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是村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户人家,日子清贫,但母亲的笑声让家里格外热闹。
我七岁那年,天塌了,母亲因病走了。那个冬天特别冷,屋外是白茫茫的大雪,屋里是我哭得肿胀的眼睛和父亲一声声的叹息。
母亲去世后,我总觉得家里空落落的,少了个人管着,日子也乱了。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忙着下地干活,根本顾不上我。有一回,我的鞋都穿破了洞,连着几天也没人管,结果被学校同学笑话,说我像个“要饭的”。
那些日子,我心里满是委屈,但又没处说,只能默默忍着。
大概一年后,父亲领回来一个陌生女人,还带着个小女孩,说她们以后会和我们一起生活。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被什么堵住了,既愤怒又害怕——好像有人要抢走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位置。
看着那个比我小两三岁的小女孩,我怎么也叫不出口“妹妹”。
继母进门后,家里的确不一样了。她是个很勤快的人,家里的活儿全揽了去,地里忙活完,还要回来做饭洗衣服,甚至连我的书包都帮忙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做的饭特别香,比父亲随便熬的那点稀粥强百倍。刚开始,我还小心翼翼地防着她,觉得她对我这么好,是另有所图。
但渐渐地,我发现她是真的在尽心尽力地当“妈”。
那时候,我还没习惯叫她“妈”,她也从不逼我,只是轻声细语地喊我“小志”,给我洗干净的校服叠得像豆腐块,还悄悄塞点零花钱进我的书包。
有一次,我病得厉害,继母一声不吭地背着我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去镇上看医生,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累得虚脱了。
那晚,我第一次叫她“妈”,虽然声音很轻,但她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从那以后,我心里才真正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女人”。
日子久了,晓欣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家。我们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一起上学、做功课,感情跟普通兄妹没什么两样。
她性格很安静,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给人添麻烦。小时候我还会欺负她,比如抢她的糖果,吓唬她,但每次她都不哭不闹,顶多委屈地瞪我一眼。
后来长大了,晓欣变得更懂事了,家里家外都帮着搭把手,父母有时忙不过来,她也跟着做饭、洗衣服,比小时候更乖巧。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我已经24岁了,在砖厂做了两年活,虽说辛苦,但好歹也算有了稳定的收入。
而晓欣也22了,在镇上的制衣厂工作。按理说,到了这个年纪,我们都该考虑婚姻的事了,可我们两个人都还单着。
继母是个热心肠,总爱操心家里的事。她看到邻里乡亲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开始说亲了,就对我们也上了心。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试探着问我:“小志,你也不小了,厂里有没有认识什么合适的姑娘?要不我们帮你找人介绍?”
我低头扒饭,随口回了一句:“不急,我还年轻呢。再说了,家里头妹妹还没嫁出去呢,哪有先忙哥的道理?”
我本以为这话说完就算了,结果继母竟然顺着话头说道:“哎呀,你们两个都没对象,愁得我头发都白了。其实,我跟你爸商量了好几次,觉得晓欣要是嫁给你,倒是挺合适的。”
听到这话,我差点把饭喷出来,瞪大眼睛看着继母:“妈,你开什么玩笑?”
父亲在一旁抽着烟,表情有点尴尬,但没反对。他低声补了一句:“我们也就是这么一想,你们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按理说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行!”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晓欣是我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怎么能行?”
晓欣那晚没说话,低着头默默吃饭。我也没心思吃下去,放下筷子就回了房间。
从那天起,我感觉整个家里的气氛都变得不对劲了。继母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提我的婚事,晓欣也开始躲着我,偶尔碰上了,也是低着头,不太说话。
我心里很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砖厂那边正好赶工期,我干脆借口忙碌,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到了厂里工友的宿舍,一待就是半个月。
在外面躲着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琢磨继母那句话。说实话,我能感觉到,晓欣确实是个好姑娘,温柔、细心,又贤惠,但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太不合常理。
我们是兄妹啊,虽然没有血缘,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谁能接受这种转变?更别说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了,万一传出去,不知道会怎么说我们家。
然而,正当我想冷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晓欣却主动找上了我……
在砖厂的那些天,我本以为可以把这事儿放下,可偏偏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那天,正是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一个工友跑过来喊我:“小志,外头有个姑娘找你,看着挺着急的,赶紧出去瞧瞧。”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是晓欣?果不其然,我一走到门口,就看见她站在大门外,穿着她平时那件蓝色棉布衫,脸色憔悴,像是好久没睡好的样子。
“哥。”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回家吧,妈叫我来找你。”她眼里带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是疲惫。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我赶紧问她。
她摇摇头:“没出事,就是……妈想让你回去吃顿饭。她说,这事儿也别放在心上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躲着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有点复杂,看着晓欣瘦了一圈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行,那今天下班我就回去。”
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她走在我前面,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我看着她背影,脑子里乱成一团。
小时候那个爱跟在我屁股后头喊“哥”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默了?这还是我认识的晓欣吗?
回到家里,饭桌上气氛还是有点怪。继母看见我回来了,赶紧端出一桌子菜,嘴里不停地嘱咐我多吃点,说厂里的伙食肯定没家里好。
父亲没吭声,低头抽着旱烟。晓欣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给我夹菜。那一刻,我有点心疼她,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饭后,父亲把我叫到院子里,像是有话要说。他点着烟,闷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志,晓欣她前几天去相亲了,对象是隔壁村的马林东,你还记得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马林东?那个初中时爱打架、欺负同学的混混?
虽然后来听说他跟亲戚做点小生意,赚了点钱,可那个人品,我是一点都看不上。
“晓欣愿意?”我下意识问。
父亲叹了口气:“她也没说愿意,就是没拒绝。妈说,这姑娘心思太重,她是赌气呢。”
我皱着眉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晓欣怎么能跟那种人扯上关系?这不是毁自己吗?我压住心里的火气,等到晚上才去敲晓欣的房门。
她正坐在桌前绣东西,看见我进来,愣了一下,但没说话。我拉了张凳子坐下,直接开口:“晓欣,听说你跟马林东相亲了?”
她低头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语气有点急:“这种人能当个好丈夫?你要是跟他结婚,以后吃苦的日子可长着呢!”
晓欣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哥,我不想等了,也不想让妈操心。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村里的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只要早点嫁出去就行,反正跟谁过都是一辈子。”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阵火大,“谁说我不愿意?我……”
话说到一半,我猛地顿住了。晓欣抬起头,眼里带着泪光,盯着我问:“哥,那你愿意吗?”
那一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从没认真想过“愿意”这两个字,可此时此刻,看着她红着眼眶的样子,我竟然开口了:“晓欣,如果你真的愿意,那……我娶你。”
晓欣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哽咽着问我:“你不是说我们是兄妹吗?你不是怕别人笑话我们吗?”
“我管别人怎么说?”
我一咬牙:“只要你愿意,我就不在乎。”
那晚,晓欣终于笑了,笑得眼泪汪汪的。我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好像压在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开始,我还以为事情说开了就算完了,可哪想到,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继母听说我答应娶晓欣,别提多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她逢人就夸:“小志和晓欣两孩子真懂事,我们家以后就算是更齐全了!”
但村里人嘴碎得很,没过几天,闲言碎语就传了开来。
“听说没有?他娶的是继母带来的妹妹,虽说没血缘,可怎么着也叫不正气吧?”
“是啊,这以后孩子怎么跟人解释?不是自家添堵嘛!”
这些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晓欣耳朵里。有一天,她低着头跟我说:“哥,要不……咱算了吧。村里人都这么说,以后咱们的日子得多难过呀。”
我气得拍桌子:“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咱们的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你别听那些胡说八道的。”
说完,我就出了门,恨不得当场揪住那些乱嚼舌根的家伙理论一场。但冷静下来后,我知道,理是讲不清的,日子是得靠自己一步步过出来的。
后来,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晓欣之前相亲的那个马林东,听说我俩成了,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耍赖,跑到我们家门口闹了一场。
他骂骂咧咧,说晓欣早就跟他谈好了,怎么能半路反悔,还说我抢了他的人。
我气得当场撸起袖子要跟他干一架,是父亲和村里几个长辈硬把我拉住了。
“马林东,晓欣根本没答应你!你别在这撒泼!”我冲他喊。
“哼,没答应怎么去相亲?你们这种事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他丢下一句狠话,摔门走了。
那天晚上,我在院子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继母在旁边劝我:“小志,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只要你们俩过得好,就算天大的风雨,也挡不住一家人的日子。”
晓欣也默默坐在我旁边,低声说:“哥,我害怕以后还会有这些事。”
我转头看着她,咬着牙说:“晓欣,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风言风语是挡不住的,但咱们自己心要稳。你放心,我什么都能扛。”
第二天,我就托媒人跟晓欣提了亲。
虽然家里没什么大钱,但一切从简,继母说:“不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是最好的喜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晓欣答应的那天,我看着她羞红的脸,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一路虽然波折,但我知道,只要我们俩能撑过去,以后,所有的苦都会化作甜。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想起那段日子,心里满是感慨。结婚后的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却踏实又幸福。
晓欣是个勤俭能干的人,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生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把家里弄得热热闹闹的。
每次我加班回家,她总是在灯下等着我,问我饿不饿,忙不忙,有没有受累。这种关心,比什么都暖心。
继母呢,成了我们的“幕后功臣”。
她不光帮着带孩子,还总说自己“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每次提起我和晓欣,都一脸的自豪。
我心里清楚,要不是她当初顶着压力撮合我们,也许我和晓欣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幸福。
回头看,风言风语早就淡了,日子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我常对晓欣说:“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气。”
其实心里,还有对继母深深的感激——她让我明白,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爱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