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赏花宴上,自恃好出身的贵妇们肆意讥笑我。
「游商之女,不知凭何手段做了侯夫人。」
我不假思索:「在侯爷还是无名小卒时嫁他。」
此言一出,满堂静谧。
贵妇们脸色复杂,像是生吞了只苍蝇。
是了,我与和齐光成婚之时,他只是一名猎户。
父亲押货时在山中遇狼,被和齐光所救,便将我许了他。
我嫁他只为报恩,头三个月过得客气疏离。
新婚不久,边关动荡,举国征兵。
父亲给我备了丰厚的嫁妆,足够我们一世衣食无忧。
和齐光大可惜命些,与我在家过富贵安逸的日子。
然征兵之时,和齐光看向我,眸中带着乞求:「暮云,而今边关有难,敌破一城,则危一国,又何谈家?」
我自然担心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却还是默许了他。
和齐光简单收拾两件衣裳做行囊,而后又是上房补瓦,又是带人打井……
非要将我日后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
出发当日,城门处。
将士们整装待发,和齐光站在队伍中频频回头,挺拔的身姿格外惹眼。
明明穿着厚重的铠甲,却好几次故作轻松地与我挥手道别。
那刻起,我才真正爱上了我的丈夫。
此去,无论他生死贫富,身子康健与否。
此生,我只做和家妇,绝不生二心。
2.
赏花宴回定安侯府的路上,我的贴身丫鬟清麦满脸为难:「奴婢等候夫人时,听见她们嚼舌根……」
「说咱们侯爷养了名江南歌姬当外室。」
我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傻清麦,不要人云亦云。一个江南歌姬罢了,侯爷对着绝色花魁都能坐怀不乱。」
和齐光爱妻如命,从不在外沾花惹草,上京城内人尽皆知。
那些贵妇们看着光鲜,实则为着家中各色莺莺燕燕多有烦心。
如和齐光这般专情的夫婿,十万人中难挑出一个。
我自知招人嫉妒,是以旁人出言刻薄也好,挑拨离间也罢,我统统不予理会。
「吁……」
马车停下,清麦搀着我走进侯府。
庭院中,和齐光长身而立,英武俊美。
他凝着廊下走过的一队婢女出神,连我走近都未曾发觉。
「这批新人可有不妥之处?」
和齐光身躯微震,回眸看我:「我只是在想,下人的衣裳是否过于简朴。外人瞧了,难免以为我们苛待。」
我忍不住抬眸看向那队走远的藕荷色身影。
是有许多贵族给婢女们用上等面料制衣,但一年只有春夏、秋冬两身衣裳。
衣裳脏了,洗完捂干难免受凉。一旦破了,还得自掏腰包重做一身。
我安排的料子虽只是中等,但每年按春夏、秋、冬三季裁衣,各有两身替换。
若说苛待下人,我们的做法才最人性。
和齐光不懂后院事务,此前也从不过问。
他草根出身,学不来世家公子做派,没少遭人含沙射影的奚落。今日莫名提起此事,定是又在外头吃了憋,想把侯府门庭立起来。
想此,我不免有些心疼:「我立刻安排给她们裁新衣。」
和齐光眉眼松了松:「辛苦夫人了。」
他伸手揽我入怀,我幸福地依偎在他胸膛。
却隐约闻见,他衣襟处似是有股清浅的冷梅香。
3.
和齐光一句话,我忙了三个日夜。
一件衣裳不算什么,可侯府养了百余人。
多出这份开支,便要削减其余用度。账簿都快翻烂了才得出中和之法。
院子里。
我手边煮着泥炉,在氤氲的茶香中小憩,缓解连日来的疲惫。
「侯爷近日除了上朝都待在书房,夫人可以安心了。」
我心脏咯噔一坠:「侯爷何在?」
那日闻到和齐光衣襟上的女子香,我头一回对他起疑心,便让清麦去查。
见我脸色大变,清麦面露不解:「在书房……」
她不懂,我心里却门清。
今时天下太平,和齐光一介武官闲人,何至于忙得日夜留在书房?
我步履匆匆赶去,就见青天白日,房门紧闭。
守门的侍卫神色慌张:「夫人!」
里头‘叮铃哐啷’一阵兵荒马乱。
「笨手笨脚,自去领罚!」和齐光呵斥道。
一名婢女低头踉跄跑出来,怯生生停在我面前:「给夫人请安。」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梅香钻入我的鼻腔。
分明是极清浅的香,此刻却浓得掸都掸不开,香得我喉咙发苦。
「你,把头抬起来。」我死死掐着指尖。
今日倒要看看,究竟何等女子能入了和齐光的眼。
她心虚的瑟瑟发抖:「奴婢……」
书房门口传来怒喝:「蠢东西,还不滚下去!」
婢女如释重负,快步跑了。
不等我出声叫停,和齐光已走到跟前,眼含柔情:「夫人怎的来了?」
将二人的欲盖弥彰尽收眼底,我强压下酸涩,挤出一抹笑:「侯爷近来忙得夜宿书房,妾身特来为你分忧。」
他一时哑然。
又后知后觉地将手上的书递给我:「哪里忙了,无非是新得了本兵书,看得爱不释手。暮云可要同我一起钻研?」
我岂会被他蒙混带偏,索性直接道:「妾身始终无所出,心中实在有愧。愿替侯爷操持纳妾一事,早日开枝散叶。」
成婚八年,我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
他们说我身体并没问题,子嗣之事,就是差点缘分。
而为了这份缘分,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什么苦都吃过。
和齐光眸光微闪,定定凝着我,似在斟酌我话里的诚恳与真假。
这一瞬,我的心彻底凉了。
半晌,和齐光薄唇才动:「暮云,莫说胡话。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4.
回到院中,清麦递来一封信件。
来信人落款丹霞。
凝着这个名字,我思绪翻飞。
五年前,持续三年的战事平息,陈国大捷。
我每日望眼欲穿,等着和齐光归家。
然而陆续返乡的将士中,迟迟等不到我的丈夫。
我去信询问,和齐光回说,他战功卓越,被罗将军看重留在边关。
听得我心里直打鼓。
三年内,和齐光杀敌千数。若真要提拔,将他的战绩报回上京即可。
论功行赏,还能当个最末等的将军。
又怎会不明不白将他留在凄苦边关?
我四下打听,才知是和齐光在庆功宴上酒后失言。
他自夸邀功不说,还对上峰战时决策多有不满,才被抹了军功按在边关磋磨。
我散尽千金四处奔波才得以转圜,最后还做了挟恩图报的亏心事,间接逼了做清倌的丹霞委身罗烈将军。
得到朝思暮想的美人,罗将军心情大好。
他说若和齐光想解甲归田,便即刻放人。若和齐光想走青云路,他也可以做回引路人。
我风尘仆仆跑去边关为见和齐光一面,又将罗烈的意思原话转达,问他作何想。
他那张脸被沙尘烈日磨得粗粝黝黑,眼却炯炯有神:「暮云,权势地位我从未得到过,便不能说自己不想要。」
此后,和齐光上京任职,一路从八品武官走到王侯将相。
他以为自己合该平步青云,却不知背后是我数个日夜呕心沥血替他筹谋。
上京城富贵迷人眼,权势乱人心。
我一介女子,竟真撑起了和齐光的青云梦。可看着他与我日渐离心,却无能为力了。
黯然垂眸,我看向手中来信。
「郎心易变,举步维艰。恩情已尽,望施援手。」
透过短短十六字,我仿佛看到了那头形容憔悴的丹霞。
她出身青楼,却有风骨。又是为了我们才入将军府,而今只盼我们相助,还她自由。
和齐光已封侯,讨要个侍妾而已,罗烈定会卖他面子。
我到书房去找他,却扑了个空。
只有那名婢女鹌鹑似的低着头,极力在我面前掩盖身段气质。
呵,我突然特别想瞧瞧她那张脸。
我任由手里帕子迎风飞走:「你,替我将帕子捡来。」
侍卫登时如临大敌:「夫人,萝娘是专伺候侯爷的。」
区区一个侍卫,为护这婢女竟不惜顶撞我,可见和齐光将她看得极重。
「能伺候侯爷,却不能伺候夫人?你倒仔细说说,是哪种伺候?」我攥手冷笑。
我端起架子才开始发难,萝娘纤弱的身子就歪歪斜斜,最后干脆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身后刮来一阵大风。
被人重重一推,我险些摔在假山上破了相。
才勉强站稳身形,就见和齐光正心疼地将人揽在怀里:「萝娘……」
「还不快去请大夫!」
盏茶过后。
书房里,老大夫收回手:「娘子已有两月身孕。」
这一刻,和齐光周身的温柔简直要将人溺毙。
而我的眼,五脏六腑,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我浑身发着抖,听见自己颤声胡乱开口:「你笑这么灿烂做什么?难不成孩子是你的?」
捅破这层窗户纸后,和齐光索性也不装了,面上溢出的喜色刺眼。
「萝娘腹中已有和家血脉,我要迎她进门!」
5.
和齐光说我要迎萝娘进门,而非我想。
绝非是在同我这个正妻打商量的意思。
我浑浑噩噩回到自己院中,盯着花圃里一株飘摇的野草发呆。
清麦两眼通红:「奴婢为您的付出感到不值,天下乌鸦总是一般黑!」
「世间最难衡量的就是付出与回报,但求问心无愧,落子无悔。」
我故作洒脱,却连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觉得痛。
「待她进门诞下长子,定会分走侯爷所有宠爱,夫人不早作打算?」清麦憋着口气。
我沉下脸:「我打算杀人,你下得去手吗?」
清麦霎时小脸煞白,硬着头皮支吾开口:「杀……大的还是小的?」
我又心疼又好笑:「知道你性子良善,这种事轮不着你干。」
见我与她打趣,清麦松了口气。
「杀得了莺莺燕燕,灭不了他的欲壑。既如此,何必对她出手,又何必为他出手。」
扫视一圈四四方方,将我团团围住的小院,我喉头不自主溢出声轻叹:「纵使心不在了,他总归会敬爱我这糟糠妻几分吧。」
晌午时分。
清麦哭着跑回来:「夫人,下人们连午膳都敢先就着那边了。」
呼吸猛地一窒,我自嘲笑笑:「若非侯爷下令,他们怎么敢。」
「夫人,您的日子还怎么过啊!」清麦哽咽不止。
抽泣声声入耳,我心头也染上悲凉。
不自觉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最珍视的妆匣盒子。
里头静静躺着一把木梳子,一支白玉簪。
那时新婚燕尔。
和齐光面上满是红霞,笨拙地捧出梳子递给我:「暮云,我找到根难得的千年雷击木,做了这把梳子,盼能……」
「为你驱灾避难,护你一世长安。」
金殿封赏后。
除了官职金银,和齐光还得了块上等的和田白玉。
圣上赏赐,和齐光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竟亲手给我雕了簪子。
我心里感动:「妾身久居后宅,不必戴这么好的玉,夫君还是改个样式自己戴吧。」
那时天地万物间,和齐光眼中就只映出一个我:「玉兰花是一人一心,相守到老。这簪子,除了你谁也戴不得。」
……
往事历历在目,我的泪水一滴滴砸在首饰盒里。
我自幼随父亲游走四方,见世间男子,薄幸之人十有八九。
原以为和齐光是个例外,到头来也不外如是。
再浓烈的情爱,终成兰因絮果。
事已至此,想不通也得想通了。
只是一到夜里,眼泪又不争气的决堤。
伤口结疤,总是需要时间的。
而为显重视,纳妾事宜都是和齐光亲力亲为。
被遗忘的这几日,我突然觉得就这么安静的过日子也不错。
却不想一个消息在耳边炸开:「侯爷取消了一应事宜,他不打算纳妾了!」
6.
「那狐狸精大着肚子连名分都捞不着,可见侯爷是一时新鲜,他心中只有夫人!」清麦激动得眼都红了。
我回过神:「萝娘还在府上吗?」
「在的。」清麦忿忿道,「她毕竟还怀着侯爷的骨肉。」
难道和齐光真的回心转意了?
装着复杂心事,蝉声吵得我烦闷。
「清麦,我没胃口,把晚膳撤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和齐光的声音随即传来:「叫厨房上些好菜,我陪夫人用晚膳。」
门帘后透出他的脸,一双眼含情脉脉。
「夫人,这段时日冷落你了。今日得空,我来陪陪你。」
饭桌上,和齐光温柔地给我夹着菜。
打眼一瞧,没一道菜不合我口味的。
不禁令我生出错觉,好似我与他恩爱不减,感情从未生过枝节。
用过晚膳后,他拿本书上了榻,没有要走的意思。
清麦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着手伺候我沐浴。
我从浴桶里站起身,水珠从凝脂般的肌肤上滚落。
「夫人身上有种旁人难以企及的风韵,也难怪在侯爷眼里,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您。」清麦替我绞着湿发,由衷赞叹道。
她的话如同响亮的巴掌,将我从假象中抽醒。
萝娘已经怀孕了,和齐光曾态度坚决,想纳她为妾。
他早已将感情分给别人,我难道非要自甘下贱,去争剩下那一点吗?
我随意裹了外袍,光着脚走回卧房,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带着水汽的幽约足印。
白衣墨发,踏着月色。
和齐光只随意抬眸看了我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在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中,我在床榻边坐下。
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我的身影,既似高洁的神,又似妖冶鬼魅。
「暮云……」和齐光动了情,迫不及待伸手来揽我。
然而他一贴近,我却本能地避开:「妾身来了葵水。」
和齐光身子僵住,穿好衣裳大步流星离去。
「侯爷真心来陪您,却被您这样打发了,方才都是黑着脸走的。」清麦以为我仍在赌气,才故意扯谎将他赶走。
「我身子不便,他就去别人屋里,算什么真心。」
我无法跟清麦直言,自己好像得了心病。
就像是别人把咬过的肉递到我嘴边,和齐光对我动欲念时,我控制不住的感到恶心。
翌日,丹霞再次来信。
我不得不低头,主动去寻和齐光。
走到花园时,我听见和齐光耐心哄她:「萝娘,外头皆传我爱妻专一,就连圣上也常夸赞。我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委屈你了。」
原来如此……
和齐光取消纳妾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私库钥匙,你收好。」
我心神猛地一震。
和齐光在外做什么营生?何时有了私库?我竟从不知此事。
府里中馈全是入不敷出的烂账,可私库都是实打实的营收。
若他还藏有私库,那我多年为侯府苦心经营,殚尽竭虑又算什么?
我原以为夫妻感情是在萝娘出现后才支离破碎。
却没想到这些年来,我的付出只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不等我理清思绪,又听和齐光发誓般坚定开口——
「她管中馈,你管私库。她是侯府明面上的夫人,你才是我心里唯一的妻。」
7.
像是被人重重抽了一耳光。
牙打掉了,和着血往肚子里吞,耳朵里一片嗡鸣。
虽早已认清他不再爱我的事实,可亲耳听到这些话,心脏还是痛得血液倒流。
「夫人!」清麦惊呼一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花园里两道依偎着的身影闻声往来。
在最狼狈的时候,我才终于看清了和齐光怀里的人。
那是朵清丽柔美,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在我直勾勾的目光下,萝娘慌得直往和齐光怀里钻:「侯爷……」
和齐光身子一僵,心虚地低下头。
搂着萝娘的手暗暗收紧,仿佛怕我生吞了她。
我挺直了背脊:「不敬夫人,狐媚做派。叫人看见成何体统,来人!」
「夫人!罚则免了,萝娘毕竟怀有身孕。」
有和齐光护着,萝娘竟冲着我挑衅一笑:「妾身有孕,礼数不周之处,望夫人海涵。」
我都懒得看她一眼,只盯着和齐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宠妾灭妻的名声传出去,定会有碍侯爷的仕途与声名。」
比起萝娘,我笃定和齐光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半柱香后。
侯府人来人往的长廊下,萝娘惨白着一张脸,重复着行礼的动作。
看着下人们憋笑的脸,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声音越发小了:「给夫人请安……」
我远远看着,身旁的清麦解气道:「这回当众给她立了规矩,看她还敢不敢作威作福!」
凝着萝娘纤弱的身影,我忽然想起幼时随父亲见过的天地。
那时我信誓旦旦:「阿爹,我最厌烦看那些女人斗来斗去。好似她们一生的志向,都在男人身上和那一方宅子里了。」
或许正是因为我这番言论,父亲才会将我顺着恩情许给只是猎户的和齐光。
然而世事难料,我终是走向了自己最想避开的命运。
「此后她若学乖,不必再为难她。」我叮嘱清麦。
没忘此行目的,罚完萝娘,我去找和齐光说丹霞的事。
他脸色难看,言语不耐:「你无事可做了吗?竟有闲心管他人后宅之事!」
我知他是恼我当众责罚萝娘,故意在找我的茬。
深吸一口气,我强忍着情绪:「侯爷,丹霞也是您的恩人。」
「当年侯爷酒后失言得罪了人,若非她委身罗烈,侯爷恐怕至今还籍籍无名守在边关。」
和齐光突然双目赤红,额上青筋乍起。
活像一只暴怒中,要将我撕碎的虎狼。
他捏起书桌上的盖碗用力朝我砸过来!
我牙关紧咬一动不动,感受着瓷器从头顶飞过的风声。
下一刻,和齐光的暴呵在耳边响起:「贱人!滚出去!」
8.
见我跌跌撞撞跑出书房,清麦心疼不已:「夫人……您受惊了。」
我强压下难以平复的痛楚与心跳:「只要他肯去救丹霞,就是挨打我也愿意。」
不知不觉走到花园深处,假山后忽然传来靡靡之音。
清麦与我对视一眼,耳廓立刻红透了。
我拉着她躲到暗处。
细细一听,那放浪形骸的低语,竟像萝娘与侍卫的声音!
若是别的婢女,我处置了就是。
可萝娘偷情只能谨慎处理,最好是叫和齐光亲眼见了自行发落,免得我怎么做都是错。
得了我的眼色,清麦一溜烟小跑了。
不多时,就见和齐光脸色铁青大步走来。
我正要开口说明原委,就见假山后钻出一道身影。
萝娘衣衫不整,凄凄惨惨跪在我身前:「夫人要怎样重罚,萝娘都认了。只求您不要毁了奴婢的名节!」
最让我心惊肉跳的,还是从假山后陆陆续续钻出来的三名侍卫。
我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时,侍卫们哆嗦着跪地求饶:「侯爷明鉴!属下绝无胆量轻薄婢女,只是夫人之命,不敢违背。」
萝娘含泪凝着和齐光:「夫人说奴婢狐媚手段勾引侯爷,便叫侍卫羞辱奴婢……」
「一派胡言!方才我与侯爷在议事,如何让侍卫羞辱你!」我怒斥萝娘为自己辩白。
萝娘不知我前脚去过书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不管不顾地扑进和齐光怀里哭喊:「若侯爷再晚来半步,萝娘为保清白与您的声誉,只有以死明志!」
「难怪你去而复返,拖着我扯些别人家的破烂事!」
和齐光突然暴起,一双大手猛地钳住我脖颈:「你这恶毒的妒妇!是要绝我的后啊!」
刹那间,窒息的痛苦将我淹没。
和齐光受了我几回气,又以为萝娘势弱受我拿捏,竟直接定了我的罪。
清麦不管不顾扑过来,抱着和齐光的腿连声求饶。
「主仆二人一丘之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齐光一脚踹在清麦胸口,将她踢飞出去!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听见自己脖颈传来清脆骨骼轻响。
意识模糊之际,眼前浮现出萝娘痛快的笑颜。
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但猜也知道,萝娘在添油加醋。
若和齐光盛怒之下将我掐死,此后我就要背着善妒的骂名为她腾出位置。
出于求生本能,我拔下头上簪子去扎他的手臂。
用尽全力,也只颤巍巍划破他一层皮。
凝着雪白的玉兰花簪子,和齐光扭曲的面容有一瞬怔愣。
他一松手,我像块破布般掉在地上。
我想大口的,贪婪的吸取生机。脑海却一片空白,竟忘了怎么呼吸。
半晌,才从濒死的感觉中缓过来。
和齐光凝着我,眸光复杂。
里头除了怒气,好似还夹杂转瞬即逝的懊悔与心疼。
可我不会再在意了,永远,不要再回头了。
「和齐光,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