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温病条辨》讲来讲去都是关于发热的治法,但有一种发热更难治,那就是定时发热。
临症中定时发热的病人还不少,这种发热也叫潮热,成无己在《伤寒明理论》中说:“若潮水之来,不失其时,一日一发,按时而发也。”
潮热之见证,有虚实之异。邪实所致者,往往通身皆热,可见各种有余之象;阴虚所致者,热自内蒸可见各种不足之证,应当细为辨析其病机,按证投药。
然而若见发热便急予清热,药必石膏、知母,方必“白虎”;或认为发热必为西医之炎症,投以大量苦寒清热解毒之品,乃是庸医。这样非但不能药到病除,寒凉之药反易使气机闭塞,热遏于内,不得外达而加重其病,此正犯医家大忌。
对于此种发热,须详审病机,病机异、则治异。
阳虚乎?阴虚乎?一老者,70余岁,定时发热1周来诊,发热必自晚19:00左右开始,至21:00左右身热自退,体温波动在38℃上下,1周来发热俱呈上述时间规律。
刻诊:精神欠佳,面色萎黄,形体偏瘦,少气懒言,语声低微,四肢酸软乏力。发热时心中懊侬烦躁,夜间少寐多梦,不思饮食,无口干、口苦,无畏寒恶风,小便色赤,舌质微红,舌苔黄腻,脉虚微数。
予辨其为阳虚发热,盖因脾主四肢,脾虚生化乏源,脏腑经络无以为养,则体倦肢软,四肢酸软不适,面色萎黄,纳差,少气懒言,语声低微;清阳不升,陷于下焦,郁遏不达而致发热、热势不高,小便次频色黄。处方予以补中益气汤加减。
病人复诊诉前方不效,发热一如前法。余思之良久,恍悟正是中医所谓之“潮热”,盛衰起伏如潮水涨落,一日一次,按时而发,按时而止,乃是阴虚的典型表现。
再详细询问病史,果然患者说患病前长期服用多种保健类药物,这些温燥补品导致阴液耗损,阴虚则阳失制约而相对偏亢,即阴不足而阳相对有余,从而表现为一派热象,即阴虚发热。察其舌苔主要集中在舌根部,为下焦肝肾阴虚兼心阴不足。舌红脉虚数正合阴虚热象之征;心阴虚而虚热内扰,致心烦少寐。
之所以入夜身热,人体卫阳之气,日行于表,夜入于里,入夜阳气入于阴,两阳相加,阴不制阳,故尔。
遂予以青蒿鳖甲汤合栀子豉汤加减,4剂后患者已无发热,续进4剂巩固疗效,后随访1月,患者未再发热。
首辨阴阳《素问·金匮真言论》日;“平旦至日中,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合夜至鸡鸣,天之阴,阴中之阴也;鸡鸣至平旦,天之阴,阴中之阳也,故人亦应之。”
陈世铎说:“日间发热,乃邪在阳分也,阴邪之盛必发夜间无疑矣”,通过对机体阴阳盛衰的分析,可判定发热的阴阳属性及其病位。昼为阳,故当与三阳经相配,卯时配属人身之阳明;夜为阴,故与三阴经相配。
“日中而阳陇为重阳”,一般而言,阳邪旺于阳分,故值阳气旺时,两阳相逢,则人之体温升高更加明显。如外感火热之邪,病于阳分者(气分、表证),其发热多为昼重夜轻,乃因昼为阳,两阳相搏,则发热昼重。
《灵枢·营卫生会篇》曰:“夜半为阴陇,夜半后而为阴衰,平旦阴尽而阳受气矣”,指出当阴邪旺于阴分,又值阴气旺时,则邪逢阴而更强,故呈现夜重昼轻的变化。如伤于寒者所致发热,多为夜重昼轻,因阴邪旺于阴分,阴邪复遇夜间阴长阳消之时,两阴相合,而致发热夜间加重。寒湿痹痛之发热也是如此。
次定脏腑中医认为朝昼夕夜的变化,于人体也有不同的功能系统与之相通应,五脏各以其时受病。《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篇》认为,朝 (寅卯)为春配属肝,日中(巳午)为夏配属心,日入(申酉)为秋配属肺,夜半(亥子)为冬配属肾,再以辰戊丑未为土气配属脾。
在五脏系统中,各脏在其值时的时间内,生理功能相对旺盛。如李东垣在《医学发明》中说:“肺热者,日夕尤甚;心热者,日中尤甚;脾热者,遇夜尤甚;肝热者,寅卯间尤甚”;明代戴元礼说:“有发搐潮热,于寅卯辰位是肝症;潮热于巳午未者心热也”。
清代名医张意因曾治一妇人,产后发热已及半载,诸医皆为劳损阴亏,治之不效。张意因发现妇人均为五更开始发热,力排众议指出:“五更发热者,寅卯木旺之时,肝火挟邪随时而动也”,投小柴胡汤,以转动枢机,服之果效。
病机乃出午后(日哺)发热——阳明潮热邪热入里与肠中糟粕搏结,形成阳明腑实证,可引起午后定时而作的发热。陈修圆注释:“盖阳明旺于申酉”。此乃阳盛于阳,阴盛于阴也,故当邪热结于阳明胃肠,多于申时发生潮热。
午后或夜间发热——阴虚潮热阴虚发热,其病因病机乃先天禀赋不足,素体阴虚,或热病日久伤阴,或亡津失血,或多劳房产,或过用温燥药物等导致阴气亏虚,水不制火,阳气相对偏盛所致。
《景岳全书·火论》说:“阴虚者能发热,此以真阴亏损,水不制火也。”阴邪自旺于阴分,午后及夜间人之阴气长而阳气渐消,阳入于阴,而此类患者本自阴虚不能制阳,则阳愈相对有余,因而每于午后夜间低热发作。
吴鞠通《温病条辨·下焦篇》: “夜热早凉,热退无汗,热自阴来者,青蒿鳖甲汤主之”。该方不仅能滋阴清热,又能使伏于阴分之邪热透于阳分而解,滋阴透邪并进。
午后发热——湿郁潮热其病机为热为湿遏,气机不宣。阴湿之邪郁遏阳气太甚,郁而发热。每至午后潮热,兼见胸脘痞闷,不饥不渴,倦怠身重,苔黄腻脉濡数。
湿为阴邪,重浊沉滞,难以升散,午后一阴生,阳气开始沉降,气机不利,阴湿之邪郁遏阳气太甚,则郁而发热,故凡是湿邪郁遏引起的潮热多发生在午后。
治宜清热化湿,辛开苦降。
夜间发热——血瘀潮热清·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说:“后半日发烧,前半夜更甚,后半夜轻,前半日不烧,此是血府血瘀。”清·唐容川亦云:“瘀血在腑,则血室主之,证见日哺潮热,昼日明了,暮则谵语。”
瘀血引起夜间潮热,乃因瘀血为形之阴邪,最易阻遏气血运行,郁滞气机。夜晚降临,人体之阳气敛降内藏,这就加重了这种郁滞状态,使阳气郁极而热。待天明昼兴,阳气外达,郁滞缓解,热减证轻。
临床上瘀血较重者,多发热明显;而轻者,仅“晚发一阵热”;更轻者只自觉心中热,而体温未见升高。治当活血化瘀,通利脉络。方用血府逐瘀汤、桃核承气汤等加减。
上午发热——气虚潮热气虚潮热多发生在上午,上午属阳中之阳,从人体昼夜阴阳消长节律看,上午属阳气旺盛之时,从人体昼夜气机升降浮沉节律看,上午属阳气升浮之时,故气虚引起的潮热多发生在此时。昼到发热,夜则安静,是阳气自旺于阳分也。
对于此种潮热,治宜补中益气,调和营卫,甘温除热。常用方剂为补中益气汤加减。
往来寒热——少阳潮热《伤寒论·阳明篇》曰:“太阳病,十日以去,脉浮细而嗜卧者,外已解也。设胸满胁痛者,与 小柴胡汤”,余证可见食不下,口苦,便溏,胸胁满,脉弦等,诸症实为少阳病也。此潮热被认为是少阳潮热,方用小柴胡汤临证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