像变了个人，稍不乐意就连打带骂。全部工资上交老丈人，还被骂“不挣钱的玩意儿。”

后来，儿子陶子轩长到6岁，竟也指鼻子骂“软骨头、上门女婿”。

从不抽烟酗酒的陶卫华，那晚用兜里仅剩的钱，买了5瓶啤酒，灌完后歪扭挪到井边，毫不犹豫奔向了解脱。

既然陶家全家人瞧不起常明东，为何当初死乞白赖求他当女婿？

“老陶，恁家闺女都33了，还不找婆家嘞！”

“咱村拆迁马上截止嘞，多个人头多套房，恁老汉还不急？”

刚去趟地里捆菜，街坊邻里瞅见就念叨陶卫华，惹得他心烦意乱，连续几夜都愁得都没睡好觉。村里拆迁安置已开展了几年，补偿款和房屋面积都按人头算，为了多分点钱，村里男女青年刚二十出头，就被父母催着结婚生娃。

陶卫华也急得不得了，他闺女陶娟霞已经33岁，按理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女儿脾气太暴躁，长得又黑胖，说媒的见到她家都头疼，来回介绍5、6个都黄了。

眼看拆迁截止日期一天天逼近，陶卫华和老伴再没心思种地，撂下锄头就去周边村子、镇上晃荡，睁大眼去现抓“女婿”。

转悠打听了个把月，还真遇见了一个瘦高单身汉，常卫东。当时他正给人地里干活儿，结完钱穿兜里准备去吃碗面，愣是被陶卫华叫住了。

叫了两大碗烩面、四瓶啤酒，看着他狼吞虎咽，一度噎得青筋突出，陶卫华轻蔑地冷笑一声。要不是急着分房，谁会找这个穷酸样儿？

“卫东，都36咋还打光棍嘞，恁爹娘了？”

正扒拉面条的常卫东，使劲儿咽了一下，停住了，“打小俺爹娘就没了，俺一直住在三叔家，三婶老打俺，前几年俺跑出来嘞。”

极力忍住哭腔，这个全身破烂的男人，又端起饭碗低头塞着馍。

“看恁也算老实人，把俺闺女介绍给恁吧。”

常卫东吓得面条呛进了鼻孔，剧烈咳嗽起来，“那，那会中？就俺这德性。”

不由得常卫东推阻，当晚他就被带回了陶家，好生哄着在自家地里干活，包吃包住，时间一长，常卫东真看上了他家闺女。

处了不到仨月，俩人赶紧结婚，陶卫华把女婿户口也迁了过来，第二天就跑村大队报人头了。

只是原以为苦日子熬到头、激动到哭的常卫东，并没有过上他渴望的小日子。

“不中用的东西，谁叫你豆腐煮这么咸嘞？”

常卫东刚从地里捆完菜，不敢喘口气赶紧起锅烧油，准备全家4口人晚饭。正煮着豆腐汤，陶娟霞过来尝了一口，扬起擀面杖抡到了丈夫头上，扯嗓子咒骂着。

刚结婚俩仨月，陶娟霞脾气还收敛了一点，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非但没可怜丈夫早年的辛酸生活，还打心眼里觉得这穷酸男人，配不上自己。

看着同村女人都是往好人家嫁，她委屈又窝囊，把怒气全撒在了好脾气的常卫东身上。眼看怎么打踹，丈夫都憨憨笑着，陶娟霞更觉得恶心。

自从结婚后，原来兜里还存俩钱的常卫东，全部工资都被老丈人要了过去。丈母娘嫌他下地干活慢，又叫他去镇上找活干，有时回来晚了，剩饭喂狗也不给他留。村里发的拆迁安置费，更是没有一分钱，落到他手里。

原本常卫东就没奢求结婚，在村里挣不到钱后，他还打算上广东找活儿干。能结上婚，就算入赘，他也很知足了，可没想到不到半年，媳妇一家个个儿把他往死里欺负。

原本骨子里就刻着自卑，小时候没少被村里混混打，现在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时不时打骂他，每一句责骂都直戳痛处。

“干活儿这么笨，怪不得恁爹妈死得早。”

“整个月就挣这俩钱，要你真是没一点用。”

离婚的念头渐渐滋生出来，可陶卫华催着要孙，再多个人头去要房。整天逼着他俩同一屋睡，被迫的陶卫华更是体会不到一丝温情。

2016年底，陶娟霞怀孕了，次年生了个大胖小子。看着白嫩奶气的小婴儿，压抑多年的陶卫华，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点点爱的滋味。

想多抱抱儿子的常明东，又被老丈人催着出去挣钱，给孩子买奶粉婴尿布儿床。想着这钱给儿子花的，常明东也更有干劲儿。

随着儿子陶子轩一点点会走路说话，常明东嘴角少有扬起了一丝微笑。孩子长到三四岁，竟学着妈妈指着鼻子骂，“吃，吃软饭。”

也许孩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字字如钢刀，扎进了常明东心里。

而真正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儿子6岁生日那天，他正在切蛋糕，却听到儿子来了句，“上门女婿是软骨头。”

哄一声，媳妇一家全笑了。可常卫东却被刺得心在滴血！

这些年，他时常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院子里的大黄，起码媳妇有时还会摸摸它的脑袋。而落在自己身上的，永远只有白眼、指责和要钱。

像没听见那句话似的，常明东抹了下眼角，把一块块蛋糕递到桌前。看着儿子舔着奶油，冲自己笑着，他找到了一丝安慰，确信儿子内心纯净，只是被陶娟霞一家人“染黑”了。

悲伤地一口一口咽下晚饭，媳妇全家人带着孩子上门遛弯，炫耀自家终于赶上拆迁，也有后了。常明东则独自一人留在厨房刷碗，他曾有无数次冲动，想把碗摔碎，把家全砸了，可他始终没那么做。

拿起笤帚，把家里每一寸扫得干干净净，又拿抹布擦亮了灶台。看了一眼塞进桌底的结婚证，环顾了这个熟悉却冰冷的家，常明东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兜里仅有的钱，买了5瓶啤酒，坐到村西头井边，一瓶瓶灌完，生平第一次把瓶子摔得稀碎，常明东尝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凌晨三点，他笑着，泪却流下来，又扭头看了一眼。

头朝下，钻了进去，沉闷的扑通一声，结束了这悲凉又窝囊的前半生，也掐灭了最后一缕渴望。

直到3天后，常明东遗体被发现。陶家嫌丢人，草草办了葬礼，陶娟霞也没能找到，再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