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多的火车站,天上有几个星星,大半个月亮,广场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右手边第一个路口,我让老六进,他一脚油门窜到前面小汽车的出口,我让他停下来,我从人停车场进去,老六非要给我送到进站口,又往前多跑了一里地,路口倒是有,但全都用围栏挡住了。
我坐在后面,喊着叫老六停车,他还硬着头皮往回拐。
“等你拐进去,火车都跑了。”
去年老六有次来火车站接我和小六,他跑到进站口了。
当我冲进候车室,快速的去掉肩上的双肩包,再迅速的把手里装方便面的塑料袋都放在安检带上,左转,跨一个大步,就往比两只脚也宽不了多少的台子上站。
转身太猛,跨的又是90度直角,右脚一下子踢到传送带和安检台子那个护栏上,一个趔趄,比全红禅十米跳台溅起的水花还干脆利落,单腿跪地,右手还不失风度的按在左脚上,惊叫一声,“哎哟……”
“你急嫩很嘎子咩(干啥),火车还没开呢,也没多少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有1米75左右的大叔,也有可能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大哥,不知道是早上刚接班还是没下班,右手拿着电警棍,见我突然单腿跪地,左膝盖基本上挨着他的制服小腿裤管了。
大叔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以为我是个碰瓷儿的呢。
要我说,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就是反应的快,暂且叫他大叔吧,他赶忙把电警棍放到左手里,本来他拿着棍子是要扫描我的,我在跨大步的时候,双手已经举过了头顶。
我去年在长沙火车站也闹过笑话,前面的人刚过完安检,我就双手举过头顶站到安检台上,拿警棍的小姑娘笑着说,“你手举那么高干啥?”
大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我是不小心磕到了,又迅速的弯腰,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扶我一把,想笑,又怕我尴尬,又怕我发炸。
“嘎子咩”是我们的方言。
负责看监控的美女,低着头,捂着嘴,想笑又不敢出声,脸憋得通红。
这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早猫着腰从地缝里钻下去了,但现在的我,早就不把尴尬当回事儿了,不但别人嘲笑我,我无所谓,我自己还经常自嘲呢。
“我都单膝跪地了,你还不说那三个字。”脸上你刚烧开的开水,心脏尴尬的在狂跳,脸上还假装着淡定,裂口嘴想笑。
我抬起头,就着大叔的手劲儿站起来,虽然站人的那个小台子上也干干净净的,我还是下意识的用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免了两秒钟的尬,然后拍拍手,好像刚插完秧没洗手似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大叔笑。
大叔刚才还使劲儿包着嘴巴忍住笑的腮帮子,立马又像 被人用锥子戳破了的气球。还傻傻的,或者假装弱智的逗我,“哪三个字咩?”
我双手举过头顶,在大叔用警棍在我身前面扫了一遍后,不等他说,我又像陀螺一样,转一圈,把背对着他,“我愿意!”
看监控的那个小姑娘也松开了捂着嘴巴的手,腮帮子上还摁出来几个白色的手指印,咯咯咯的笑,“老李呀,你反应可真迟钝呀。这在西方,单腿跪地,就表示求婚呢。”
那个被称作老李的大叔,居然脸还一红,对小姑娘说,“事后诸葛亮,早嘎子去喽咩。”
我也嘎嘎嘎的笑,“事发太突然,我自己还没准备好呢。”
排在我后面几个等安检的人也跟着嘿嘿嘿的笑,清早空旷安静又有点昏暗的候车室,立马引来几个躺在椅子上的旅客回头观望,还有一个好奇者,鞋都没顾得上穿,后半截踩在脚跟下面,以为这边在撒红包呢,跑过来问,“咋嘞咩?咋嘞咩?”
我后面的那个男乘客笑,“刚才这个美女,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李龇牙咧嘴的笑着,“误会,误会。”又扭头看我,“你跑啥咩?火车还早呢。”
我左手拿起双肩包,挂在左肩膀上,右手提起塑料袋,赶忙放在置物台上,打开看,“包里有一碗稀饭呢。”
拐个栏杆,走几步,就是候车室了,老李和小姑娘还在那笑。
我也在心里嘿嘿的傻笑,大清早的,逗逗别人开心,不也挺好的嘛。
先打行程信息,在二楼侯车,要坐长长的电梯上去。
刚下电梯,抬头找检票口,手里还拿着刚打印的单子。
一个农民工大叔,很高,很黑,看着很健康,双手抱在胸前,穿着很旧的军绿色棉袄。
见面抬头看大屏幕,大叔走过来,没有称呼,单刀直入,“你坐哪个车?”
低头看手里的票,“Z24。”
大叔也看眼屏幕,大声说,“在159后面。你可得看清楚,别玩手机,错过了扣百分之四十的钱呢,比坐飞机还贵。”
核对好后,想找个空位放下包,大叔还在说,“你们年轻人就知道玩手机,人家都在检票了,也不看,也不听广播。”
大叔像我老父亲一样,被他说了几分钟,我右也大衣口袋里还装着熟红暑。
我笑着对他表示感谢,所以,刚才我提前20分钟去排队,站在第一个。
找个人少的位置,喝完早上从家里带的八宝粥,吃完一个蒸红薯,煮鸡蛋吃不动了,放包里中午吃。
昨天晚上水杯里已经放了茶叶,是我平时4倍的量,泡好,用刚才装粥的盒子漱漱口,对着我的手机,开始用语音写这篇小插曲。
旅途还没开始,开心已经铺满怀了。
人生不就是被别人笑笑,再笑笑别人嘛,这样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呀。
我很少在日记里写方言,我和老六小六平常在家里说话,也是用“你嘎子咩”代表你在干啥?
就像我们早上出门遇到熟人,会笑着打招呼,“老张,你嘎子咩?”
老张如果不着急,会停下来,笑着回应,“不嘎子,去吃早饭,你吃喽不?没吃,走,我请你。你嘎子去咩?”
“不嘎子,去菜场。”
……
昨天晚上临睡前,我又第3遍问老六,“你给我定早上5点的闹铃,铃声一响,你就叫我。”
昨晚9点睡觉,2点就醒了,怕影响老六,3点我把手机放枕头下,过一会儿看一眼。
5点差10分,我假装上卫生间,开灯,穿衣服,老六也醒了。
“起那么早,嘎子咩?”老六摸手机,“6点我骑电瓶车送你去火车站也来得及。”
“女人出门可不像你们男人,洗把脸就走了,我总得收拾一下吧。”描完眉,把小指头那么长的,用了三年的拉线眉笔装到洗漱包里。
“等着去赶考呢!”老六坐火车从来不着急。
“要不我就自己骑共享单车去。”不会骑车真不方便。
老六用鼻孔哼着冷气,“你?骑电瓶车?可别又摔倒了,小六又不愿我的意。”
两年前,我骑过一次共享电瓶车,为了规范停车,到站后,我下来把电瓶车往路沿石上面推,那块正在修路,坑坑洼洼的,我又穿个快到脚脖子的长款羽绒服,电瓶车爬坡的时候,我还加大着油门,结果车倒了,我还怕把人家的车摔坏,没舍得松手,手抓的越紧,油门反而越加越大,车把我捞出来两米远,右边的脑袋磕在石头上。
我在路边坐了半个小时,脑袋还是麻木的,小六问我咋不松手?
我怕小六担心,还勉强支撑着陪他去了趟超市,如果去检查,肯定轻微脑震荡,因为整个一天,我的脑袋都没有感觉,头皮那块像假的贴上去的一样。
所以,后来任谁说的天花乱坠,把我贬得连只大虾都不如,我也不学骑电瓶车了。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早上5点出租车是搭不到的,老六坚持要送我,我也没有再虚伪的拒绝。
要穿的衣服,头天晚上已经放在床尾了,皮棉鞋也在床底下,袜子装在鞋里。
爬起来,又把背包再检查一遍,梳头,抹个脸。
我带了一本小说,准备坐在火车上看,因为行程太长了,刷手机看视频,我也不爱,写日记用语音,也不现实。
老六洗了脸,对着镜子梳梳头,“你还是把那本书放到家里吧,图书馆里的书搞丢了,可没法赔。”
我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把那本书放下了,要知道把图书馆的书搞丢了,人家是只要书不要钱的。
这会儿坐在车了,好想有本书看。对面的大姐花20块钱买了份早餐,看着还不错。
对面三个人,我这边就我一个。火车刚启动,对面中间位置上的大哥可能觉得太挤,坐我这也来了。
我的位置靠窗,倒座,太阳真好,我旁边的大哥安静的玩手机,又站起来把帘子拉下来一半,可惜了太阳。
……
早上把煮好的粥放到 一次性的饭盒里,老六让我吃了饭再去,我说稀饭太烫,我在候车室里再吃。
刚才过安检的时候,我本来想用手拿着饭盒的,又想着坐地铁,夏天带瓶水,工作人员还让你打开瓶盖喝一口呢。
工作都不容易,大清早的何必让人家多说废话呢,我就把稀饭放到包里,一块过安检了。
我之所以放了背包就赶忙跑过来,就是怕稀饭从传送带上下来之后,会掉到更低的一个地方,稀饭就会洒出来。
好嘛,稀饭没洒出来,我到像要向人家求婚似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下次再坐火车,不一定还遇到这个大叔安检呢。
如果恰巧是他,我就笑着问,“老李,好久没见,你考虑好了没有呀?”
唉呀,笑掉老李的门牙。
刚结婚的时候,老六被我的这种不正经,爱乱开玩笑的毛病气的咬牙切齿,觉得我太丢人,拿不出手,一点不沉稳,不娴熟,不淑女,不稳重。
至于现在嘛?
老六偶尔又会说,“瞧你,成天秉得像个八万一样。”
我们这边要说别人假正经,没情调,就会用麻将里的八万来形容。
我不玩麻将,我想可能是八万好记又难起到手,老六打了麻将回来会说,“今儿个赢夹八万了。”
行吧,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下一站郑州,明天的早饭就在哈尔滨吃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