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这一回，我们讲淝水之战的过程，并对苻坚的失败做一点检讨。

公元383年，五月，晋帝国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桓冲，率十万大军攻打前秦治下的襄阳（湖北省襄阳市）。桓冲派将军刘波（《通鉴》上说刘波是前将军，实际上是其死后追封的）等攻打沔水以北各城；辅国将军杨亮攻打蜀地，攻下了五城（前秦宁州州政府所在县，四川省中江县），又进军攻打涪城（四川省绵阳市）；鹰扬将军郭铨攻打武当（湖北省丹江口市西北）。

六月，桓冲的别将攻陷万岁（湖北省谷城县境）、筑阳（湖北省谷城县）。

前秦天王苻坚震怒，派征南将军、钜鹿公苻叡（苻坚子），以及冠军将军慕容垂等，率步、骑兵五万救援襄阳，兖州（州政府设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刺史张崇救援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援涪城。

苻叡屯驻新野（河南省新野县），慕容垂屯驻邓城（湖北省襄阳市北）。桓冲于是后撤，驻扎在沔水南岸。

七月，东晋鹰扬将军郭铨，以及冠军将军桓石虔，在武当击败张崇，抢了二千户老百姓后返回。钜鹿公苻叡以慕容垂为前锋，进军沔水。入夜，慕容垂命军中士兵，每人手持十个火把，系到树枝上，点燃之后，光照数十里。

桓冲不知前秦有多少人马，心下恐惧，退回上明（湖北省滋松县西北）。

前秦后将军张蚝，率军出褒斜谷（陕西省太白县西南褒河山谷），晋帝国辅国将军杨亮退军。桓冲上书，奏请老哥桓豁的儿子桓石民领襄阳太守（遥领），戍守夏口（湖北省武汉市）；桓冲自请领江州（江西省及福建省）刺史。朝廷批准。

衣赐履说：《晋书·桓冲传》载，桓冲推荐王导的儿子王荟为江州刺史，王荟因老哥王劭去世，辞让不受；于是，谢安推荐中领军谢輶（读如由）接任，桓冲大怒，上书表示，谢輶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就是个混子，要求自己兼任江州刺史。

苻坚下诏，全面进攻东晋。老百姓，每十个成年男丁，一人充军；良家子弟中年龄在二十岁以下，有才能勇气的，全都拜为羽林郎。

又说：

任命司马昌明（晋孝武帝司马曜）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此次出征，有征无战，生擒这几个人，谈笑事耳，先在长安给他们把公寓房建起来。

良家子弟应征的有三万余骑（良家子一般家庭富裕，携马报到，可编入骑兵），苻坚任命秦州（州政府设上邽，甘肃省天水市）主簿赵盛之为少年都统。

这时，朝臣都不愿苻坚出征，唯独鲜卑人慕容垂、羌人姚苌，以及良家子弟坚决拥护。

苻坚老弟、阳平公苻融进言说：

鲜卑、羌族，是我们的仇敌。他们无时无刻都在盼望风云变化，为他们搞事情创造机会，他们献上的策略，怎么能听从呢！良家子弟，不是官二代、官三代，就是富二代、富三代，全都没有从军的经历，他们除了拍马屁迎合陛下以外，啥都不懂，啥都不会啊。陛下信任了这帮货，轻率发动大战，臣担心，既不能获得大功，可能还会有后患，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苻坚没有听从。

【这个苻融有点难看】

八月二日，苻坚派阳平公苻融，督骠骑将军张蚝、抚军大将军公方、卫军将军梁成、平南将军慕容暐（原前燕皇帝。暐读如伟）、冠军将军慕容垂、骁骑将军石越、将领韦钟等人，率步、骑兵二十五万，号称三十万大军，作为前锋。

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州、梁州诸军事。苻坚对姚苌说：

过去我以龙骧将军的身份建立了大业，一直没有将此名号授予别人，你，要好好干啊！

左将军窦冲说，君王无戏言，这话是不祥之兆！

苻坚沉默不语。

衣赐履说：祖父苻洪，老爹苻雄，苻坚本人，都做过龙骧将军，故此名号颇可以赋予一些神秘色彩，因此，窦冲有此一说。

慕容楷、慕容绍（哥儿俩都是前燕太宰慕容恪的儿子，慕容垂的侄子）向慕容垂进言说：

主上骄纵傲慢，刚愎自用，叔父要建立中兴大业，就在此行！

慕容垂说，对！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和我一起成就大业呢！

衣赐履说：这一天，慕容垂等了很久了。

八月八日，苻坚发长安士卒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号称百万。

九月，苻坚抵达项城（河南省沈丘县），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的军队刚刚到达咸阳，巴蜀、汉中的军队正顺流而下，幽州、冀州的军队到了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东西万里，水陆并进，运输船多达万艘。阳平公苻融等人的三十万大军，先期抵达颍口（颍水注入淮河处，安徽省颍上县东南正阳关）。

衣赐履说：苻融的部队是二十五万，苻坚的是八十七万，这就是一百一十二万。凉州、蜀地、幽冀的部队，数目不详。但从苻坚的大手笔作派来看，动员了一百三十万军队，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真按十丁取一的标准来算，苻坚治下，得有一千三百万男丁，相对应的，至少有一千三百万女子，再加上老人和儿童，人口则可能超过三千万。

我个人感觉，这个数字不实。倒推回来，苻坚不大可能动员了一百三十万部队。

东晋孝武帝司马曜下诏，任命尚书仆射谢石（谢安老弟）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徐、兖二州刺史谢玄（谢安侄子）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谢安子）、西中郎将桓伊等人一道，率军八万，抵抗前秦；又派龙骧将军胡彬率五千水军援助寿阳（即寿春，安徽省寿县）。

前秦军来势汹汹，东晋京城内外，恐惧气息弥漫。

谢玄赴京，向叔父谢安请教应对之策，谢安十分恬淡，说：

小子，别担心，早就安排好了（已别有旨）。

然后，就不言语了。

谢玄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再问，就派部将张玄再去请示。谢安倒好，召集了一帮亲朋好友驾车出游，跑到山间别墅之中，把谢玄招呼过来，说是下盘儿围棋，谁赢了，这别墅就归谁。要搁平日，谢玄准得乐出鼻涕泡儿来，因为谢安在谢玄面前，就是个臭棋篓子。但这次不同，谢玄心里头老惦记着跟前秦打仗的事儿，哪有心思下棋啊，没一会儿就被谢安杀得落花流水。谢安乐了，对外甥羊昙说，阿昙啊，这个别墅归你了！

【是真的不知所措啊】

之后，谢安就爬山去了，一直到夜里才回来，史称其“指授将帅，各当其任”。

衣赐履说：“指受将帅，各当其任”，这句话相当无厘头，是史书给早就麻了爪的谢安贴金呢。

桓冲担心京师形势，打算派精锐部队三千人回防。

谢安坚决反对，说：

朝廷这边，一切尽在掌握，士兵、武器都不缺乏，你应该把部队留在身边，守卫荆州。

桓冲听说后，长叹一声，对手下干部说：

谢安在朝，确有宰辅的风范，但是，他不懂军事。如今大敌当前，他还在游山玩水，高谈阔论，就派了些未经战事的年轻人前往抵御，数量不足，力量不够，我们简直可以坐等失败，大晋朝只怕是要完了（吾其左衽矣）！

衣赐履说：我们之前讲过，谢安有个本事，特别沉得住气。有一次出海，风浪很大，其他人都很害怕，只有谢安跟没事儿人似的，吟啸不止。船夫以为谢安喜欢这个调儿调儿，向着深海更深处驶去，于是乎，风更大了，浪更高了，船也摇摆得更厉害了。谢安神色不变，徐徐道，这样还回得去吗？船夫这才知道，感情谢名士神态自若，全是装的诶！赶紧返航。

淝水之战前，谢安表现得如此镇定，大概有两个作用：一是以自己的镇静，给大家和自己壮胆；二是什么对策都没有，一切听天由命。

这也就决定了，在战场上的所有决策，都是前线主官决定的，与谢安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请示他也没用。

十月，前秦阳平公苻融攻打东晋，取得一系列胜利，东晋上下震惧。

十月十八日，苻融攻陷寿阳，生擒东晋平虏将军徐元喜。苻融任命手下干部郭褒为淮南（郡政府设寿阳）太守。慕容垂攻下了郧城（江夏郡郡政府所在县，湖北省安陆市。郧读如云）

晋帝国龙骧将军胡彬听说寿阳陷落，后退守卫硖石（安徽省凤台县南。硖读如侠），苻融进攻胡彬。前秦卫军将军梁成等，率军五万，驻扎在洛涧（淮河支流，流经安徽省淮南市东），沿河布防。

谢石、谢玄等在距离洛涧二十五里处驻扎，不敢进攻梁成。

胡彬粮食吃完了，派使者向谢石告急说：

如今贼寇强盛，而我的粮食已经耗尽，恐怕今生不能再见了！

结果，这倒霉使者被前秦军给抓住了，苻融得知情况，急派使者向苻坚报告说：

贼寇军少，容易擒获，为防止他们逃走，最好迅速率大军前来，活捉贼帅。

苻坚大喜，唯恐谢石等人逃走，他把大部队留在项城，自己率八千轻装骑兵，日夜兼程，赶赴寿阳。

到达寿阳，苻坚下令：

敢透露我已到寿春消息的，拔舌！

因此，谢石等人都不知道苻坚已到寿阳。

衣赐履说：胡三省注说，苻融一直认为晋不可伐，但临敌之时竟如此轻脱，这可能也是老天要让前秦失败的迹象吧。

这个事儿是有些古怪。胡彬缺粮，派人向谢石求救，苻融抓了使者，无非是知道了胡彬缺粮，怎么会认为谢石力量不足，而叫苻坚率大军来摘果子？

苻融本是个稳重的人，为何如此冒进？

我怀疑，胡彬的使者可能已经见过谢石了，他是回程时被抓住的，因此，对谢石那边的情况，他也很清楚，苻融据此认为，消灭谢石军，难度不大。

另，晋简文帝司马昱的老娘，名叫郑阿春，为避郑太后的讳，东晋朝廷将寿春改称为寿阳。但苻坚可不会管你叫阿春还是阿秋，他自然仍然称寿春为寿春。

苻坚到达寿阳，派尚书朱序出使谢石，意思是双方力量太悬殊了，我们分分钟就灭了你们，你们还是投降为好。

朱序见到谢石，说：

秦国动员百万大军，如果全部到达，咱肯定打不过他们。如今趁他们各军尚未聚齐，我们应该迅速出击。只要打败了他们的前锋部队，就把他们的势打没了，这场危机也就化解了（则彼已夺气，可得志也）。

谢石听说苻坚已经来到寿阳，十分害怕，不想交战，打算采取拖延战术，以疲惫前秦军。谢琰听到了朱序的话，力劝谢石同意朱序的建议（会闻序言，谢琰力劝从之）。

十一月，谢玄派广陵（江苏省扬州市）相刘牢之,率五千精兵开赴洛涧，在离洛涧十里的地方，前秦卫军将军梁成布署兵阵加强防守。夜间，刘牢之发动突袭，斩梁成以及弋阳（河南省潢川县）太守王咏，梁成的步、骑兵全都崩溃，争先恐后逃向淮水，死亡一万五千余人。刘牢之纵兵追击，生擒梁他、王显、梁悌、慕容屈氏等将领，兵器啊，器械啊，粮草啊，所得无数。

于是，谢石等各路军队，从水路、陆路相继进发。苻坚与苻融登上寿阳城观望，只见东晋军队布阵严整，又望见了八公山（安徽省寿县东北五公里）上的草木，感觉都是东晋的士兵。

苻坚对苻融说，此亦劲敌，怎么能说他们是弱鸡呢！

苻坚脸上，显出愕然之色。

衣赐履说：这里，为我们贡献了一条成语，草木皆兵。

前秦大军在淝水西岸列阵，东晋军队在东岸，不能前进。

谢玄派使者对阳平公苻融说：

您率军深入我国疆域，却紧逼淝水布阵，您这是打算跟我们打持久战吗？不如这样吧，如果您将部队稍稍后撤，让我们能够渡过淝水，然后，让将士们去PK，咱俩一边儿喝着小酒儿，一边儿观阵，岂不快哉！

前秦将领都认为：

我众敌寡，堵住淝水，让晋军无法上岸，这是万全之策。

苻坚说：

我们可以假意后撤，等晋兵渡河渡到一半，我们数十万铁骑瞬间杀出，没有不胜的道理！

苻融赞同，于是指挥大军后撤。

后撤的命令一下，坏菜了，这一退就跟海水退潮似的，再也无法收拾。谢玄、谢琰、桓伊等迅速率军渡河，发动猛攻。

苻融发现不妙，就驰马巡视军阵，想制止大军后撤，但是洪水海啸，哪里挡得住嘛！苻融战马被乱军撞倒，一代名将、征南大将军、阳平公苻融，被东晋军所杀，前秦军队大崩溃。

谢玄等人乘胜追击，一直追到青冈（寿县西十五公里），前秦士兵自相践踏而死的，漫山遍野，堵塞河川。逃跑中的将士，听到风过树叶的声音和野鹤的鸣叫，都感觉是东晋军队杀过来了，昼夜不停，慌不择路，冻饿交加，死亡之人，十有七八。

衣赐履说：这里，又为我们贡献了一条成语，风声鹤唳。

大秦天王苻坚，狼狈奔至淮河北岸，逃得一命。

寿阳，重归东晋。

谢安接到战报时，正与一位客人下围棋，他把报捷的书信随手放到床上，面色一如平常，继续下棋。客人问他战报内容，谢安淡淡道：

小儿辈遂已破贼。

客人走后，谢安回内室，过门槛时，木屐齿在门槛上磕断了，谢安竟然没有发觉。好家伙，谢安同志，也不是永远波澜不惊诶，他也会高兴诶，也会激动诶，只不过，大家看不出来而已。

柏杨先生评论：谢安用一定会失败的手段，获得大胜的辉煌战果，在历史上写下一页奇迹。无数流泪流汗、艰苦工作，而竟不能踏上成功之境的人物，都会沮丧，无法解释其中奥秘。

好在是，数千年来，纯靠命运而建立功业的大事，仅此一桩。绝大多数情形下，还是要靠艰辛的努力奋斗。谢安偶一例外，不能推翻人生正常规则。

显然，柏杨先生认为，东晋取得胜利，完全是靠运气，千年不遇的运气，呵呵。

好，我们检讨一下，苻坚淝水之败的原因。

我们之前讲过很多前秦不宜征讨东晋的原因，比如，前秦内部不稳，鲜卑、羌族虽然归附，但他们对前秦的忠诚度，要打个大大的问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可能反叛；又如，前秦的重要大臣全都反对征讨东晋，就连前锋大都督苻融，也是强烈反对的；又如，东晋君臣相得，上下同心，军力也不弱，并不像东吴末帝孙皓时那样，国家都烂到根子上了，东晋不好打；又如，前秦百万大军还在路上，没到淝水战场，等等等等，原因一大堆。

但是，这些原因，具体到淝水之战本身，似乎都不足以说明，为什么前秦兵败如山倒？

前秦二十多万大军，东晋只有八万，如果直接PK，东晋毫无胜算。

双方在淝水两岸对峙，谢玄请苻融将军队稍微后撤，等晋军渡过淝水，双方再交战。注意一个细节，这里，谢玄是请苻融将军队后撤，而不是苻坚。

为什么？

实际情况是，那个叫朱序的，早就把苻坚已到寿阳的消息告诉谢石、谢玄了。

我们只能认为，谢石方面，不想让苻坚知道他们已经知道苻坚到了，目的是，让苻坚错误地认为，朱序没有背叛，朱序对苻坚是忠诚的。

细节决定成败！

古今中外，有无数佯装撤退而取得胜利的战例，但从来没出现过苻坚这样假意撤军而导致的一败涂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说，在什么时间派什么人去做什么工作，特别是那种关键工作，是非常考验政治能力的。

举两个例子。

例子一：

我们以前讲过，邓艾、钟会灭了蜀国之后，两人有了矛盾，钟会就联合监军卫瓘陷害邓艾，控告邓艾谋反。司马昭下令，将邓艾收监，押送京师。不久，钟会谋反，被卫瓘等人平定。既然钟会被办了，邓艾回京之后，就很可能无罪释放，到时一定会找卫瓘的麻烦。于是，卫瓘就派了一个叫田续的人，去追杀邓艾。

为什么派田续？

因为田续和邓艾有仇，只有派田续，才会对邓艾下死手，派别人，就可能放过邓艾，要知道，邓艾当时是魏国的太尉诶，官儿比卫瓘大得多。

果然，田续把邓艾父子及其亲信，尽数斩杀。

例子二：

就在本年，苻坚征讨东晋之前，任命陇西鲜卑首领乞伏国仁为前将军，统领先锋部队的骑兵。就在此时，乞伏国仁的叔父乞伏步颓在陇西造反了，苻坚就派乞伏国仁去讨伐他叔父。乞伏步颓听说大侄子来讨伐自己的，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啊，亲自跑到半路上去迎接乞伏国仁。

乞伏国仁见到叔父，立即大摆酒宴，叔侄两个就喝上了。

乞伏国仁说：

苻氏穷兵黩武，搞得我们的老百姓疲惫不堪，我看他就要灭亡了，我要与诸君一道，建立大业！

这位乞伏国仁，就是西秦的开国君主。

从这两个例子，就可以看出：

卫瓘派田续去追杀邓艾，就是政治高手做的事儿。

苻坚派乞伏国仁去讨伐他叔父乞伏步颓，讲真，有点像一个政治天真汉做的事儿。

苻坚以为，我以大爱对你们，你们就应该回报我以忠诚，这种想法，堪比政治小白吕布。

实际上，直到秦、晋双方在淝水对峙，前秦都没有必败的征兆。而且，苻坚的计划是，等你渡河渡到一半，我再突然出击，一举干掉晋军。

从决策上看，苻坚也没有做错什么。晋军渡河，过半而击之，这简直是教科书的标准答案。

简直不要太完美！

但是，我们要说但是，苻坚能想得到，谢石、谢玄就想不到吗？东晋中后期最杰出的将领谢玄，北府兵的统帅，当真敢在二十多万秦军鼻子底下渡河吗？当真敢做这种无异于自杀的事情吗？

这，我们就不得不说一下苻坚的劝降使朱序了。

我们之前讲过，朱序本来是晋帝国梁州（州政府设襄阳）刺史，镇守襄阳。公元378年，前秦围攻襄阳，朱序奋力抵抗，秦军无法攻克。公元379年，二月，朱序手下干部李伯护，向前秦投降，这样，前秦拿下了襄阳，生擒朱序。

之后，苻坚认为朱序能够保持气节，将其赦免，任命为手下干部，然后，以李伯护对东晋不忠为由，下令诛杀。

也即是说，朱序是因为忠于晋朝而做了前秦的官儿。

苻坚到寿阳后下令，谁要把我的消息透露出去，拔舌头！随即就派忠于晋朝的朱序去谢石大营做说客！

苻坚大帝啊，你这可不是心大，而是单纯到幼稚的做法啊！派谁去也不能派朱序去啊！

苻坚的行为，让人感觉，他自己就是晋朝安排在前秦最大的卧底诶！

果然，朱序与谢石等人见面后，立即表示，前秦大部队来了之后，你们就完了，一定要赶在他们会合之前，打败前锋部队。

但是，前秦的前锋部队也有二十多万，东晋才八万，你说打赢就打赢了？

就好比，满州第一勇士鳌拜、神拳无敌归辛树和神龙教主洪安通，准备组团收拾韦小宝。现在，鳌拜先到了，你给韦小宝提建议说，必须先干掉鳌拜，否则归辛树和洪安通到了，你会死得很难看！

关键是，不用那哥儿俩来，只一个鳌拜，就会让韦小宝死得很难看。你如果不给韦小宝些个西洋火铳、手榴弹，AK47什么的，最不济也得给点儿蒙汗药、生石灰、化尸粉什么的，你这个建议啊，就是纯属扯淡。

因此，我倾向于认为，朱序一定会给谢石他们提供某种可操作的建议。

史书没有记录，我给脑补一下。

朱序认为，晋军只要逼近淝水，就可以形成秦晋双方在淝水两岸对峙的局面。晋军只要以渡河PK为由，请求前秦军后撤，前秦一定会同意。只要前秦军一后撤，朱序就在秦军后方，组织一帮人大呼“秦兵败矣”！秦军一定大乱，晋军势必大胜。

一个人喊，当然声势不够大。不过不要紧，朱序有的是人。

苻坚任用降将有个特点，用了谁，这个人原来的那套班子，依然配属给他。比如，慕容垂不管做什么官儿，去完全什么任务，他身边的亲信，始终都跟着他。

那么，被前秦灭掉的前凉，其末任君主张天锡的亲信，当然也还在张天锡身边。

对，张天锡也被苻坚扽过来打东晋了。

朱序的职务是尚书，手下可能没多少人，但张天锡是征南司马，他手下总得有几百人，秦军只要下了后撤的命令，大家就一起高呼“秦兵败矣”，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

当然，朱序的计策，还是有不小的风险。因此，谢石不敢贸然答应，经侄子谢琰力劝，他才同意。

于是，才有了刘牢之夜袭洛涧，才有了秦晋对峙于淝水，才有了东晋的淝水大捷。

以上，是我个人的一个推测，未必正确，提出来与读者探讨。

前秦军败逃之后，张天锡和朱序都回归东晋。

十一月十日，晋孝武帝司马曜任命张天锡为散骑常侍，朱序为龙骧将军、琅邪（侨郡，江苏省句容市北）内史。

后来，朱序屡有升迁，还是颇受东晋朝廷重视的。

再啰嗦一句，东晋为什么没有如实记录打赢淝水之战的原因呢？

很简单，魔术师表演魔术，你觉得很精彩。当魔术师把魔术原理告诉你之后，你立即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很多传奇之事，真相一旦揭露，就毫无传奇可言。

隐瞒真相，就会强化淝水之战的神秘色彩，“晋祚未绝”的天喻不但深入晋人之心，也会深入北方胡人之心，从而确实起到延长晋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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