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始终觉得,小院里的他不是装的,总该有几分真心吧

猫猫小说盒子 2024-08-13 10:58:50

谢明无视我的摔摔打打,端起碗斯文吃饭。

我眼神落在他案头的笔墨上,不忿:「你都没给我写过信。」

谢知明澄澈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你又不识字。」

该死他怎么戳人短处!

想起前阵子我偷看他写信,从他写出第一个字就拿着纸去问他怎么念。

好吧,我确实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体。

我撇撇嘴:「谢知明,你教我认字吧。」

谢知明咽下涩口的野菜,最终在我炯炯目光之下,艰难点头。

一瞬间,我脑子里已经涌现出他手把手教我写字的场景。

我可真是个恋爱小天才!

把饭碗往他面前一推,我自告奋勇:「我去给你熬药!」

等谢知明喝完药,我又塞给他一颗糖,谢知明没有拒绝。

我得寸进尺:「笑一个。」

谢知明踌躇半晌,在我炯炯目光之下,很给面子地勉强扯了扯嘴角。

微尘在阳光中飞舞,落在他的鼻尖,他嘴角一抹浅浅的弧度,脸颊也镀上绒绒的光,真真是郎艳独绝啊。

我又拿出一颗糖抵在他唇畔:「笑得很好,再奖励一颗糖。」

系统问:「宿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做实验。」

很快系统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每次我给谢知明糖,他都要被迫笑一下。

后来渐渐地他停了药,我还是每天早上给他一颗糖,吃了我的糖就要笑。

我在他吃完饭后给他糖,在他劈柴时给他糖,在他缝补衣服时给他一颗糖。

到如今,他一见到我就笑,然后下意识看向我的手。

我递给他一颗糖后拍了拍手,对系统骄傲地嘚瑟:「看我三个月的养成成果。」

「巴甫洛夫的狗,我的谢知明。」

系统:「……」

9

谢知明亲手教我写字后,我学以致用,写下了很多情诗夹在他看的书里。

每次他打开书,情诗都会哗啦啦掉一地。

我正准备看他被先辈们的情诗所折服,却见情书都被他面无表情团吧团吧扔到灶台下烧火。

我!心如刀割!

他烧的不是纸,是我求学十几年寒窗苦读的成果!

于是第二天我写的信:远看像条狗,近看谢知明。

展开信纸的谢知明:「……」

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谢知明的身体已经痊愈,还被我养得胖了一圈。

自从伤好以后他就经常出门,飞檐走壁我也摸不着他,只是无论多晚都会回来,有时迎着鸡鸣声落在屋檐上,干脆不睡了直接做好早饭。

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小院成了他的避风港,我成了他在这个小院的依靠。

随着剧情推进,靠着陆棠的父亲陆大人的举荐,谢知明已在朝中立足,渐渐走进他爹谢国公的眼里。

谢国公有两个嫡子,皆是天资愚钝不堪大用之辈,就连国公爵位有可能都保不住。

如今这个外室子在朝堂中崭露头角,颇得陛下赏识,谢国公有意把他划入国公夫人膝下,挂个嫡三子的名头,好承袭爵位。

不过谢知明没有想到的是,在谢国公眼里谢知明只是一个承袭爵位的工具而已,为了两个嫡子的利益,他一定会切断谢知明背后的势力,直至谢知明对两个嫡兄完全没有威胁。

那么首先要被开刀的就会是陆大人,陆大人死后,谢知明跟陆棠之间就横亘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杀父之仇,父债子偿。

虽然不是谢知明所为,但谢国公是他亲爹,这层切不断的血缘关系,注定把他唯一的曙光推得越来越远。

系统提示:「宿主,谢知明这个白切黑快要黑化了。」

此时我正扛着赶集买回来的两棵树苗,指挥着谢知明挖坑种树。

看谢知明把上衣解下围在精瘦的腰间,挥舞着铁锨挖坑,衣服下隐隐可见绷紧的肌肉。

我偷偷吸溜着口水,这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嘿!

沉迷美色的我被系统一提醒,恍然:「得亏你提醒,不然我都要忘了,得让他回去阻止啊,这话我怎么跟他说?」

系统安慰我:「不用了,已经杀完了。」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我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试探着问谢知明:「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不回家看看吗?不用知道你爹最近在忙什么吗?」

他拿着铁锹的手一顿,眸色有些晦暗:「你要赶我走?」

我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神色,将铁锹往我手里一塞,扭头就走:「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

得嘞,现在不光没有美色可看,我还得自己种树。

我拉着他的袖子,试图挽回:「这两棵树,棵叫穗穗,另一棵……」

谢知明被我扯得衣衫松垮,露出大片洁白的肌理,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目光下移,落在他衣领处露出的半片眼熟的玉坠上。

喉咙里忽然像是堵了什么,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我话锋一转,直接给那棵本该叫谢知明的小树改名了:「另一棵也叫穗穗。」

不就是朝秦暮楚吗?不就是爱给人当舔狗吗?

尊重祝福锁死,不对,人家根本看不上他,死恋爱脑!

当晚已经许久没吃过野菜的我们家,饭桌上炒了四个野菜。

10

眼下便到了春节。

除夕夜我炒了四个菜,买了一壶酒,拉着谢知明对酌。

我拉着他大聊特聊,把前世职场上老板画给我的大饼润色一下画给他,灯光下他眉眼柔和,微扬眼角看着我说,时不时应一声。

一壶酒下肚,我吹到口干舌燥,身上有些燥热,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知明看了一眼外头道:应该快到子时了。」

「快许新年愿望!」

我对着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叨着愿望:「善良的小神仙啊,我希望,我夫君正月十五可以带我去看花灯。」

睁开眼时,谢知明歪着头在看我,昏黄的灯笼挂在他身后,他的面容我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的脑袋一个晃成两个,我摇了摇越来越沉的头,感觉头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忽地我就落入一个温暖却有些硬邦邦的怀抱,我被磕痛了脑袋,骂骂咧咧,一双大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

「撞疼我了!你赔!」

那人声音无奈:「怎么赔?」

「赔……陪我去看花灯!

「好。」

忽地我腾空而起,身子被什么桎梏住,动弹不得,我索性也不挣扎,脸贴在那个硬邦邦的肉墙上蹭了蹭,感觉到肉墙忽然僵硬,手在脸下揉了揉,试图把那硬邦邦的靠枕揉软。

然后,我就掉进了一团柔软的被衾。

隐约听到耳畔有人低骂一句:「色胚。」

我嘿嘿一笑,大着舌头接话:「人不好色那还是人吗?」

他哭笑不得,掀起被子,将我塞进被窝里。

我眯着眼,看少年出色的骨相在月光下变得柔和,清冷的气息笼罩着他,烛光洒进他的眼眸,映出一片惑人的湖泊。

忽然心头一热,我酒气上头,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

唇瓣温热柔软,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清冷的墨香。

谢知明愣住,摁在我肩头的手指僵硬,我看到绯红顺着他的耳廓蔓延到脖颈。

下一秒,我就坠入黑暗。

谢知明用被子盖上我的脑袋,气恼道:「不知羞!」

10

谢知明应该没想到,我酒醒后竟然记得他答应正月十五带我去看花灯的事儿。

为此我准备了好些天,自己制了兔子灯,就等着谢知明带我去花灯节炫呢!

正月十五,夜空如绸,圆月皎洁。

全国老百姓都在庆祝元宵节,只有我提溜着兔子灯,一个人坐在屋顶,数着村里谁家门口亮起的零星几个灯笼。

系统在我耳边道:「宿主,原剧情他今晚会跟陆棠去看灯。」

「我知道。」

我就是想赌一把,万一谢知明回来了呢?

兔子灯里的蜡烛燃尽,我能凭借的只有头顶的月亮,才能看清脚下的梯子。

我在屋顶枯坐了一整夜,也没等到谢知明。

走上街头,才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谢国公病逝了。

先生还说,谢国公的两个嫡子都在半年之内相继离世,如今竟又冒出一个儿子承袭了爵位。

先生说完叹息离去:「这些皇亲贵胄,简直不成体统。」

我一个人站在小院门口,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孤独,就像是农大学子的毕业论文被人吃了一样难过。

其实我知道,谢知明住在这里是障眼法,为了让暗中窥伺他的视线放下警惕,不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也方便他出去行事。

我自嘲地咧嘴,他把我放在那些人的眼前,没有想过他惹下的那些仇家会不会杀了我。

所以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他可以不在乎,我却不能放弃我唯一回去的希望。

11

当下我便下定决心,收拾好家当,死皮赖脸上京城找谢知明。

赶了半个月的路,中途被抢光了钱和行李,大约有两三天来粒米未进,我一路走一路打听,口干舌燥,嘴角都干裂了。

鞋底磨得还剩薄薄一层时,我才找到皇帝送给谢知明的大宅子,看到宅门上写着谢府,我提了半个月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

门房见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脸嫌恶,抬手就要将我赶走。

我局促地攥紧了衣角,已经准备好躺下讹他了。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熟悉的声音:「是何人?」

我迫切想要见到的人就在身后,我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面,却忽然不敢回头了。

脚步声渐近,一道红色官袍行至我面前,温暖的指尖毫不嫌弃地托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

他那双永远有星光流转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慌乱。

看到在这个时代最熟悉的一张脸时,我忽然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似乎要将半个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谢知明托着我下巴的手一僵。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毫不嫌弃地用指尖抹去我眼角的泪,温热的掌心擦了擦我脸上的脏污,他声线微微绷紧:「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因为你啊。」

我的眼泪不争气,「你怎么一声不吭把我撇下了。」

谢知明温热的手捂住我的眼睛,无奈地揽住我:「好了好了,现在你抓到我了,别哭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大红官袍衬得谢知明有一种疏离的禁欲感,不像我熟悉的那个男人了。

也是,沿途听说了不少新谢国公谢知明的事迹。

半年前他的两个嫡兄接连出事,一个坠马摔死,一个死于马上风。

而今老谢国公突然病情加重逝世,眼下这唯一能继承谢府承袭爵位的,只有一个谢知明。

民间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能撼动他地位半分。

这不再是那个帮我洗衣做饭的小相公了,我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忍不住攥紧谢知明的手,熟悉的温度让我找回踏实的感觉。

他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我牵着,将我带进谢府。

一踏进门,迎面就见一个身姿袅袅如仙女一般的人,身后簇拥着一大堆奴仆,正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这仪态这气度这光环,妥妥女主陆棠没跑了!

谢知明立刻甩开我的手,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双手负在身后。

我错愕地看着他,不是吧?渣男!

陆棠仪态端庄,冲我行了个礼,才转身问谢知明:「阿明,这位是?」

叫得这么亲热,我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接下来谢知明看都没看我一眼,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样:「是从前服侍我的丫鬟。」

我刚想辩驳,谢知明就打断我,冲一个嬷嬷道:「把她安置到轩逸院的耳房。」

交代完,他递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收到,明白了,不让说是吧?

呸,诡计多端的死舔狗。

谢知明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又一次刷新了我的底线。

12

我跟着那位嬷嬷,一路打听着。

原来谢知明早在春节后就秘密安排陆棠住进这里,陆棠在谢府住的是正头夫人住的主院。

我仰头看着头顶的轩逸院三个大字:「这是谁住的地方?」

「当然是老爷住的。」嬷嬷不耐烦地说完,又嘱咐我,「隔壁院的陆小娘子定会是未来的谢夫人,以后要好生替夫人办事,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她就把我扔在轩逸院的耳房门口。

路过陆棠住的院子时我多看了好几眼,又大又漂亮,她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塘。

而我像个小可怜一样,住在谢知明院子里的耳房,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木头床,我在村里都不睡这么的床板了。

当初说匀给我一间房,还真就给我一间房。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好像陆棠才是他妻子,我只是他的丫鬟。

陆棠的丫鬟才住耳房呢。

丫鬟也是要吃饭的,我打扫完轩逸院,才能去领丫鬟的饭食。

谢府下人的饭食倒确实不错,我领到一碗白菜炖萝卜。

闻着旁边陆棠丫鬟碗里的卤鸡腿酱排骨,我一点也不想吃,一点也不。

夜里,耳房的木板床硌得我生疼,我干脆坐起来,看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发呆。

我又敲了敲系统,系统没有应答,只显示出一行字:「系统维修中。」

屋内静谧无声,窗外只有不知名鸟雀的叫声。

京城的月亮照在人身上,让人遍体生寒。

一切都跟剧情发展得一样。

陆棠本要嫁给何遥舟做良娣,谢知明手里捏着自己侄儿的命,逼着老国公夫人去找圣上求来了陆棠。

只是陆棠不像是原书里那般被胁迫的样子。

只是如今剧情里多出了一个手足无措的我。

忽有一道身影挡住那月光,那身影在窗前站了很久,没有动。

还是我先打破沉默:「我不该来找你,是吗?」

谢知明叹了口气,却是答非所问:「阿棠她不能受苦。」

我眼眶又是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我陪他吃完所有的苦,他把甜都给了别人。陆棠不能受苦,那我就活该贱一辈子吗?

我努力把一切我能得到的最好的都给他,陆棠勾勾手指他就抛下我跑了。

现在,他是谢国公,陆棠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我只是他见不得光的污点。

13

我在谢府给谢知明当了一个多月的洒扫丫头。

谢知明真的挺忙的,成日里早出晚归,我俩从没打过照面。

有一日,我扫地时拎着洗抹布的脏水桶要去倒掉,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黑,抱着水桶直接倒了下去。

因为我把脏水溅在陆棠院子门口的花盆里了,我被罚三天不给饭吃。

天呐,水煮白菜都不给吃,抠死你们两口子吧周扒皮!

给他们惯的,我直接摆烂了。

地也不扫了桌子也不擦了,小情诗也不往谢知明书本里夹了。

我直接在小木床上打坐,辟谷嘛,我欲成仙。

成了仙就先劈死这对狗男.女。

就在我快饿死之际,系统终于活了,说它系统维修成功。

「我还以为你下岗了呢。」

看到我如今的惨状,系统怜悯:「你没长嘴吗?告诉谢知明啊。」

我喝了一口井水填饱肚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谢知明有多喜欢陆棠,就算陆棠当着他的面把我踩进泥巴里,他也不会为我说一句话的,何必自取其辱。」

系统无法反驳,沉默了。

饿了两天半,我实在受不了了,夜里我掏出腌黄瓜的食谱,本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的原则,我虚弱地敲开厨房大师傅的窗户。

厨房的大师傅见我可怜,收了食谱,偷偷给了我一只烤鸡。

系统提示:「这是陆棠没胃口不吃撤下来的菜,宿主,咱有骨气,咱不吃。」

我美滋滋地掰下两根鸡腿一手一个,吃得满嘴流油:「我骨头都快饿化了,没有骨气可言。」

系统:「……」

系统:「宿主,你可能要加快攻略计划了,故事情节已经快要推进到何遥舟杀谢知明,请在谢知明死前完成攻略任务,否则任务也视同失败。」

我咽下一口鸡肉,咀嚼的动作缓下来。

「统子,如果我任务失败了,怎么办?」

这些天,一股无力感让我焦灼。

自从来到谢府,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对我不管不问,同在一个院里,他却只拿我当透明人。

这是我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害怕。

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毫无进展。

我真的能回去吗?

如果失败了呢?

系统:「很抱歉宿主,据系统推测,这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建议是,无论成败,放手一搏。」

14

谢知明书房的灯亮起时,我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

月光洒在我露出的背上,初春的天还很冷,这是我从另一个院子偷偷扯下的纱帘,看上去透光不透肉,被我裁成纱巾披在身上,如梦似幻。

我推开谢知明的门,他抬头,一见是我怔愣了好一会儿。

我趁机走到他身边。

薄纱曳在我肩头,我状似无意倾身去看他写的字。

这是我设计好的动作,薄纱会随着动作缓缓滑落,恰好露出我莹白的肩头。

他的眸光在我肩头一顿,修长如葱点指尖落在我肩头。

微凉的指尖擦过肌肤,我心头一荡,呵,男人。

他指尖捻住纱巾,盖在我肩头。

冷着一张俊脸,昏黄灯光却照出他耳廓微红:「轻浮。」

我的手腕蹭过他的脊背,手指一点点爬上他的腰间,身子轻巧地钻进他怀里不规矩地蹭来蹭去,双臂攀上他的脖颈,以我此生最娇滴滴的声音,唤了一声:「夫君。」

他眸中似有欲火摇晃,我的指尖划过他忍不住滚动的喉结。

他声音低哑,手指落在我腰间,轻轻一掐:「穗穗,别撩拨我。」

我冲他笑,长腿蹭着他的腰:「若我偏要呢?」

下一刻我被他拦腰抱起,我惊呼一声抱住他的脖子。

谢知明长臂一挥扫落案上纸笔,笔墨纸砚丁零当啷落了一地,一叠樱桃滚满了桌面,他将我抱在书桌上,俯身压下。

春风战栗着碾碎几颗软烂的樱桃,满室馥郁甜香。

电流窜过脊背时我抚上他的脸颊,感受到月光和星光洒进我眼中。

我想我现在的眼睛一定很亮。

于是我弯起眉眼,抬头吻上他。

鼻息间缠绕着清冽墨香。

我将手指嵌入他的发丝,引诱道:「谢知明,说你爱我好不好?」

回答我的只有微微上扬的暧昧音调。

我看到烛光倾倒在他眼眸,随之摇晃。

他脸上竟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情动。

此时此刻,谢知明他难道没有一丝动摇吗?

那他还是人吗?

15

谢知明可真不是人啊。

一大早枕头边就已经空了,合着我辛辛苦苦一晚上,连三个字都没从他嘴里套出来,我算是白牺牲了。

我沮丧地拢着薄纱,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回到耳房。

换上粗布衣裳,我又是洒扫丫头,继续苦逼地扫着地。

倒也并非一点都没好转,如今我的伙食里也能见到荤腥了,每顿饭还给加了个大白馒头。

不过好日子没过两天,前院一群粗使婆子聚在轩逸院门口。

打头的那个婆子还没进门就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扯烂了老夫人院儿里的纱帘?」

陆棠的侍女小跑着跟进来,指着我道:「前儿个夜里,我见红穗去了老夫人院儿里,还见她穿着一件薄纱裙。」

我紧握着扫把的手快要攥出水。

老国公夫人跟谢知明可是有杀夫弑子之仇的,别人不知道我是谁,这桩婚事的媒人老国公夫人可是门清。

我是谢知明名义上的妻子。

为了出气,我不知道她会对我做什么,但我有预感,如果我跟她们走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似乎有心灵感应般,我一抬头,见远处谢知明回来了。

我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腕:「谢知明,我不去。」

他眼角泄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穗穗乖,母亲只是想去教教你规矩,不用怕。」

「阿明。」陆棠施施然走来,眉眼带笑,目光落在我们相交的手上时,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

别说谢知明,就连我都见不得她这副让人心生怜惜的模样。

果不其然,谢明下意识想要甩开我的手,我早有防备,死死握着他不肯松手。

他微微蹙眉,竟然硬生生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眸中荡着一丝不耐,冷漠得仿佛昨夜那个同我一起驰骋书案的人不是他。

被他掰开的每一根手指都很痛。

宽大的袖子从我手中扯走的那一刻,顺滑的布料好像割破了我的手,没有流血,却钻心地疼。

粗实婆子一人架起我一根胳膊,将我扭送出院子,我不甘心地问谢知明:「你知道我会遭遇什么,还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谢知明没有回答,我的心沉入谷底。

16

被老国公夫人放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我双腿如灌铅,没走几步就跌坐在地上,我慢悠悠地扯了扯褴褛衣衫,遮住手腕上露出的大片青紫。

我对系统道:「你看,我可能都等不到剧情结束,自己就嗝屁了。」

这些日子,系统愈发沉默了。

脑海中传来的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声:「请宿主遵守规则活下去,并完成任务。」

我轻轻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色,乌云翻滚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我懒得躲,就这么坐在地上,仰着头,任由雨水灌入口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上次淋雨还是在村里的时候。

那日谢知明得知谢国公杀了陆大人,被自己亲爹利用得干干净净。

大雨倾盆,我去村口等他,老远就见他只身一人走在暴雨中。

我上去迎他,他数次把我推开,我一次又一次坚韧不拔地贴上去,固执地把雨伞举在他头顶,任由自己淋湿了大半身子。

那晚他最后一点良心也泯灭了。

从此,他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一个个送上黄泉,又在谢国公临死前把这些事都讲给他听,以致老谢国公死不瞑目。

老国公夫人如今这样对我,也算是出气。我撑着身子站起来,回到轩逸院。

从前一片肃然的院子,此刻却有丫鬟不停出入,几个大夫在堂中来回跑着。

我拽住一个丫鬟:「这是怎么了?」

丫鬟急急忙忙甩开我,端着水盆往屋里冲:「老爷为救陆姑娘受伤中了毒,如今正在闯鬼门关!」

我好似听不清周遭吵嚷的声音,身体好像被雨水冻住,如坠冰窟。

怪不得老国公夫人今日将我放出来,原来是谢知明快死了。

谢知明一死,她的孙子就有了活路。

我也就彻底没了活路。

17

京中来的太医说,要有人帮他换血,那人须得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老国公夫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拭泪,喊来了陆棠,问她愿不愿意换血。

陆棠面色难看:「我与阿明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行。」

老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可我却不经意瞧见,她帕子下掩着微微上翘的嘴角。

陆棠伏在谢知明床前,捧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我找机会拦住旁边给太医背药箱的小侍从:「我给他换。」

他诧异地打量着我,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这么一个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洒扫丫头,会跟谢知明有一腿。

我拿出刚刚从耳房包袱里掏出来的婚书,双手呈上。

「我是国公爷的糟糠妻。」

这回老国公夫人的脸色是真的沉了下去,比刚才演得还真,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是要把我扒下一层皮。

她大概没想到,骄傲如谢知明真的会跟一个觕婢圆房。

我忍着后背汗毛竖起,梗着脖子:「所以只有我能换。」

现在的我一腔孤勇,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谢知明活着我就还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他死了我就真完了。

太医在掀开我的袖子,看到我疤痕遍布的手臂时,顿了顿,那双看惯了后宫后宅阴私的眼睛,也不免流露出一丝同情。

「姑娘,你如今的身体,若是换了血可能会寿数大损。」

我倒是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我这种小人物有机会拿自己不值钱的命去换权贵的命,都应当感激涕零的年代,他竟然还顾虑我会少活几年。

原来每个时代都会有好人啊。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坚定地点头。

没想到换血会这么疼,粗长的针刺入手臂,我蜷缩在床脚,死死咬着嘴唇,感受着血液从手臂处流淌出去,身上冷得像是泡在冰水里,小侍从给我盖了两床被子,可我还是冷得浑身颤抖。

掀起眼帘,看到的是谢知明苍白的手,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匀称,指尖修长,教我习字,替我缝衣都是用这双手。

我始终觉得,小院里的谢知明不像是装的,他对我总该有一些情分的。

若他平安无事,我就向他提一个要求,几次救命之恩怎么都能换一句我爱你吧,万一他有几分真心,我就赌赢了。

我在痛苦和寒冷中睡了过去。

我是被木板床硌醒的,睁开眼,还是我那间昏暗狭小的耳房,我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地,竟然双腿酸软不听使唤,直挺挺跪了下去。

「嘶一一」 我疼得呲牙咧嘴,拿起门后的扫帚当拐杖,拄着走出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大红色。

要不是看到陆棠的丫鬟捧着红绸子喜气洋洋的,差点以为我又穿到另一个地方了。

那丫鬟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轻蔑地瞥着我:「终于醒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这是在干什么?」

她笑得灿烂:「我家小姐跟谢国公换血,救了谢国公一命,谁不知谢国公素来爱慕我家小姐,如今又有救命之恩,便直接求娶我家小姐了。」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炫耀,而我的大脑转了很久才消化了她那句话。

谢知明感谢陆棠为他换血救命,所以要娶她。此时正值初夏,丫鬟们都换上了喜庆的夏装,而我穿着灰扑扑厚重的冬装,却还是觉得冷。

自从那日换血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谢知明。

直到距离大婚还有三日,前院乱了套,我这才得空过去看看热闹。

据说,陆棠跑了。

我毫不意外,原剧情里陆棠就是在谢知明忙着婚事时趁机跟何遥舟走的。

如今何遥舟已经解决了谢知明给他挖下的坑,在皇子内斗中占了上风,也便能抽出时间和精力把陆棠带走。

那可是官配,女主必然还是要追随男主的,陆棠又不是傻子,放着未来的皇后不当,当什么国公夫人。

跟男配这儿虚与委蛇,也是就是玩弄玩弄他的感情。

谢知明身体还没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飞檐走壁去给陆棠无偿打工了。

他几乎将国公府掀了个遍,在看到斜倚在墙角我的时,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问我:「她会去哪儿?」

这我哪知道?我一脸莫名其妙。

「陆棠既然跑了,那就是不想嫁给你,她既无意你又何必强求?」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他忽然暴怒,疾步抓住我,张开手捏住我的脸颊,虎口抵在我的下巴,触碰到我皮肤的指尖冷到刺痛,声音透出彻骨的寒意,「找,你也去找,找不回阿棠,你也不必回来!」

下一刻谢知明将我推开。

老国公夫人轻咳几声:「知明,你为难一个贱婢作甚?」

我刚给他换过血,身子消瘦,他轻轻一推,我就跌坐在地上。

五指陷进泥泞的土里,我抠着地上的泥,才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看着老国公夫人离开的背影,我仰头问谢知明。

「谢知明,如果我找到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谢知明眸光闪烁,手不自然地背到身后,薄唇轻抿:「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你只是一个觕婢,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院子里又飘起零星雨滴,滴落在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我看着天空笑起来:「我只要你一句话,以后绝不纠缠。」

20

我带着他找到陆棠的时候,谢知明一剑射中何遥舟的马,雨后的路面湿滑,何遥舟从马上摔下来,他的侍卫立刻弯腰将他扛上马鞍,打马而去。

谢知明冲向滚落在地的陆棠,因为太过激动,将挡路的我推搡开,我趔趄两步坐在地上。

「咔」的一声,是骨头错位的脆响。

他素有洁癖,极爱干净,不容许任何人触碰他的身体,即使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我也极少有触碰他的机会。

可是他允许陆棠陷在他怀里,即使她脏污不堪,即使她浑身抗拒。

我坐在泥里,看了很久很久。

系统:「你在伤心,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奋力挣扎着爬起来,跛着摔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村子的一口井,拿起葫芦制成的水瓢,我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从头浇下来。

泥水顺着裙摆流淌在地,堆积在脚底,把我的布鞋浸得湿淋淋。

我就着瓢里的水洗涤着手上的泥污:「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的喜欢。」

谢知明把陆棠抓回来,像原剧情一样囚禁起来。

我拿着所有积蓄,买通了丫鬟去给她送饭。

国公府幽暗的密室之中,陆棠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不复往日的高傲明艳。

我把饭盒打开,把碗碟摆在小木几上:「你很害怕他?」

陆棠从膝盖中抬起头:「你不怕他?」

我放下托盘:「我也是人,我也会怕。可我什么都没有,无非是这条命,本身我这条命也是为他而生。我是为他而来,他爱我我就能活,他不爱我我就会死。」

陆棠愣住,喃喃:「原来你竟爱他如此之深。」

……这倒是误会了,我是爱自己,想活命。

陆棠忽然又摇头:「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他,谢知明的父亲杀了我爹,你知道谢知明他杀兄弑父吗?」

她看到我的眼神,明白我是知道的。

她自顾自说着,说她不是在吃醋,她只是在我身上倾注对谢知明的恨意。

她察觉到,谢知明心里有我,所以她不会对我道歉。

听了这话,我噗嗤一笑,然后对着她坚定地摇头:「你错了,陆棠,爱一个人绝不会是这样。」

我在饭盒的底部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困住她脚踝的铁锁。

陆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要放我走?」

我站起身,打量着这小小的牢房,只有昏暗的蜡烛这一道光源。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果把我关在这里,我可能会疯。

原书中,过不了多久何遥舟就会带着兵马来救陆棠,到时会将谢知明一剑封喉。

我放走陆棠,也算是救了谢知明的命。

「太子的兵马已经守在谢府后门。」

我拖着陆棠上了后院高墙,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我用尽所有力气把陆棠推了下去。

眼见心爱之人逃走,谢知明气急败坏,弯起了弓弩,在我转身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刺穿了我的肩胛。

他是存了杀心的,那箭只差三指就要插进心口。

我痛得眼前一黑,双手抵住墙,勉强撑住身子。

谢知明他目眦欲裂,冲到我面前,下一秒,他揪住我的领子,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扔进关陆棠的那个黑暗牢笼里。

在牢门关上之前,他说:「既然你这么菩萨心肠,那就换你在地狱里陪我吧。」

我惊恐地看着他,真捏马变态啊。

21

人如果长期待在黑暗的环境下,是早晚会疯的。

在老国公夫人来探望过我之后,整个牢房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在超出了我想象的酷刑之下,我几乎失去了活着的意志。

我后悔了,早知今日,还不如就让谢知明死了算了,何必非要救他,得罪这个记仇的老太太。

这下好了吧,两条腿都被打断了,眼睛被剜了,嗓子被毒哑了,就连脸上都印了烧得通红的烙印,左肩伤口因为太久没管,导致发炎化脓,每动一下都痛得生不如死。

他说要我进地狱,真的说到做到了,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谢知明纵容她凌虐我,他只是不让我死,却也没允许我好好地活。

我只能靠着粗使婆子强行往嘴里塞饭活着,谢知明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让我死。

阴凉的地牢潮气湿重,丝丝寒气渗入骨头缝。喉咙里像是嵌了碎瓷片,每一次吞咽都似刀割。

干涸的鲜血把衣服粘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牵起撕扯般的疼痛。

我努力瞪大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扶着墙,手就是我的眼睛,无聊时我只能用手指抚摸着冰凉凹凸不平的墙面。

我跟系统开着玩笑:「早知道当初就跟纯情猎户魏大牛私奔了,虽然回不去家,但至少可以快乐地享受完这辈子。」

自从进了地牢以后,系统总是沉默着。

一阵咔咔的机械音过后,系统开口:「我会在下一次升级时开启违规权限,请问宿主是否想要执行?」

系统解释,它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违规操作,提前结束我的痛苦。

我竟然从它机械的声音中听出了哀伤的语气:「是我不好,让宿主受了这么多苦。」

我反倒安慰起它来:「没关系,没有你的话我早死了,这两年来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谢谢你选了我,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谢谢你给过我机会。」

「我总觉得,我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命运没有站在我这边。」

我挣扎过,努力过,此前我从未低头,所以我如今也不怨了。

22

黑暗中,有人站在我不远处,我听得出那是谁的脚步。

他呼吸粗重,踩着干草走到我身边,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熟悉的墨香萦绕鼻息,他蹲在了我身边。

温热带有薄茧的手小心翼翼抚上我的脸,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躲开了那只手。

下一刻,我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蜷缩着身子,一阵失重感袭来。

他把我抱起来了。

他不嫌脏吗?

我现在的样子,估计我自己看了都嫌恶心。

他的声线带着颤抖,词语不成调:「来人,太医,唤太医!」

我听得到,说话的是上次给我换血的那个太医。

具体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却听到谢知明一声怒吼,外头叮铃哐当一阵响。

紧接着他掀帘而入,脚步声落到我床的不远处,却不敢动了。

察觉到他的怯懦,我努力把嘴巴凹成一个滚字。

他自顾自地握住我的手:「穗穗,你不会有事的。」

「穗穗,你不是想听我说爱你吗?等你好了,我天天给你说,好不好?」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冲他竖起中指。

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系统违规权限开启成功。

系统:「宿主是否放弃任务,放弃任务视为任务失败,您将失去重生的机会。」

我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无声张了张嘴,毫不犹豫:是。

23

我变成了一缕透明的魂魄,飘荡在空中,脱离了肉体的痛苦,我简直如获新生。

我看着谢知明跪在我床前,歇斯底里地呼唤我的名字,然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说真的,我是真不想跟他死一块,晦气。

谢知明命大,又有太医妙手回春,他不光没死好像还脱离了剧情。

我变成魂魄的一个月以后,看着谢知明把我埋在小院子里,那两棵穗穗树下。

穗穗们现在已经开了花,竟然是两棵梨树。

他抱着我一件衣裳站在树下。

树枝摇曳洁白的梨花纷纷,花朵不偏心,落在土包上,落在他身上,像下了满头的雪。

24

送我入土为安后,谢知明的生活恢复如初,只是下令软禁了老国公夫人。

他每天晚上都会睡在关押我的地牢里,忽然有一天,他看到墙角的血渍,他扒开堆在墙边的干草,忽然愣在原地。

半墙干涸深红的血迹触目惊,句句开头都是他的名字。

「谢知明,有老鼠啃我脚指头,我害怕。」

「谢知明,我的腿好痛,真的好痛啊。」

「谢知明,我好想你啊。」

「谢知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谢知明,我看不见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

最后只剩半面墙歪歪扭扭重重叠叠的「谢知明。」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在他膝下的草垛中露出一张沁血的纸。

这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后一份生辰礼物。

谢知明展开信的那一刻,手止不住地颤抖,水渍落在纸上,他连忙去擦,可越擦越多。

「谢知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不在这世上。」

「可怜我死后,这世上将无人爱你。」

「罢。」

「遥扣芳辰,生辰吉乐。」

「惟愿吾夫万事胜意,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这是诀别书,也是和离书,从今往后,碧落黄泉,我们再不相干。」

我满意地看着他眼眸中似乎有什么轰然坍塌,悲痛撕裂了他的骄傲。

信从谢知明颤抖的指尖滑落,信纸上绽开的红梅格外刺眼。

信是我换血后,在耳房写给他的。

我这一手烂字,也是他教我的。

我在信上写,可怜我死后,这世上将无人爱你。

写这句话的时候我满心嘲弄,笑得忍不住吐了血,我不慌不忙地用手擦了擦,继续写。

指纹印在血迹上,留下红梅一样斑驳的画卷。

谢知明,很不幸,这世上真的无一人爱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不求回报地对他好,会在他吃过苦后给他一块糖,会死皮赖脸跟他撒娇,也会在他身下双目含情,满眼都是他。

早在很久以前,陆棠就不再是他唯一的光了。

我陪他见过这世上正常男女的情爱,他又怎么能够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梦魇中呢?

三年来我悄无声息地在他生活的细枝末节埋下了属于我的种子,在我死去的这一刻,长成参天大树。

系统问:「你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我嗤笑一声:「没有,我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敢让自己爱上一个疯子。」

谢知明,遇见你已是身堕地狱,你怎敢奢想被你咬得体无完肤的猎物,会爱你。

25

我眼睁睁看着谢知明杀了老国公夫人,血洗国公府,满朝上下被谢知明搅得鸡飞狗跳,剧情崩得彻底。

故事的最后,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

谢知明拿着那封信,任由风吹垂柳扫过他的肩头,他空洞的目光看着湖面,然后纵身一跃,缓缓沉入湖底。

26

我以为我会死。

可是睁开眼,眼前一片洁白。

身旁的仪器嘀嘀作响,我眨了眨眼,踢了踢腿,又啊了两声,四肢健全五官健在,好像做梦一样。

我这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虽然任务失败,可你死后小世界崩溃了,主系统接收到反馈后,决定给予补偿,所以恭喜宿主重获新生。」

系统离开时,十分钦佩地赞了一句:「宿主,我从没见过把剧情搞崩的人,你赢得漂亮。」

我妈头发都白了,她双眼通红喊着我的名字:「珞珞。」

我问:「我是谁啊?」

「你是楚珞,是妈妈的珞珞。」

我喃喃:「我是楚珞不是红穗。」

所以与红穗,谢知明相关的一切,与我无关。

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麻麻的心口,活着的感觉,太美好了。

谢知明番外

她说她叫穗穗,做饭挺好吃,野菜汤也煮得很美味。

她竟然给我吃糖,喊,谁要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真甜。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宁可淋湿自己,也要为我遮风挡雨。

为陆棠做事,我从来都没怨言,可是一想到要离开穗穗,就不是很情愿。

我明明,喜欢陆棠。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盘旋: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陆棠的。

奇怪, 明明穗穗才是我的妻。

我以为我不在意她,可当我躲在远处,看到她眼角含泪,孤独地坐在屋顶举着个丑陋的兔子灯时,心里忽然很空。

离开穗穗的几天,我都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脑海中总是循环着: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陆棠的。

快烦死我了。

看着穗穗奔波来找我, 浑身狼狈脏兮兮的样子,我的心好像有针在扎。

我以为我可以直面陆棠的报复,可是一看到穗穗, 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弱点, 一瞬间慌乱得不成样子。

我曾以为我可以置生死于不顾,可是一见到穗穗, 我就好像不敢死了。

我不愿她陷入京中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穗穗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我自负地以为,我可以护住她。

有时候我常想,那个老虔婆总算做了回好事,把穗穗送到我身边。

我故意冷落她,不让陆棠跟老虔婆关注到她。

我可真没用,她现在真的很不开心。

那老虔婆手里还有我毒死老头的把柄,我还动不得她。

我以为穗穗会对我失望,可我没想到, 穗穗会跟我行周公之礼。

我的心里只有陆棠……我是要娶……

我曾以为我的命不重要,可是昏过去前想到穗穗, 我好像就不敢死了。

当我醒来时,却听说是陆棠给我换了血。

我觉得, 我欠陆棠的恩情搭上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我的心里只有……穗穗,我是要娶穗穗的。

陆棠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难不成她真以为我要娶她吗?

我可是有穗穗的。

几日不见,我的穗穗竟然瘦成了这副模样, 我心疼得像被一只手紧攥着。

我的身体竟然不受我的控制,弯弓搭箭, 射向了穗穗!

那一箭刺进穗穗肩膀,比扎在我心上都疼。

我真没用,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我倾尽全力,终于走完了我既定的路,彻底摆脱了那形的手。

可我没想到,那该死的老虔婆竟敢趁我不在,对穗穗下毒手。

在看到那个破败如抹布一般的枯槁身躯时, 我的灵魂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可我还活着,还是很痛。

她说得对,她死后再也没人爱我。

没人为我撑伞,淋湿自己半边肩。

我看着信纸上沾满血污的指印, 手指印在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感受到她有多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摁在胸口。

穗穗啊, 我的穗穗受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穗穗,别怕,我来陪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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