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男朋友提出要带我回家见父母。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我说了，这一次他格外诚恳，目光乞求，说他奶奶快要不行了，临走前想看一眼孙媳妇。

我这人心软，答应了，跟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家在风景秀丽的山村，四面环山，树木成林，我们奔波了一天才到地方。

住在这里的第一天，我晚上认床，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

我看见床前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是白天见过的村民，他们拿着红蜡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1.

“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大声地质问着身前的男友，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在撒谎，在乱发脾气一样。

“桃子，你是不是太累了，做梦了呀？”

他看着我的状态不太好，担忧地问我，伸手想来摸我的额头。

我躲开他的手，脑子里都是昨天晚上的那幅画面。

红蜡烛，冰冷苍白的脸庞，空洞带着杀意的眼神………

这一幅幅画面盘桓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种压迫感似乎还停留在我身上，挥之不去。

“不可能，我真的看见了…”

我失神地喃喃自语，那真的不像是梦。

男友的妈妈好像注意到了我们的争执，她走过来嗔怪地拍了一下男友。

“志安，不许跟桃子吵架，人家姑娘大老远地来我们这里，路上多辛苦呀！你多带桃子出去转转。”

她又看向我，和善地笑着：“我们这儿虽然偏了点，风景还是不错的，让志安带你出去看看，老是待在家里挺无聊的。”

面对男友妈妈的善意，我也不好拒绝，跟张志安说这些是因为他是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

可面对人家妈妈总不能直说吧，我张不开这个口，只能一笑而过。

“得，儿媳妇是个宝，儿子是根草啊！”

张志安怪声怪气地故意搞笑道，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赶在他妈妈的扫把上身之前带我出了门。

他家住在村尾，村子里有一条河环村而过，他拉着我走在河边。

草木的清新和眼前的青山绿水似乎驱赶走了我心中那些恐怖的景象，我的状态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张志安看到了，他笑着揽过我的肩膀：“你看看，我就说你是做噩梦了吧。你啊，就是天天想着工作，心情太压抑了，正好趁着放假出来放松放松。”

我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想着可能真的是压力过大做了噩梦。

“唉，你们村里的房子都建得好漂亮呀！”

我突然注意到这个偏远的村子不似我想象中破败落后，虽然人口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起了二层的小楼，装修得也都还不错。

“前几年村子里的人合伙挣了点钱，就把家里的房子都修了修。”

张志安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我看着眼前的美景，突然有了主意。

“正好我想着下一个直播题材选什么呢？要不就你们村吧，现在大家不都喜欢看田园风光吗？”

我兴致勃勃，张志安却有些犹豫。

“不太合适吧？我们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景点也没有特殊的地方。”

我劝他：“别呀，景点那些千篇一律大家都看腻了，喜欢的就是这些自然风光，哎呀，我选题烦了好久了，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

“我都放弃假期陪你回家了，你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去其他地方呢？”

说着我有点不开心，是他一直恳求我来的，我腰酸背痛奔波了一天，刚来就做了噩梦，现在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就推三阻四的。

见我不高兴，有了想走的念头，张志安立马答应：“好好好，你想播就播吧！”

他还是妥协了，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点开直播。

直播间一打开就有不少人涌进来，我大学毕业开始直播，经营了几年也有了一批粉丝。

“宝宝们好呀，今天我们来看看正宗的田园风光，隐秘避世的小山村哦！”

我打了一个招呼，把摄像头对准眼前的景色，直播间的弹幕开始流动。

“哇！桃子是劳模唉，五一放假还营业，爱了爱了。”

“这跟我想象中的山村好像不一样啊，看来这村里住的都是有钱人。”

“这是桃子的老家吗？”

“前面的，桃子是孤儿院长大的。”

我看见这句话，转移话题：“这是我男朋友老家哦，我陪他回来的。”

直播间有些老粉是知道我和张志安的事情的，纷纷打趣。

“恭喜恭喜，桃子好事将近啊！”

“嘿嘿嘿，是要见家长吗？”

我有些害羞，眼见他们的话题已经跨越了结婚走到了早生贵子，我连忙把镜头转向身前的河。

“大家看，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河了，大家一起看看里面有没有鱼吧？”

确实，现在城市里的河流都被填土造地了，我也有些好奇河里有没有野生的鱼。

“有哎，我看见尾巴了。”

“我好像眼花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白的是什么呀？好像骨头…～”

眼尖的网友立马刷屏，我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条河的水很深，河底的淤泥和水草让河水看起来发黑，好像个漩涡，看得久了，我有些眼晕。

“志安。”我叫了跟在身后的男友，退后两步抓住他的胳膊，“这河里有鱼吗？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呀？”

张志安听见我的话拉住我退后几步，脸色有些慌乱：“别太靠近，水太深了，万一掉进去会很危险。”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正想追问，迎面走来一个人。

是个中年汉子，面色黝黑，微微弯着腰，他手里提着一条鱼，用草绳捆着，还在挣扎。

这条鱼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跟市面上已知的鱼都不一样，这条鱼的眼睛不是浑浊无神的，是红色的，红得流光溢彩，就跟柜台里名贵的珠宝一样。

我的心脏快速跳动，耳边都出现了嗡鸣。

鱼嘴一张一合，我听见了两个字。

“快逃！”

“三叔！”

男友恭敬地冲来人打招呼，介绍着我的身份：“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回来看奶奶。”

“桃子，这是我三叔，也是我们村的村长。”

他也扭头冲我介绍了一句，我艰难地移开目光，努力保持着镇定冲人打招呼。

“村长好！”

张志安大概跟我介绍过他们村子的情况，都是一个姓，一个宗族，所以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有着亲戚关系。

村长冲我笑笑，威严的脸摆出慈祥的样子，看着有些别扭。

“好啊，好啊！也是时候了。”

他说着我不太理解的话，但没有多说，似乎只是感叹了一句，就接着道：“正好，今天从河里捞出来一条鱼，待会儿处理好送到你家去，招待招待贵客。”

张志安冲他道谢，我装作害羞地低下头，余光瞥到了手机上的一条弹幕。

字体放大，挂在屏幕最中间。

上面的内容让我大惊失色。

“主播最好不要吃这条鱼，鱼眼状似血珠，鱼身黑煞凝结，这鱼是吃人长大的。”

我双手发凉，渗出冷汗，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网友和粉丝们也看到了这条弹幕，各抒己见，吵得很凶。

我一时心乱如麻，这样的事情很荒谬，按理说我不该去相信，但刚刚环绕在耳边的两个字还有昨天我看到的场景，都在提醒着我。

这个村子不正常，我必须想办法离开。

心里下了决定，我关掉直播，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感谢这些年在镜头前练就的本事，我的表情管理还不错。

“我们回去吧志安，我有点累了。”

张志安听见我的话，跟村长告别带着我转身离开，我挽着他的胳膊，身后一道目光紧随着我，如芒在背。

“不是要给粉丝们直播吗？怎么就这么回去了？”

张志安问我，他好像是随口一问，我却察觉到了他的刻意。

他在怀疑我。

也是，他三番两次提出带我回来，甚至还用自己时日无多的奶奶当借口，肯定有别的目的。

“路上太累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躺一会儿。再说了，昨天晚上没睡好，走了一会儿就好困。”

我早就想好了借口，这件事他也知道，自然就打消了他的怀疑。

果然，他没有再问，我们回到家里，我说了一句就上楼休息了，他留在楼下说是要替他妈妈做晚饭。

把门反锁，我躺在床上，心乱如麻。

我拿出手机，找到刚刚记下的那个发特殊弹幕的网友，点进去跟他私信。

“你好，你今天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那边像是在等着我问一样，我刚发过去就秒回。

“是的，陶小姐，我十几年前曾经去过那个村子，那时村里的河还是清澈见底的，如今一看漆黑如墨，河底必定是白骨累累，冤魂已经压不住了。”

怕我不信，他接着又来了一句：“我修道多年，所以能看到这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颤抖着手打字，“那怎么办，我还能逃出去吗？”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我与陶小姐有缘，遇上了这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接下来，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我们俩在房间里聊了很久，大概对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时间就到了晚上。

敲门的声音传来，“桃子，该吃饭了。”

“就来。”我放下手机，消除聊天记录，开门和张志安一起下楼。

晚饭很丰盛，隔得老远我就闻到了香气，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放在最中间的是一盘红烧鱼。

是下午见到的那条鱼，只是没有了眼睛。

我坐在张志安旁边，他家是独生子，桌上坐的人不多，他爸妈，还有一个老太太。

应该是他奶奶，我们昨天回来的晚没有见到，今晚还是第一次见面，因为白天的时候老人家身子弱，都在屋子里休息。

张志安拉着我蹲到他奶奶跟前。

“奶奶，这是我女朋友，陶桃。”

瘦小的身体缩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一双形如枯槁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想摸我的脸。

随着手的靠近，我闻到了腐朽的臭味，强忍着不适，我没有动。

老人摸了两下，似乎是很满意，她点点头，呼哧呼哧喘着气，跟一口气上不来一样，说话断断续续。

“好…很好，好啊……！”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明显感觉到张志安的父母对我更热情了，看着我的眼神灼热，像看着稀世珍宝。

他妈妈先是把老人家送回房间，然后招呼着我吃菜。

“阿姨，我有点不舒服，吃点素菜就好了。”

我及时制止了她想往我碗里夹的鱼。

道士说了最好不要吃鱼，我也正有此意，就算他没有提醒我也不会吃的。

“好，没事没事。”她愣了一下又给我夹其他的菜，“咱这儿的鱼可是特产，不是村子里的人可没这口福。”

我笑笑，她也不再劝，三个人轮流冲红烧鱼下着筷子，表情享受。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睡得太沉，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似乎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户上，组成催眠的乐曲，我抵挡着困意，等到深夜门外果然传来了动静。

似乎有人拧了门把手，但我睡前反锁了门，他们没能进来，只是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说话。

我光脚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着门。

“妈，我感觉她好像怀疑了，你们昨天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张志安有些抱怨，他妈妈立马解释：“谁知道这贱丫头没把昨天那碗饺子吃完，药的剂量就少了点，半夜还醒了，不过你今天不是把她糊弄过去了吗？”

我想起来昨天刚到时她笑盈盈端过来的那碗饺子，他妈妈说落地饺子出门面，是他们这里的习俗。

我吃了一点，但实在是颠簸得没胃口剩下的就喂了门外的狗，谁知道里面竟然下了药。

我心有余悸，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行了，别吵了。反正村子里的人都来看过了，都很满意，你奶奶也验过了，她想走也走不了。”

“等后天一切都准备好就送她上路。”

“妈说了，那些女人的怨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再没有祭品就得受到反噬了。”

张志安爸爸一锤定音，他看着是个很老实的庄稼汉，但说这话时淡漠又残忍，提起来我的语气跟在说死人一样。

他们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我的命运。

声音逐渐远去，我浑身发冷地回到床上，紧紧裹住自己。

死亡的倒计时步步逼近，我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鸡鸣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唤醒了整座村子。

张志安的爸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