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张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各位读者朋友们好，我叫张建国，是浙江临海县石牛村人。说起我的故事，还得从1988年那个不太平常的春节说起。

那一年，我28岁，在村里种着几亩水果。说起我家的果园，可是祖辈传下来的心血。每年春天，果树抽出新芽的时候，我就像伺候自家孩子一样细心照料。施肥、剪枝、打药，样样都不敢马虎。到了秋天，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那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

记得那年腊月二十七，天还没亮，我就起来忙活了。因为大姐一家从杭州回来过年，我媳妇李秀兰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秀兰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光是看着案板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食材，我就知道今天这顿团圆饭一定很丰盛。

“建国，你快去把院子扫一扫。”秀兰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沾着点面粉，“你姐夫可是城里人，咱们农村虽然简陋，但是卫生不能马虎。”

我笑着应了一声，拿起竹扫帚开始打扫。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水泥地面上。这院子是去年我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砌的，虽然比不上大姐家的瓷砖地面，但总算让我们家像个样子。

“爸，奶奶让您去帮忙择菜。”我家小闺女张甜甜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她今年才四岁，是我和秀兰的掌上明珠。大姐家的小女儿王小雨比甜甜大四岁，两个孩子虽然年纪差得有点大，但我总想着她们能玩到一块去。

“甜甜乖，一会表姐来了，要和表姐好好玩啊。”我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

“嗯！爸爸，表姐上次给我带的洋娃娃可好看了。这次我也给表姐准备了礼物呢！”甜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包裹，“这是我自己攒糖果，要送给表姐的。”

看着闺女天真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楚。我知道这些糖果都是甜甜平时省下来的。这孩子，才这么点大，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老话常说“盼亲娘，肠子长”。眼看着天色渐晚，我一家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老母亲一直在院门口张望，好几次听见汽车声，都激动地站起来，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建国，你再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母亲坐不住了。我拿起我们家那台红色的座机，拨通了大姐家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声让我的心凉了半截。这时候，隔壁王婶探头过来：“建国啊，你姐他们不会是去三亚过年了吧？我听说你姐夫的公司年会就在三亚开的。”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赶紧打圆场：“不会的，不会的。姐夫说了今年一定回来，可能是路上堵车。。。。。。”

可就在这时，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远远地就喊：“张建国，你家有信！”

那封信，就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我们全家的期待炸得粉碎。大姐在信里说，因为临时有事，今年过年不回来了，让我们不用等了。

“哐当”一声，是母亲手里的扫帚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母亲的眼角有泪水在闪动。父亲的脸色铁青，转身就进了堂屋，“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秀兰站在厨房门口，欲言又止。锅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可是谁都没了胃口。

“妈，别难过。”我扶着母亲坐下，“咱们自己吃年夜饭。”

母亲摆摆手，声音哽咽：“你姐这是嫌我们穷，觉得我们给她丢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心上。是啊，自从大姐嫁给城里的富商后，我们这个农村的家，就成了她的“污点”。记得去年，大姐来了一次，看见我们家的土坯房，连门都没进。

“姐，你不是一直说要给爸妈换房子吗？”我那时候问她。

大姐涂着红指甲的手一挥：“等我有空再说吧。最近忙着装修新房子，等装修好了请你们去玩。”

可是，那个邀请一直没有兑现。倒是我经常听说大姐一家去日本旅游、去欧洲度假的消息。

“建国，吃饭吧。”秀兰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发现天已经黑了。

饭桌上，父亲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喝酒。母亲动筷子的手一直在抖，碗里的饭还是原封不动。甜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问：“爸爸，表姐怎么还不来呀？”

看着满桌的菜肴慢慢变冷，我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格外艰难。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二十五年。

人生啊，就是这样。有人在你落魄的时候嫌弃你，有人在你困难的时候远离你。可是，命运就像是个爱开玩笑的顽童，总喜欢玩弄人心，给人意想不到的安排。

谁能想到，二十五年后的一场相亲，会让我们阔别多年的亲人重逢？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姐，最后却是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这些，都是后话了。让我慢慢道来。。。。。。

那年春节过后不久，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春天的一场倒春寒，把果园里刚抽芽的果树都给冻坏了。我心疼得直掉眼泪，这可是我们全家一年的希望啊。

秀兰那时候刚刚怀孕，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是家里的存款所剩无几，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想着找大姐借点钱。

记得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邮电局，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大姐家的电话时，我的手都是抖的。

“喂，姐，是我，建国。。。。。。”

电话那头传来大姐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姐，是这样的，我想和你借点钱。果园今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姐打断了：“借钱？建国，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吗？就是穷亲戚借钱！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我还有事，先这样。”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我站在电话亭里，听着忙音发呆。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以前总听人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我今天才知道，有时候亲人相见，比仇人还让人心寒。

到家时，秀兰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看见我浑身湿透的样子，她赶紧跑过来：“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可秀兰却突然抱住我，哭了起来：“我都知道，你是找你姐借钱去了。建国，没事的，我们自己能行。”

就在这时，甜甜从堂屋跑出来：“爸爸，妈妈，你们怎么都哭了？”

看着闺女天真的眼神，我和秀兰赶紧擦干眼泪。是啊，再难的日子，我们也要咬牙挺过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甜甜，我们不能倒下。

那一年，我和秀兰省吃俭用，把能省的钱都用来买果树苗和农药。白天，我在果园里忙活；晚上，秀兰就在煤油灯下缝补衣服。日子虽然清苦，但因为有希望，倒也觉得甜。

转眼到了夏天，我突然听说大姐一家要去日本旅游。这消息是王婶告诉我的，说是在街上碰见大姐，大姐走得很快，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建国啊，你姐现在可神气了，听说光是机票就花了好几万呢！”王婶感叹道。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头锄草。那天晚上，我听见母亲在房里抹眼泪。父亲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就病倒了。

“爸，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我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父亲摆摆手：“不去，那要花多少钱？你姐她。。。。。。”说到这里，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日子过出个样子来。我不是为了攀比，只是不想看到父母伤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1990年的时候，我改种了一种新品种的水果。这是我托在外地打工的老乡带回来的果树苗，说是市场前景很好。

秀兰也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我们给她取名叫“张甜甜”，希望她的生活像糖一样甜。

为了节省开支，秀兰坐月子的时候，我们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多买。还是邻居看不过去，你家送两个，他家送三个，总算让秀兰补充了些营养。

那时候，村里人背地里议论我：“张建国真是个死心眼，家里都这样了，他姐还一分钱不帮。换了我，早就和这种亲戚断绝关系了！”

可我心里明白，不管大姐怎么对我们，她始终是我姐姐。血浓于水这句话，在农村人心里，总是分外重。

日子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到了1995年，我种的新品种水果终于有了起色。那年秋天，果园里的果子个个又大又甜，来收购的商贩把我家门槛都踏破了。

秀兰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当家的，咱们熬出头了！”

我摸着她的手，那手上全是老茧。这些年，秀兰没少吃苦。为了省钱，地里的活她样样都干，连打药这种重活都抢着来。

甜甜那时候已经上小学了，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夸她懂事。是啊，从小到大，我们忙果园的时候，甜甜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作业，从来不让我们操心。

随着果园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开始琢磨着要扩大规模。1996年，我成立了自己的农业公司，还注册了商标。村里人都说，张建国这是要发达了。

记得那年冬天，我开着新买的皮卡车，去给父母送水果。一进院子，就看见母亲在收拾房间。

“妈，您这是做什么呢？”

“收拾收拾，万一你姐回来了呢？”母亲一边擦桌子一边说。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这么多年了，大姐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母亲还在牵挂着她。

“妈，您别收拾了，我来。”我接过母亲手里的抹布，“您去歇着吧。”

母亲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屋子的阳光，突然说：“建国啊，你姐她。。。。。。”

“妈，别提她了。”我打断母亲的话，“您看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这是今年新品种的苹果，可甜了。”

母亲接过苹果，眼圈一下子红了：“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你姐那样对咱们，你还。。。。。。”

我笑着说：“妈，都是一家人。再说了，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吗？”

2000年的时候，我的果园已经扩大到了一百多亩。那年，甜甜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我和秀兰商量着，要不要在县城买套房子，好让甜甜上学方便些。

“爸，不用买房子。”甜甜却说，“我可以坐班车去，这样省下的钱，您可以再扩大果园。”

看着懂事的女儿，我和秀兰眼眶都湿了。这孩子，和她表姐完全不一样。记得当年王小雨要上学，大姐二话不说就在学区房买了套房子。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2010年，甜甜考上了省重点医科大学。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张建国，你们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啦！”村里人都这么说。

看着甜甜穿上白大褂的样子，我和秀兰就觉得，这辈子值了。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在院子里喝酒赏月，父亲难得地多喝了几杯，一个劲地夸甜甜争气。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在2013年突然有了转机。那年秋天，甜甜刚研究生毕业，在省城医院工作。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爸，有个医生想跟我相亲，说是周末请我们全家吃饭。”

那个周末，我和秀兰特意换上新衣服，赶到省城。饭店是市里最好的酒店，光是门口的喷泉就让我们觉得不一样。

包间里，对方一家早就等着了。可就在我们推门进去的瞬间，我愣住了——坐在那里的竟然是我的表外甥，也就是王小雨的儿子！

“姑姑好。。。。。。”王小雨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眼神躲闪着，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甜甜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对方：“爸，这是。。。。。。”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秀兰的手转身就要走。这么多年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那些被嫌弃的日子，那些流过的眼泪，那些辛酸的记忆，都在这一刻爆发。

“姑父，等等！”王小雨突然叫住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姑父，对不起。。。。。。”

她快步走过来，一下子跪在我们面前。这个举动把我们都吓住了。

“小雨，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秀兰赶紧去扶她。

“姑父，姑姑，我替我妈向你们道歉。。。。。。”王小雨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妈她，她已经走了五年了。。。。。。”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一样打在我头上。我扶着墙，一时站不稳。大姐，我的亲姐姐，竟然已经。。。。。。

“姑父，我妈走之前，一直念叨着你们。”王小雨抽泣着说，“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对不起你们。她说她想回老家看看，可是她没有这个勇气。。。。。。”

我的眼前浮现出大姐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她还在村里生活，每天早上给我热馒头吃，辫子一甩一甩的。后来她嫁到城里，人也跟着变了。可她终究是我姐姐啊。

“她临走前让我一定要替她向你们认错。”王小雨从包里拿出一个旧信封，“这是我妈留下的。医生说她不行的时候，她写了这封信。”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大姐歪歪扭扭的字迹：

“建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年，我总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妈。

记得你小时候，每次我回家，你都会给我摘最大最甜的果子。那时候我总觉得，我这个弟弟，虽然在农村，但是心地纯善。

后来我嫁到城里，慢慢地被金钱和虚荣蒙蔽了双眼。我开始嫌弃自己的根，嫌弃生我养我的土地，嫌弃我的亲人。我总觉得，农村的一切都会拖我的后腿。

直到得了癌症，我才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钱再多，也买不来亲情。我好想回家看看，可是我没脸见你们。这些年，我偷偷打听过你的消息，知道你靠着自己的努力发展起来了。我为你骄傲，弟弟。

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爸妈。还有，如果可能的话，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姐姐。。。。。。”

信的后面已经被泪水浸湿，字迹模糊不清。我拿着信的手在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爸。。。。。。”甜甜轻轻抱住我。

“小雨，你先起来。”我擦干眼泪，扶起王小雨，“你妈这辈子活得太累了。她总觉得要证明给别人看，却忘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姑父，这些年，我妈经常做噩梦，梦见你们。每次醒来，她都会哭。后来她病重的时候，总是念叨着要回老家，可是。。。。。。”王小雨说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人这辈子啊，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你妈这些年在城里，应该也不容易。”

“是啊，我爸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我妈要强，硬是没跟家里人说。后来。。。。。。”王小雨抹着眼泪，“后来她就累倒了。”

包间里一片沉寂。过了好久，秀兰才开口：“小雨，你妈这些年，一定很想家。”

“姑姑，我知道今天这顿饭不会继续了。”王小雨看了看一旁不知所措的儿子，“但是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你说。”

“能不能让我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看？我妈走得急，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去。我想替她完成这个心愿。”王小雨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我看了看秀兰，她点点头。

“好，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说，“你妈虽然走了，但是你永远是我们的亲人。”

从饭店出来，天已经黑了。秋夜的风有点凉，我不自觉地裹了裹衣服。甜甜挽着我的胳膊：“爸，对不起，我不知道。。。。。。”

“傻孩子，这不怪你。”我摸摸女儿的头，“人这辈子啊，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第二个周末，王小雨带着儿子回了老家。她一进村，就哭得像个孩子。父母看见她，也是老泪纵横。

“小雨啊，你妈她。。。。。。”母亲说不出话来。

“奶奶，我替我妈向您认错。”王小雨跪在地上，“这些年，让您和爷爷受委屈了。”

母亲赶紧把她扶起来：“好孩子，都过去了。你妈这些年在外面，想必也不容易。”

王小雨在老家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带着儿子走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看着儿时玩耍的水塘，放学回家的小路，摘果子的果园，她的眼泪总是止不住。

“姑父，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妈临走前一直念叨着要回家。”临走那天，王小雨对我说，“这里有我们最真的记忆，最纯粹的亲情。”

看着王小雨母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很想告诉大姐：姐，你看，你的女儿回来了，她替你完成了心愿。你在天上，一定要安息啊。

日子还在继续。甜甜和表哥的婚事自然是没有下文了。但是我们两家的关系，却因为这件事有了转机。每年清明，王小雨都会带着儿子回来看看。虽然大姐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份亲情，却在她女儿这里延续了下来。

有时候想想，人这一生，真的很奇妙。你以为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口，却会在岁月的冲刷下慢慢痊愈。你以为永远不可能重逢的亲人，却会在命运的安排下重新相遇。

前几天，我又去果园了。秋天的阳光暖暖的，果树上挂满了金黄的果子。我摘下一个最大最甜的，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给大姐摘果子的。

站在果园里，看着满园子的丰收景象，我知道，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只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

人生啊，就像这果园里的果树。你用心浇灌，总会结出甜美的果实。你真诚对待，再远的亲人也会回来。

多年以后，每当我站在果园里，看着满树的果子，都会想起大姐。姐，你在天上还好吗？你看，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我知道你走的时候还放心不下，但是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亲情这东西，就像是埋在心底的种子，只要有一滴水，就能发芽。二十五年的光阴，带走了我们之间的隔阂，却让亲情的种子重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