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借这首《商鞅》诗，王安石告诫宋代统治者：自古以来，役使老百姓，一定要严守信用，取信于民。

何止是役使人民，即便是撸猫，也要取信于猫。

周末散步时，发现废弃平房的台阶上，有一只狸花猫，用警觉的目光注视着我。

它是一只半大的猫，没有杂色，干干净净的，十分漂亮，惹人喜爱。

平房的四周并没有住家楼院，该不会是流浪猫吧。

它向我扬起的脸，分明是一张饥饿的脸。

我走到一家便利店，买了几根火腿肠，转回到平房前。

小猫还站在那里。我把剥开火腿肠的包装，放在猫的跟前，它惊吓得立即跑掉。我扭头就走，远远看着它回来，狼吞虎咽地吃着。

此后几天，上班之前，我特地拐到平房，给小猫投食。

小猫依然跑开，躲在暗处；依然是陌生而警觉的目光。等我一走，它迅速蹿出“笑纳”。

我明显感觉到，它的饥饿感，不仅仅在于食物。显然，它在寻找容身的一席之地。

我慢慢靠近小猫，充满收养它的强烈欲望。

小猫似乎觉察我的企图，它背脊高耸，向我投来一瞥审视的目光，尾巴卷成一个问号。

我和猫，咫尺之间相互紧盯。猫似乎窥出了我三分钟的“圣母心”，尽管我独居一室，但我无法给它真正的归宿：因为工作关系，我自己也居无定所。

几天之后，小猫不见了。问了左邻右舍，近期无人收养流浪猫。

邻居家有人养猫。我跟他说起了这件事。他说：这只猫，八成去流浪了。在我们这里，大部分的流浪猫，活不过半年。

养猫的邻居说：猫是很有眼力的，它看出你靠不住，根本就不相信你。

夜晚，恍恍惚惚中，听到小猫安然酣睡的“咕噜”声。醒来，屋子空空荡荡，眼前浮现出小猫卷成问号的尾巴，仿佛在质问我：我可以信任你吗？

几年之后，回到旧地，终于可以安居了。

在一条僻静的老巷里散步，一层的人家门口，有一只狸花猫，猛然使我想起平房的小猫，尽管它远在百公里之外，而且生死未卜。

小巷的这只猫，瘦小，但很安静，也很温顺。

每次散步路过这户人家时，猫都趴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几乎都在睡觉。

可能经常路过自来熟的缘故吧，猫渐渐允许我撸它。

每当我抚摸它的脑袋时，它会抬起绿色的眼睛，懒懒看看我，又兀自地继续瞌睡。

入夏之后，猫不见了，难道它出事了？看着空荡荡的栏杆，我心里若有所失。

盛夏时，猫又出现在阳台栏杆上。这一回，它端坐着，神情不再慵懒，一副机警的样子。

见它重新出现，我很高兴，习惯地凑近它。不料，它面目狰狞，绿眼圆睁，尾巴猛摇，挥舞前爪，发出“嘶嘶”尖叫。

它分明是发出愤怒的警告。

未等我反应过来，它就飞扑到我眼前，向我发起攻击，狠狠抓挠我正待“撸”它的手。

性情温驯的猫，忽然变得如此狂暴，没准是发疯了。

我赶忙退到几步开外，猫还在栏杆上作势威吓。我转身离去的瞬间，瞅见阳台一角有个纸箱，里面蜷缩着两只小猫仔。

这是猫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反应。

可是我错了。

就我发愣的时候，几个路过的小女生，发现了那窝小猫，高兴地跑进阳台，“好呆萌啊，好呆萌啊”欢叫着，小手齐刷刷地撸着猫仔。

那只发狂挠我的猫妈妈，温静地坐在阳台栏杆上。猫不相信我，确切说，不相信成年人。

养猫邻居说的不错，猫很有眼力。它从祖辈口耳相传中继承下来的，是对人类深深的不信任感。重塑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猫界如此，人类也如此。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信任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