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四顶红帽

秀才遇见我 2025-03-25 10:58:30

一九三五年春,鲁西的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姜家村的泥土路上,十四岁的姜秀兰挽着母亲的胳膊,脚步轻快地往镇上赶集。路边的野草刚冒出嫩芽,远处的麦田泛着新绿。

"娘,您说集上会有卖头绳的吗?"姜秀兰摸了摸自己用布条束起的辫子,眼睛亮晶晶的。

姜母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有,怎么没有。娘给你买条红的,过年时再买条绿的,轮换着戴。"

正说着话,前方路边的老槐树下传来一阵怪笑。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蹲在树根旁,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泥垢,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姜母立刻把女儿往自己身后拉,加快脚步想绕过去。那乞丐却突然跳起来,拦在路中央,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太太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去去去!"姜母像赶苍蝇似的挥手,"我们赶集呢,没带多余的。"

乞丐不依不饶地跟了几步,忽然盯着姜母的脸嘿嘿笑起来。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像夜猫子叫唤。姜秀兰吓得抓紧了母亲的衣角。

"太太面相好,家里必出贵人。"乞丐边说边手舞足蹈,"你儿子将来要戴四顶红帽!四顶红帽啊!"说完,他蹦跳着跑开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姜母愣在原地,脸上的厌恶渐渐变成了惊喜。她转身对女儿说:"秀兰,听见了吗?你哥哥将来要做大官!四顶红帽,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姜秀兰望着乞丐远去的背影,总觉得那人疯癫的笑容里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母亲的喜悦感染了她,她也跟着笑起来:"哥哥要是当了官,咱们家就不用住土房子了。"

转眼二十年过去,姜秀兰已为人妇,嫁到了邻村。她哥哥姜明远确实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学校,后来被分配到北京教书,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京城人"。

一九四八年初冬,姜明远回乡探亲。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表。村里人都说,姜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哥,娘说的四顶红帽,是不是快实现了?"姜秀兰一边给哥哥倒茶,一边小声问道。

姜明远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先别说这个。我和淑芬...离婚了。"

"什么?"姜秀兰手中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你们不是才结婚三个月吗?"

"娃娃亲害人啊。"姜明远揉了揉太阳穴,"她在乡下等了我八年,可我们见面才发现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她大字不识几个,我在北京习惯了新式生活...我们协议离婚了。"

姜秀兰想起母亲当年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第一顶红帽,就这样戴上了吗?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九五二年,姜明远再婚的消息传回老家。新娘子是他学校的同事,知书达理。姜母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儿子在北京如何出息。

然而好景不长。一九五六年春,一封加急电报送到姜家:明远住院,速来。姜秀兰陪着母亲连夜赶往北京,在医院见到了满脸胡茬的哥哥。

"那个贱人!"姜明远咬牙切齿,"我亲眼看见她和教研室主任...就在我们床上!"

第二顶红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一九五八年,姜明远与自己的学生林小婉结婚。这次婚姻持续了十五年,直到一九七三年冬天,林小婉因煤烟中毒意外离世。姜秀兰接到噩耗时,正在灶台前做饭。她手里的勺子掉进锅里,溅起的汤汁烫红了手背却浑然不觉。

"第三顶了..."她喃喃自语。

姜明远在信中说,小婉走后,他整日对着空荡荡的房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物是人非事事休"。直到一九七五年,他才在同事介绍下,与一位丧偶的女教师重组家庭。

一九八五年春节,七十岁的姜秀兰坐在老屋的门槛上晒太阳。孙子跑来问她:"奶奶,您在想什么?"

"在想你大爷爷的事。"姜秀兰眯起眼睛,"五十年前,有个疯子说他这辈子要戴四顶红帽。我们都以为是当大官呢,谁知道..."

孙子好奇地问:"那大爷爷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官?"

姜秀兰摇摇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啊,就是个普通教师,退休前评了个高级职称。不过..."她顿了顿,"他结了四次婚。"

孙子瞪大眼睛:"四次?"

"是啊,四次。"姜秀兰望着远处新修的水泥路,路上骑着崭新自行车的小伙子按着铃铛飞驰而过。"人这一辈子啊,有些话听着像好话,可谁知道是福是祸呢?"

孙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去玩了。姜秀兰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她和哥哥最后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九八〇年摄于北京"。

"哥,那个算命的到底看准了没有?"她轻声自语,"要是娘当年没赶他走,多问几句就好了..."

夕阳西下,将老人的银发染成金色。远处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新时代的欢笑声淹没了旧时的预言,也冲淡了那些关于命运的迷思。

姜秀兰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她想,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抓住了命运的脉络,实际上不过是盲人摸象。而那些看似疯癫的预言者,也不过是看透了人性中永恒不变的弱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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