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阐述通过上述梳理,我们对南宋时期书面文本中的僧伽称呼也有了一个系统的整体的认知。我们也可以获得以下认识:1、从朝廷角度,没有像北宋初年那样给与封号,也没有像徽宗那样因为崇道而对佛家的僧伽执行偏执的贬损政策,从士大夫群体的整体而言,无论在文还是诗,依然对泗州大圣的称号普遍持有一种总体规避。从北宋而来的这种文人惯性依然存在很大的能量。2、但是,就算在士大夫群体中,也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比如吴曾作《能改斋漫录》中就开始自然地称起了“泗州大圣”。3、在北宋存在的弘扬僧伽神迹的宜兴士大夫蒋之奇,在南宋有了精神上的传承人,那就是他的同乡无锡的李祥。李祥在弘扬僧伽神迹的时候频频称呼泗州大圣,也是自然而然,由此可知,僧伽的信仰薪火传递不绝。而李祥的弘扬僧伽神迹的由头,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战乱中得遇僧伽显灵,救了他的性命。所以,僧伽信仰,是李祥家庭的必由之路。高宗建炎三年(1129),李祥家乡锡山遭金虏之祸,其父于乱中被击而落水几至闷绝。危急之时,其父“ 忽念一门主祀将谁脱,俄见一塔,火光星迸,有僧伽立焉,忽变观音像,手持线三寸,命吞之。始惊觉,自水中奋身而起"。4、在北宋时期,佛教内部对僧伽的书面称呼,很少提及泗州大圣。而在南宋的禅林语录中,对泗州大圣的称呼,是十分普及、频繁与自然了。
5、约宋宁宗庆元末前后在世的苏泂,在诗歌中提到了泗州佛,南宋名臣胡铨在《舍步修泗州阁疏》也提到了泗州佛阁。这隐隐契合大家从逻辑上推测的,僧伽从大德(高僧)——大士(观音)——大圣(尊神)——文佛(释迦牟尼)发展的社会接受的整体逻辑。苏泂诗中所说桥幻泗州佛,而且诗歌名称就是说在福建梅口,胡铨所说的泗州佛阁也是建在桥上,可见,学者所认为的僧伽越来越成为行旅、商贾所信奉的公共神灵的趋势。
僧伽主题花钱 胡坚藏品6、最值得关注的是洪迈和他的《夷坚志》。洪迈是南宋大学者,一家父子三人为国效力,学问卓著,号称三洪。在他的煌煌巨制《夷坚志》中,多次提及“泗州大圣”、“僧伽大圣”称号。从洪迈个人的角度,未必就一定是跟李祥一样的僧伽忠实信徒,虽然他的父亲洪皓因为动用官粮救济饥民,被称为了洪佛子。同时洪迈自己的岳父张宗元(字渊道)曾经携家人寓居无锡南禅寺,而南禅寺北宋雍熙年间建塔,即有僧伽显灵传说,并由此供奉僧伽。据长期研究传播《夷坚志》的宏祥兄介绍,书中有一篇《张女对冥事》,发生在宋高宗绍兴九年(1139年)的正月初七夜,当事者就是张渊道的次女,也包括其夫梁元明(洪迈称其为“友婿”)。因父亲寓居南禅寺,女儿来省亲。白天,她们两口子到无锡著名的惠山寺游玩,晚上就出现了故事记述的一次入冥式的噩梦,梦境涉及一次真实历史事件,牵扯到了赵哲、曲端、吕颐浩和张宗元等重要朝臣;在《九华天仙》故事中,说到寓居南禅寺的张渊道某个女儿,喜欢搞扶乩,竟然请来了“巫山神女”。但是,正是因为洪迈的《夷坚志》不仅是一部私人笔记,而且,他跟蒲松龄的《聊斋》一样,都是对旁人口述的一种记述整理,此间,固然有作者选择的个人立场,与润色的倾向性,但是洪迈为了这部笔记能体现出一种史记般的相对客观性,他特别注重每个故事是谁说的,在哪里说的,什么时间说的,尤其在早期更是如此,也就是说,洪迈是在尽力体现一种不带自我文化立场的第三方中立性。所以,从这个角度,《夷坚志》中频频出现的“泗州大圣”、“僧伽大圣”称号,就具备了更为广阔的社会视野,洪迈从某种意义上只是对这种社会称呼进行了有效收集而已。也就是说,《夷坚志》中的泗州大圣、僧伽大圣称呼,是北宋到南宋之间,社会层面对僧伽称呼的一种广泛呈现,同时,由于在文本中,存在口述者、口述故事中的角色以及整理者洪迈三个阐述层次,不少故事中的泗州大圣、僧伽大圣称号,到底是故事中的角色所说,还是面对洪迈的陈述者所称,还是洪迈不经意地做了统一陈述,是需要加以甄别、但是又为后人难以甄别的。如果是故事中的角色的陈述,那么,这种称呼就涵盖北宋到南宋,因为《夷坚志》的故事,就是从北宋开始的。如果是陈述者所称,那么就是南宋的称呼,因为面对洪迈陈述的人,就只能活在南宋。因为洪迈是1123年(北宋宣和五年)所生,四年之后,北宋就灭亡了,那时洪迈才五岁。如果这些陈述,都只是洪迈自己的指称,那么就说明洪迈本人对于僧伽的称呼既多元,也并无禁忌大圣,也不刻意一味称呼大圣,而显示出一种随意皆可的自然状态。
僧伽主题花钱 泉客山人藏品我们来梳理一下洪迈在《夷坚志》中所提及僧伽称呼的时候具体的陈述信息:
1、《泗州普照像》
称呼:僧伽大圣
故事背景:北宋政和年间
语态:洪迈陈述
4、《张次山妻》
称呼:泗州大圣
故事背景:北宋宣和年间
语态:张次山外甥安劝陈述
5、《吴僧伽》
称呼:吴僧伽、生佛
故事背景:北宋大中祥符年间、元丰年间
语态:洪迈陈述
2、《建昌大寺塔》
称呼:泗州僧伽、大圣
故事背景: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
语态:洪迈陈述
3、《王七六僧伽》
称呼:僧伽大圣
故事背景:南宋紹熙四年(1193年)
语态:洪迈陈述
6、《胡十承务》
称呼:泗州僧伽
故事背景:南宋绍兴末年(1131年 - 1162年)
语态:和州陈官人说
7、《马军将田俊》
称呼:僧伽
故事背景:南宋淳熙年间(1174年-1189年)
语态:洪迈陈述
8、《真州异僧》
称呼:僧伽大圣
故事背景: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
语态:金华范茂子元卿端臣陈述
9、《潘璋家僧》
称呼:泗州菩萨
由此可见,《夷坚志》中,对僧伽的称呼,有泗州大圣、僧伽大圣、泗州菩萨、僧伽、大圣、泗州僧伽等等。对于作者洪迈来说,他既不是一定要陈述泗州大圣名号,也不排斥规避泗州大圣称号,完全是一种自然主义的态度。因为就算他在陈述旁人的口述,但是未必一定要严格按照当事人对僧伽的具体称呼去按图索骥,也就是说,洪迈需要尊重的客观,是故事情节,而不是对僧伽的具体称呼。
所以,泗州大圣、僧伽大圣之类,完全可能只是洪迈心中对僧伽的称呼。假设如此,则说明洪迈本身,对僧伽的称呼,并无定法,也就是说,洪迈觉得,将僧伽称为泗州大圣,也没有什么不好,称僧伽大圣,也并非最好,都可以,都差不多。
在故事的背景年代,有北宋,有南宋,具体时间几乎涵盖整个两宋时期。同时,陈述人有的标了具体的人名,有的没有特别标示,只是作者洪迈根据听说的故事加以整理进行的第三方陈述。
所以,《夷坚志》正是系统地表示了北宋到南宋时期,社会层面对僧伽的多种尊称的一种纪录。其中,泗州大圣的称呼,为北宋徽宗宣和年间一次,僧伽大圣的称号,北宋政和年一次,南宋建炎年一次,南宋紹熙年一次。
由此可见,总体来说,南宋社会对泗州大圣的称呼更加自然放松,士大夫不再像北宋那样对泗州大圣四字刻意规避,僧伽信仰的弘法者继续口诵大圣名号,大力传播泗州大圣,禅林也开始频频称呼泗州大圣,作为文化生活纪录者的洪迈,也纪录了北宋到南宋期间,社会对僧伽的多种称呼,包括泗州大圣,僧伽大圣。
僧伽大圣虽然非常类似泗州大圣,但是毕竟不是,而《夷坚志》中标准的一次称呼泗州大圣的故事,正是发生在北宋末年徽宗时期的宣和四年。而大家现在都知道,徽宗御笔封泗州大圣为巨济大士,是在重和二年(1119,此年二月改元宣和,所以也就是宣和元年),而北宋宣和二年(1120)李纲写《书僧伽事》云,宣和元年(1119)有诏进封普慈巨济大士。时间上完全吻合。
可见,在北宋宣和年间,宋徽宗运用政令,全面弘扬道教,抑制佛教,将佛教尊者的名称进行全面改换。这虽然是一种政府的大整顿,同时也恰好证明,这个转折点之前,以及当时,至少在社会层面,在民间,泗州大圣的信仰与称号已经到了一种极为繁盛、而让持有自己宗教主张的朝廷到了不安而出手的地步。
面对南宋时期在书面文本上对于泗州大圣称呼上的宽松、频繁、自由,南宋文物中的泗州大圣称呼却相对寂寥。这跟北宋时期的状况有一个很大的反差,北宋时期是,文本称呼不多,文物称呼不少,南宋时期是,文本称呼不少,文物称呼不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创版权,违者必究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乐艺会发布
感谢玄商拍卖资料支持
欢迎转发
谢绝不经同意擅自拷贝图文至自己公微号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