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梅花/文
1974年底，我因前往吉林省长春市完成终身大事而路过通辽时，经中共哲里木盟委员会副书记阿本古冷太爷（亲戚关系）引荐，走访了——民族英雄嘎达梅林（与我祖父亲叔伯兄弟）的夫人牡丹奶奶再嫁后的丈夫胡宝山侄儿——胡德喜叔叔。从他那儿得知牡丹奶奶居住地址。很巧，她老人家就住在长春市。
到长春后没有费多少周折便在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职工公寓109栋楼二层一间向阳屋里首次见到了我崇敬已久的巾帼英雄牡丹奶奶。
我的意外拜见，使奶奶惊喜交加。她把我叫到跟前，端详、抚摸了许久后说：“其实，你们能这么亲近地来找我认奶奶也可以了!”她那郁积多年的内疚感已经溢于言表。见到她老人家如此悲伤，一向感情脆弱、极易激动的
我，便马上接过话茬安慰道：“可别这么说了，奶奶!我们全家一直在四处打听您的下落。我上吉林师大读书时，曾经几次寻找过，但都未如愿。请您多多原谅我们吧!”
我的理解和认错，使老人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牡丹奶奶已是近八十高龄的人。她病魔缠身，行动不便。但我立即看到了在那鬓鬓白发之下闪烁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老人明亮的眼神充分显示出她机智聪慧，勇：敢果断的性格和百折不挠的倔强精神。她的确不愧为蒙古族一个很杰出的妇女。已近瘫痪的奶奶精神状态仍
很好，言谈举止中明显地看出昔日美丽俊俏的风采。
我当时工作在内蒙古哲盟扎鲁特旗团委，作为团干部，为了在移风易俗方面以身作则，只身一人来长春完婚，未从娘家领一个陪送人。没想到，现在我却从牡丹奶奶身边出嫁。这真让我欣慰。
吃饭时，奶奶吃着我带去的羊肉，感到很兴奋：“没有吃上科尔沁的羊肉，有些年头了。还是家乡的肉好吃啊!”见到她老人家这般兴致勃勃，胡安令叔叔便从旁提议道：“妈妈，唱两段嘎达梅林老爷子的歌好吗?”一句话
触动了老人的痛处，她即刻放下吃肉的刀子，沉默了一阵儿后说：“还是别唱了罢。”
为了打破那种僵持、沉寂的局面，我就没话找话，开始向奶奶问起我心里存放多年的一些问题：
“奶奶，给我田金亮姑姑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大号呢?”
“当初，我们生养了几个孩子都没有留住。为了图吉利，就收养了你斯仍格大爷和阿木冷贵大爷（嘎达梅林爷爷二哥照日拉姆爷爷的蒙古族夫人生的小儿子）做嗣子。
那时节，我们达尔罕旗内有一位好汉叫田胜豪，我们就给阿木冷贵改名叫田胜豪。生你姑姑后，也就随她哥的名字叫‘田金亮’!”
“奶奶，您在千苦万难中，毫无别的办法，万不得已地打死了我姑姑，是这样吗?”
“那当时，我为了搭救你爷爷，东跑西颠，四处求援，没有功夫顾及你姑姑。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你姑姑出了麻疹并发伤寒病，那年头草原缺医少药，就去了!”奶奶说完，脸上布满了一层阴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奶奶已经年愈古稀，几乎全身瘫痪。我提议扶奶奶到外头去晒晒太阳。奶奶却说：“我浑身老是疼得蝎虎，别人碰不得，等一会儿自个儿瞧空出去活动活动吧!”当我问起病痛的根由时，她说：“这毛病是当年跟随你爷爷南征北战，东奔西颠在野外两次生育后落下的。那年回哲盟老家，在娘家侄女家住了些日子。正好秋末初冬，她家新盖的房子四面透风，我病情更加重了。回长春后，多次求医治疗，可始终没有明显见好。”
“我还有没有叔叔?”我继续问道。
“先后生了几个，都没有活下来。”
“听说，我曾有一位叔叔，是失踪了，还是送给了别人?”
“没有。那年月四面八方追兵像黑云压顶，你们姓孟家族都受到了株连。我们怎能忍心把孩子送给人家，把危机推给人，叫人家受牵连呢!”
我有千言万语，总想和奶奶详谈，但是，见她老人家由于对过去艰苦岁月的回忆而引起极度悲伤的神情，就不想再谈下去，只简单地问了问她改嫁后的一些情况。
“除我胡安令叔叔外，这儿还有其他姑姑、叔叔吗?”
“你安令叔叔上头还有一个叔叔。建国初期参军远征，直到现在音讯杳然，死活不明。”
我本打算把奶奶接回我娘家去住些日子。但考虑到奶奶年高体弱，生怕吃不消长途劳累，只好取消了这一计划。奶奶听到后说：“我体弱多病，不能长途旅行；也撇不下你安令叔叔那小儿子。离开我他会哭鼻子的!”
临别时，奶奶从一个小包里取出一张珍藏多年的嘎达梅林爷爷的照片送给了我。
“孙女啊，你是孟家成员，就把这张照片送给你做个纪念。还有一张在内蒙古博物馆。这是我自己留存多年的一张!”
我欣喜若狂。站在一旁的胡安令叔叔伸手想接过去又忙着说：“妈，还是留给我吧。我以后加洗几张，送给她们几家好了!”我恐怕以后出什么含糊，就伸手抢过来装进了包内。我问奶奶：
“这是爷爷的亲身照吗?”
“不是的。是我口述，请画家画好后再拍照的!”
“画得跟本人一样吗?”
“基本上一样，就是眉毛稍微浓了点儿!”
1974年年末，我结婚后又领着爱人在奶奶家住了两天，曾如亲祖孙般地亲切晤谈。1975年正月，孟宝祥叔叔（嘎达梅林爷爷二哥照日拉姆爷爷汉族夫人生的唯一儿子）领着自己大儿子看望牡丹奶奶。当年5月9日奶奶不幸与世长辞。可悲可叹，我再也见不到她老人家了。我老叔孟必力根也专程去看望过牡丹奶奶，可惜没有赶上。我毕竟是属于有幸之人，曾与牡丹奶奶见过面。
每当回想起与牡丹奶奶相见的日子，仿佛发生在昨天，奶奶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奶奶的教诲仍在耳边回响!使我想念，使我回忆，使我回味。我终身难忘，曾经与在科尔沁草原上纵情驰骋，咤叱风云的巾帼英雄——牡丹奶奶幸福会见。
孟梅花，原中共哲里木盟委直属机关党委、团委干部，1995年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