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垮一家千亿营收的企业需要多久？

答案是7个月。

作为全球第二大不锈钢生产商，江苏德龙镍业在2023年以1695亿的营收位列中国民营企业500强第47位，谁也没有想到，这头庞大的重工业巨兽竟然会在短短7个月内走入破产重整的境地。

只讲你听得懂的商业故事，大家好我是咨云君。

7月25日，江苏省响水县人民法院发布公告，表示将对江苏德龙镍业有限公司的破产重整申请进行立案，从公开报道来看，被申请破产的德龙及其3家子公司账面资产总计838亿，负债855亿，债权人总计超过2000家。

从去年的1695亿营收到今天的破产重整，短短7个月里德龙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家资产递近千亿的重工业、重资产巨头，为何会如此仓促倒下？

想要理清这一切，我们还要回到戴国芳的身上来。

作为民营经济史上著名的悲情人物，7080年代的朋友可能都或多或少听过戴国芳的故事，他出生于江苏常州一户农民家庭，在一次捡破烂贴补家用的途中，发现废钢在诸多废旧品中拥有不俗的价钱，由此萌生了经商的念头。

1984年他在自家院子旁边劈开一块空地，开办起了炼钢作坊。

这种家庭式的小作坊当时在苏州和福建一块非常流行，拥有不俗的体量规模，完成资本和经验积累后，戴国芳又将目光瞄向了当地濒临倒闭的国有钢厂，到1996年，他名下承包的国有钢厂最多达五家，江湖传言这轮发展，让戴国芳积累了近1亿元的身家。

但比起贪图享受，事业上的成就无疑更令他着迷，这1亿元的身家最终均被他投入到了新成立的企业江苏铁本铸钢厂之中，亿元的投入换来的是100万吨的年产能，2000年，铁本钢厂建设完毕后，其年销售收入飙涨至25亿，戴国芳也借此登上了新财富发布的年度富人榜。

2001年以后，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钢铁作为最基础的工业物资在当时极为紧俏，即使是4000元/吨的价格也不缺销路，而根据资料显示，彼时民企炼钢的成本普遍在100-300元不等，将近10倍的利润空间让戴国芳在铁本投产后很快上马了新的计划：在长江边上投入10亿元，建设一个年产260万吨钢材新厂。

作为常州市上交利税排名第二高的企业，铁本的扩建计划一提出便得到了当地的大力支持，为了更进一步的增加常州在钢铁产业的影响力，常州一边让银行给固定资产仅12亿的铁本开出了43亿元的授信支持，一边将新厂的产能规划由原来的260万吨提高到了840万吨，其规模占地也由原来的2000亩飙升到了9300亩，工程概算也由10亿元拔升至106亿。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样庞大的工程规划，在当时是不可能被允许由一家民营企业来启动的，在项目审批环节就会被国发委砍掉。

但在那个草莽的年代里，地方为了经济发展同样也有自己的野蛮玩法：先上马，后审批，毕竟大几十亿的资金投下去，难得还能把已经出生的孩子塞回肚子里去吗？

在这种玩法下，铁本840万吨的产能被拆分为了8个项目分别上报，常州高新区经济发展局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对应的基建审批，如果这个百吨级的项目最终能够落地，那么常州市的这次闯关注定会成为一个经典案例，而坐拥近千吨产能的戴国芳，无疑将成为中国的卡内基。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

2003年，为了调控钢铁产业宏观投资过热的场面，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制止钢铁行业盲目投资若干意见的通知，要求各地运用多种手段迅速遏制盲目投资。

次年1月，由国务院审计署、发改委、财政部等8个部门组成的督察组前往各地，清查在钢铁产业中盲目投资的民营企业，雷霆万钧之下，铁本事件最终暴露引来最高层注视，2月，工地停工；3月，戴国芳一家被警方批捕。

4月29日，新华社对外发布通告，表示铁本事件是一起典型的地方政府及有关部门严重失职违规、企业涉嫌违法犯罪的重大案件。

最终，戴国芳被以虚开抵扣税款发票罪而获刑5年。

2008年11月，戴国芳被取保候审，两年后他在江苏盐城成立了德龙镍业，这一次他将目光瞄向了不锈钢产业，经过十五年的运营，德龙成为了世界第二的不锈钢生产商，截止2023年底，拥有超过900万吨的不锈钢产能。

但遗憾的是，戴国芳和德龙，似乎又一次走到了悬崖边上，并且还是以同样的方式。

德龙如今走向破产，很大原因在于过去几年里激进的扩张步伐。

2014年，德龙与国企中一重工合作在印尼投资建设60万吨镍铁冶炼项目；2018年又再次在印尼上马了250万吨的不锈钢项目，两个项目的累计投资规模为240亿，且分别于2017年和2020年完工。

除了在国外扩建外，戴国芳在国内也没停下脚步，德龙镍业的所在地响水县，根据官方数据显示，其响水生产基地的投资规模已超过200亿；

2020年，戴国芳又斥资176亿，在常州溧阳打造了号称全世界单体产量最大、产品宽幅最大的不锈钢产线；

除此外，他还在徐州投资了56亿元；泰州投资了30亿元兴建不锈钢生产基地，其累计在江苏省内的投资规模接近500亿之巨。

动辄上马百亿元的项目，德龙的财力真有那么强吗？

从多家财经媒体的报道来看，德龙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曾存在长期拖欠供应商与分销商货款的行为，近三年来甚至连工人的工资发放都出现了延期。

这些上百亿的投资款项，到底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在德龙的破产报告中或许能够找到答案，根据南方日报的调查报告显示，在响水县5家发债的城投中，有4家与德龙存在应收账款往来，合计金额达26.61亿，超过了2023年响水县的全年税收收入。

除此外，国企的进场托盘，也为德龙带来了不俗的现金流，在德龙破产申请的2000多家债权人里，大债权人主要是国央企，他们双方主要的合作方式，就是由国企大批量的采购德龙生产的不锈钢和所需原材料，这些不锈钢由德龙的代理分销商对外销售后，再将回款打入国企账上。

整条贸易链中，国企同时扮演德龙的上下游，原材料采购和不锈钢购买均由国企预付货款，相当于为德龙垫资。由于国企帮忙预付的款项要收取资金占用费，且利率通常在10-18%的范围，因此愿意为德龙垫资的企业络绎不绝。

而德龙与国企之间的贸易往来，又会作为其向市场进行融资和发债的凭证。

换句话说，德龙这几年的迅猛扩张，本质上是由城投助力和国企托举起来的，2023年10月，国务院对央企提出禁止开展任何形式融资性贸易等“十个不准”，尽管这一通知未涉及到地方国企，但对德龙仍然带来了不少影响。

另一方面，不锈钢材的价格因近几年的投资过热而不断走低，其每吨价格相较于2022年巅峰时期的24000元下降至如今的13000元，由于德龙本身采取薄利多销的市场策略，不锈钢的价格波动也更进一步为其经营现金流带来了压力，最终导致其资金链断裂，被多家债权人申请进行破产重整。

从铁本到德龙，戴国芳的两次折戟都是因为过于激进的扩张节奏，不过不同于已经尘埃落定的铁本，这一次的德龙在处理上，似乎还有更多的转圜空间，历史究竟是重演还是重写，就要靠戴国芳自己去争取了。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的全部内容，只讲你听得懂的商业故事，我是咨云君，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