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两年后，爹爹终于来找我了。
却是为了让我给他的郡主女儿制作万螺珠。
他一脚踹开漏风的门板：“孽女，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可惜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闻声。
他瞬间黑了脸，掐住了女孩的脖子：
“果然是乡野村妇生的女儿，如此不知廉耻，竟早早与人珠胎暗结!”
“识相点儿就赶紧出来，否则你女儿性命不保。”
可是爹爹，我早已被你亲手开膛破肚，端上了你妻女的餐桌啊!
1
八个轿夫磕磕绊绊地爬过崎岖的山路，将轿子稳当地停在一处山洞前。
仆从恭恭敬敬地将爹爹从轿辇上请下来。
洁白的靴子踏进泥泞的土地上，爹爹皱了皱眉。
他捂住鼻子，一脚踹开漏风的门板：
“孽女，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闻声，探头探脑地在门边偷偷看他。
看着女孩那张与我有八分相似的面孔。
他瞬间黑了脸，掐住了女孩的脖子：
“果然是乡野村妇生的女儿，如此不知廉耻，竟早早与人苟合，珠胎暗结!”
小女孩脸蛋涨得通红，抠住他的手不断挣扎。
他将小女孩高高举起，掐得更用力了。
同时朝门内高声道：
“冯雪岚，识相点就自己出来见我，否则你女儿性命不保!”
我心痛如绞。
爹爹，是我离经叛道，不懂尊卑。
你怎么讨厌我、折磨我都可以。
可你如今掐着的可是跟了你十年的发妻啊!
“娘!”
我大吼一声，奋力向爹爹撞去，想要解救娘亲。
可无论我怎么发力，都只能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他丝毫都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我早就死了。
被他亲手开膛破肚，端上了他另一个妻女的餐桌。
如今的我，只是天地间的一缕灵气而已。
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几名仆从向他禀报，洞内曲折复杂，实在难觅我的踪迹。
爹爹把女孩丢到地上，提起衣摆蹲到她身边，皮笑肉不笑道：
“小东西，告诉我，你娘在哪？”
女孩儿眨巴着恐惧的大眼睛茫然道：
“娘？我没有娘。”
爹爹的脸色一变，冷哼道：
“果然是冯雪岚生的，和她一样撒谎成性!”
他抓住女孩的领口：
“快说冯雪岚到底在哪儿？”
小女孩委屈道：
“雪岚……雪岚去找她爹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能感受到她已经死了。”
爹爹听后笑着嘲讽道：
“又是这种拙劣的谎言，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无非还是因为我高中之后，没有接她母亲去京城享福而怪罪于我罢了。”
“大丈夫理应干出一番大事业，做人上人，岂能耽于情情爱爱!”
“罢了。”
他对着洞口高喊：
“冯雪岚，只要你答应为怡和准备万螺珠。我就把你母亲接入府中当贵妾。”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万螺珠？
他竟然敢要万螺珠。
当年他高中状元，写信让我母亲寄给他螺珠打点官员。
螺珠极其稀有，十万只海螺中才可能出现一颗螺珠。
因此螺珠价值连城，一颗螺珠能抵十两金。
娘亲是远近闻名的采珠女。
这十年间，爹爹一心考取功名，两耳不闻窗外事。
家里的生活开支全由娘亲一人采珠承担。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娘亲是一只海螺精。
这些螺珠都是娘亲用刀抛开自己的身体后植入贝壳，耗费大量灵力炼化而成。
爹爹每写一封信，娘亲就制一颗珠子给他。
渐渐地，娘亲在短时间内制成了一百个珠子。
她极度虚弱，身上满是刀子凿出的洞口。
等到爹爹把第一百零一封信寄回来后，我死死抱住娘亲。
让她不要再制珠子了。
可娘亲却说，她要帮爹爹实现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抱负。
娘亲一点一点地掰开我的手。
将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关上了门。
娘亲死了。
等我发现时她的灵力早已彻底枯竭。
化成了一枚小小的海螺壳。
爹爹，仅仅百颗螺珠就要了娘亲的命。
我又怎能给你制成万颗螺珠呢？
2
爹爹显而对这沉默异常恼火。
一旁的仆从见了，躬身对爹爹说：
“驸马爷，需不需要小的加派些人手过来搜啊？”
爹爹抬手止住了他，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小女孩儿。
“不必，她女儿在我手里，想必她不敢走远。”
他命令众人砍了一大堆树木，制成支架。
将小女孩儿绑在上面。
下面铺着一层一层厚厚的木材。
他举着火把，威胁道：
“孽女，天黑之前最好自己滚出来。”
“否则你可别怪我这当父亲的不留情面，烧了你的这个小孽种!”
看着爹爹手中噼里啪啦的殷红火焰。
我瞬间感觉心胆俱裂。
恐惧如潮水般侵袭着我。
当初如爹爹就是这么杀死我的。
我为了找回娘亲丢失的那一魄，打算偷偷返回公主府寻找。
结果在路上撞见海蛇精。
刚耗费大量灵力的我被她打成重伤。
现出原形倒在了公主府大门。
被下人抬进去禀告了爹爹。
爹爹见到如水缸大小的海螺，打算放生祈福。
一旁的公主却开口道：
“如此神迹降临在公主府，必是上天的指示，不如把它煮了吃了。以后定能福泽绵长。”
爹爹连连称是。
他吩咐人将我挂在架子上。
下面生火炙烤。
极速的水分流失让我痛苦不堪。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我努力地向壳内深处挤去，可都无济于事。
高温渐渐将我的壳熏成了黑色。
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我用尽力气向父亲呼救。
可我说不出话。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螺肉从壳中一点点脱离下来。
被父亲一刀割断。
然后将我开膛破肚，烈油烹制，笑眯眯地端上了公主和郡主的餐桌。
我不甘心就这么湮灭。
意识跟随着残存的一缕灵气，回到了娘亲的身边。
而如今爹爹要将曾经杀害我的手段，用到娘亲身上。
我如万箭穿心。
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爹爹。
放过娘亲。
娘亲可是我丢了半条命才救回来的。
她不该就这么再次死在爹爹手里。
可爹爹看不见我。
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我的出现。
反而是等来了公主和小郡主。
3
爹爹一见到她们神色立马舒展了许多，温柔道：
“公主金枝玉叶，竟为了我来这种破烂腌臜之地，是为夫不是。”
公主环视四周后，拉起爹爹的手，担忧道：
“怎么？雪岚不愿见我们吗？”
爹爹握紧手上的火把，向公主保证道：
“公主放心，为夫自有办法让她出来。”
他把火把丢到木材上。
“我就不信，她还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吗？”
看着娘亲极力挣扎的痛苦模样。
我心急如焚，恨不能替娘亲受罪。
可我做不到。
这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怨恨爹爹。
恨他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连守护自己最爱之人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靠在爹爹的肩膀上：
“夫君，都是怡华的错，她不该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提什么万螺珠生辰贺礼。”
“雪岚她不想帮我们就算了，我不想让你为难。”
“怡华再怎么说也是郡主，皇兄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父亲一手抱起小郡主，一手把公主拥进怀中：
“我的公主如此善良体贴，为夫又怎忍心看着我们的女儿身处险境？”
“这万螺珠，今日她冯雪岚做也做，不做也得做!”
好一个善良体贴!
娘亲死后我无依无靠。
一路乞讨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京城投奔父亲。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父亲在琼林宴上被公主看中。
当上了驸马爷。
我来到公主府，一眼就看到了娘亲耗尽灵力制成的百螺珠被串成项链明晃晃地挂在公主的脖子上。
我扑上去大声质问父亲。
为何欺骗我们？为何另娶他人？
父亲大怒：“哪里来的小疯子？”
让下人把我赶走。
公主却制止了他。
她说我小小年纪沦为乞丐挺可怜的。
吩咐下人给我安排活计留在府中。
父亲当时也称她善良体贴。
可她这些都是装的。
她所谓的善良体贴只是对父亲一个人。
父亲走后她就肆意凌辱我。
日日都让我给郡主做马骑。
一旦郡主哭闹。
她就会让人摁住我用极细的针在我身上疯狂的乱扎。
我想反抗，却莫名其妙地使不出任何法力。
只能向父亲告状。
父亲看着公主无辜的双眼。
反手就给我一巴掌，骂我撒谎成性。
他好像忘了私下里对我说的话。
他说他最爱的是娘亲和我。
娶公主只是皇命难违。
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回到我们身边，弥补我们。
我告诉他娘亲已经死了。
他却不信，他说娘亲是个渔女，身材健壮得很。
怎么可能会死？这肯定是听闻他高中状元，害怕被他抛弃而耍的心机罢了。
火势越来越大。
娘亲被阵阵黑烟淹没其中。
眼看就要现出原形。
她大喊：
“我知道冯雪岚在哪儿，放过我，我带你去找她。”
4
父亲命人把火势浇灭。
一路跟着娘亲来到后山墓碑处。
娘亲指了指其中的一块木质无字碑说：
“这就是雪岚。”
父亲围着坟墓绕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不屑一笑，拎起娘亲道：
“小东西，你以为随便找个墓就能蒙混过去吗？”
他一脚踏碎坟墓前的无字碑。
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掉落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捡起掉落在地的螺珠看了又看。
确认就是我出生时娘亲给我戴的那颗。
十几年来我从未将它摘下过。
他喃喃道：“不可能，她明明不是……”
一旁的公主朱唇轻启：
“是真是假，开棺一验便知。”
父亲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左右。
仆从得令后纷纷开始挖坟。
可他们挖了半天，别说尸身了，就连个棺材的影子都没有。
公主嗔怪道：
“夫君，雪岚未免有些太过于任性了，好端端地在这里用自己的东西立了个衣冠冢。”
她将小郡主紧紧抱在怀里。
“这不是咒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父亲心疼地看了一眼小郡主，当即怒不可遏：
“我原以为她只是心胸狭隘、无法无天，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他揪住娘亲的头发。
“原本我还顾惜你和我一脉同源，未曾真的伤你性命。”
“可你看看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恶!”
"你娘不会好好教你，今日就让我这个当爷爷的好好教教你。"
他从侍从腰间抽出皮鞭。
狠狠地向娘亲身上抽去。
娘亲惨叫一声，身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嘴巴翕动着，想说什么却根本没力气说出。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种鞭子都经由公主特制的辣水长期浸泡过。
打在我们海螺精身上造成的痛苦甚于人类数倍。
以往小郡主用这种鞭子惩罚我时，父亲就在一旁看着。
他说我演得太夸张。
我越痛苦，他就让小郡主打得越用力。
认为这样才能让我明白，什么叫尊卑有别。
父亲抽上了头，一下接一下抽得越发起劲。
我莫名产生些许庆幸，幸好我还未来得及寻回母亲丢失的那一魄。
否则，娘亲三魄齐聚，记忆与智力会和生前一般无二。
而不是今日这般儿童心智。
那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供养十年的夫君如此对待自己。
恐怕心痛会更甚于肉体之痛。
我放声大哭，死死拽住父亲手里的鞭子。
“我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不管是万螺珠还是我的心肝脾肺肾，我统统都还给你！”
“不要再折磨我娘亲了！”
可我早已被他夺去任何交易的资本。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娘亲被他打得有进气没出气。
他用脚尖踢了踢娘亲，娘亲一动不动。
他气呼呼地把鞭子扔到一旁：
“这孽女果然心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不管不顾！”
在公主怀里的小郡主突然放声大哭。
公主连忙柔声安抚：
“怡华乖，这万螺珠我们不要了，母亲给你寻个更好的送给皇帝舅舅。”
可小郡主像没听到公主的话般，仍旧哭闹不止。
父亲烦不胜烦，开口制止道：
“别哭了，即便没有那孽女，为父仍有机会给你寻来万螺珠。”
小郡主当即止住了哭泣。
公主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狡黠，又立即变为不解：
“真的吗？夫君，你有何办法？”
5
父亲又把目光转回娘亲身上。
他命人把娘亲绑到树上。
取出短刀一步步逼近她。
“既然她是冯雪岚之女，也肯定能用身体做出螺珠。”
“冯雪岚不是人，我亲眼见到她母亲用刀剖开肚子放入贝壳。”
“过了几天后，就从口中吐出了螺珠。”
父亲的话如惊雷般在我耳旁炸响。
原来，父亲早已知晓这螺珠得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