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之潘世征将军:忆陈冬尧(陈宗尧)(二)

赵连军探史 2024-08-25 20:09:02

1942年留影。左起:贺盛桂、陈宗尧、左齐。

忆 陈 冬 尧(二)

潘世征

行军琐事

初次见面,以为陈政委严厉;熟了,就知道这不过是一面,还有一面却是亲切。没有多久,他就和我们无话不谈了。我们有时就叫他老陈,或者直呼他的名字:陈冬尧。有一次,他把他名字的来历告诉了我。原来他小时候不叫冬尧,叫冬苟。湖南茶陵的乡村里,不少人的名字都带个苟字,或是仔字、珠字、妹字。苟和狗音相似,当他替一家姓谭的大地主做长工的时候,有一次地主家少爷当面叫他狗,他给了少爷一个耳光,跑回家不干了。第二天老陈父亲提着一只老母鸡、一壶酒去赔礼,又把他送回姓谭的家里。从此,无论谭家少爷怎样叫苟呀狗的,他只是瞪着眼睛,咬着牙根,一声不响。

“苟(狗)不教(叫),性乃迁。”少爷越发猖狂了。

老陈跑回家里,要父亲给他改一个名字。他父亲说:“你改一个名字,他就不把你当狗吗?”于是就没有改。

一九二七年,毛委员带着工农革命军上井冈山,给谭思聪、谭家述五条枪,要他们在茶陵搞武装斗争,老陈就在那时候参加了游击队。

“把苟字改掉吧,现在不是狗了。”知道老陈底子的人,劝他。老陈回答说:“不必改了,说狗不叫的少爷,早被游击队打走了。”

打完严塘,谭思聪介绍老陈入党,随即命令他当班长。要填表了,老陈找谭思聪问:“我这苟字怎么解释?”谭思聪想了想,说:“这苟字,要看怎么用:苟且,是妥协,没有斗志,苟延,是拖……”

老陈没有作声,回去就把苟字换了尧字。他是冬天在尧水地方加入游击队的,“冬尧”两字正好做个纪念。从此以后,陈冬苟就变成了陈冬尧。

这二个字也真响亮,行军路上,到处都可以听到人叫。大家有事无事都愿意找他。凡是有关党政工作的,宣传鼓动,纪律检查,扩大红军,他管,;就是有关行军宿营的行政管理,问路找向导,看地形,布置放哨,吃饭睡觉,落伍收容,也一概都由他管。他让莫院长专心负责直属部队的卫生医疗;首长们的健康保证工作,让我;几个医生和看护排的一个班,专管随队伤病员的医疗、招护;自己把一应杂事统统包揽。他的嗓门象一面响锣,一两百人的队伍,不论他在前在后,都能听到他讲话。也不论本单位和别的单位,伤病员和工作人员,他都要管,要讲。就连飞机在头上转,炸弹丝丝往下落的时分,还见他站在那里叫:“卧下,同志们,不要乱跑!”直到同志们都卧下了,炸弹落下在冒烟了,他才扑通一下卧倒。等轰的几声,炸弹响了,他又立刻爬起来,看看有谁负伤了,组织抢救。

部队进入宿营地,在三小时内,要吃一餐,带两餐;还要了解情况,准备继续出发,又要争取时间休息片刻,十分紧张。院的几个干部还要在这个时间里碰一碰头,研究和解决问题。有一次周管理员提出,该让炊事员休息一下,他们挑担子行军都打瞌睡。“对,这个问题我负责解决。”政委一口肯定。“这个问题归我。”莫院长想争过来。但是出发时间到了,不能争下去了。

行军的时候,整天没有听到政委的声音。宿营时,大家集合在坪里等着分配房子,周管理员却在旁边喊了:

“同志们,吃一顿糙米饭吧!没有什么菜,只有盐水辣椒汤。”

原来政委这天早有计划,他约了周管理员,来了次猛行军,比大家早一小时赶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炊事员终于也能休息了一会。

以后,这就成为常事了。

有一件小事,我至今也不能忘记。

一次,陈政委走在医院队伍的后面负责收容。他看见右面山坡上聚着一堆人,就急忙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政委,你给我们作主吧!我们实在渴了!”老陈一近人群,就有人这样叫他。他一看,都是一些有伤的、有病的同志,但是没有一个是坐着或躺着的,大家围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梨树站着。树底下,还有些零零星星的梨子落在地上,有的烂了,有的是新鲜的,没有人动一只,没有人尝一口。

“快走吧,同志们!不能违犯纪律。不吃!”

见老陈回答得这样肯定,人们有的便开始走了,可是有的还立着不动。一个手上挂着三角巾的伤员向政委轻轻地说:“政委,我们都不吃可以,给这个发烧的同志吃一个吧!”

老陈一看发烧的人,认得是四十九团二连的炊事班长老范,他烧到四十度,带病跟着队伍走;昨天,老陈分配担架给他坐,他不坐,分配马给他骑,他没有骑。一向果断的老陈这时沉默了一会,又低声和我商量:“要是让老范吃一个,那么,其它伤员病员,不是也可以吃一个吗?那么,那些困了饥了渴了掉队的同志不是也可以吃一个吗?”我摇摇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同志们,找到老百姓吗?”老陈问。

“找过了,一两里路内都没有人。山上有个苗族老大爷,又聋又哑,还有病,走不动。”大家说。

“同志们,你们坐下,我去看看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老陈扶着一个苗族老人下山来了。“一百铜元两个。一人许可吃一个。发烧病人许可吃几个。有钱的给钱,没有钱的算我的。”老陈一边说,一边把一块银元摆在苗族老人的手掌心上。

苗族老人不但不聋不哑了,而且丢掉拐杖,自己上树给同志们摘梨。队伍从梨树边走过,谁拿一个梨,就在地上放一个五十文或一百文的铜板,有的没有铜板,干脆就放个小银元。看着事情办妥了,老陈才拉着我一起离开梨树,向前追赶队伍。

行军战斗越来越艰苦了,医院领导作了决定,要帮助每一个伤病员不掉队。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分别插入伤病员的行列里,搀着、扶着、背着伤病员。陈政委和担架队于指导员包下了一副担架。他们两个是一对好把式,上山下坡,山陡外滑,都不掉队。于指导员身高力大,但陈政委也不示弱。上山,老陈要抬后面;他两只手把担架举过头顶,这样担架就平了,伤员躺着舒服。下山,老陈就要抬前面,把担架放在肩上,两手紧抓杆子,两腿使劲挺直,一小步一小步往下迈。这样抬担架是很吃力的。有一次,被抬的伤员忍不住连声地叫:“政委,为革命,请求你把我放下。你们走!就算敌人的子弹靠我心窝再近一寸……”

老陈很生气,放下担架,揭开自己盖在伤员脸上的斗笠,对伤员说:“同志,你胡说什么!我们全军在向敌人斗争,向困难斗争,你的任务是向伤病斗争,党决定,由我们帮你。我们要一块儿争取胜利。为革命牺牲,谁都要有准备,可是不到时候,就不讲那话。”

伤员静静地躺下了。老陈、老于又抬起了担架。天黑了,下雨了,同志们破竹子、捶杉木皮、撕雨伞,扎起了火把,顿时,千万火把燃起,宛如一条火龙,把个黑暗世界照得通红。部队精神奋发,从来不唱歌的老陈,这时也唱了起来,这大概是湘赣苏区的一支民歌:

笛子吹起来呀,唱个歌儿听!

出门那个革命,意志要坚定。

对敌人,要狠心;

待人民,要亲近;

打冲锋,要勇猛;

遇困难,要英雄;

要有功夫,就给妹妹来个信。

一次小仗

陈冬尧同志身经百战,指挥过许多出奇制胜的游击战,参加过许多轰轰烈烈的运动战,但是我只能记叙我所亲眼看到的一两次战斗。

有一次是这样的:

到黄平、石阡,从敌人报纸上知道,我们离二军团不远了。湘、桂、黔几省反动军队在所有大小道路都布上了封锁线,企图阻止我们两军会师。电台不通,又没有地图,我们要在极大的困难中,冲破敌人的围堵,争取两军会合。

清早,茫茫大雾填满山谷,部队从高山上下来,向深谷中走去。老陈带着通信员苟仔,立在路边上。“同志们快走,走得赢就是胜利,冲得过去就能两军会合!”见到一个同志,他就讲一遍。

医院队伍要过完了,老陈叫苟仔跟上去,苟仔却不知什么时候躺倒了。他背靠在自己的包袱上,头歪向一边,嘴张得大大的,呼呼发出鼾声,马枪紧抱在胸前,一条腿却伸到路上去了。老陈把苟仔的腿挪了挪,这样过路的人就踢不着他了。他让苟仔睡了几分钟,然后朝苟仔大腿上打了一巴掌。苟仔一跳起身,提着马枪就走,看到路边沟里有水,就把毛巾打湿,交给老陈擦擦脸。

老陈随手把湿毛巾递给了我。我洗了洗,告诉老陈:我要去路边屋子里给尹医生炒点热饭;尹医生因为有病,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

“快去快来!有情况。”

“没有问题。”我学他的口气回答他。

在屋子里把饭炒热了,用被单包着,我和尹医生两个边吃边赶队伍,还没有赶上,从雾气笼罩的两面山上,敌人的机枪向我们开火了。

全军后卫五十二团的先头营,向两边山头冲去,枪声象煮粥一样响成一锅。我们的前进道路被敌人截断了。

尹医生和我,还有几个掉队人员,立即集合起来,向五十二团打开的缺口冲去,刚近山顶,敌人冲下来了。我们利用大雾和丛林,避开了敌人,又沿着山腰,继续穿越丛林,敌人在后面追赶。

尹医生身上有一支“汉阳造”枪,他一人掩护着我们几个。雾快散了,我们曲曲折折地跑着。

“快走!有我!”老陈和苟仔不知从哪个凹里冒了出来。老陈拿起苟仔的马枪,砰砰两下,把尹医生掩护下来。现在我们又有六七个人了,利用梯田轮番掩护上山。但是敌人打来一排枪,把尹医生打着了。尹医生伤在腰部,伤势不轻。

老陈立即背着尹医生跑步上坡,我拿起尹医生的枪,和苟仔留下来掩护。老陈到了山顶,又招呼我和苟仔上去。他把我们安顿在路边树林里,又把尹医生的血衣脱下,撕开,丢在前面几步的路上。我们刚在树林里伏下来,敌人便沿着放血衣的道路,吵吵嚷嚷地追过去了。

“起来,兜屁股追他狗养的!”老陈站起来,叫苟仔背着尹医生,我们三个跳起来就追。

“听我口令再打枪!”等敌人爬到山腰,老陈叫声打,我们连放两排枪。敌人懵了,进退两难。老陈跟着又喊了声:“冲呀!杀呀!”我们几个便冲到了十几个敌人当中,敌人完全溃乱了,听我们打。负伤的尹医生空手抱住一个敌人,往崖下滚,那个敌人吓破了胆,不敢还手,只抱住一个树根不放,苟仔上去一枪托把他打死了。战斗结束了,收拾了敌人两个半班,捉到一个连长。我们又继续前进。

“听到后面的枪声,政委说一定是你们几个掉队的和敌人干上了,就带着我跑步折回来了。……”苟仔一边走一边快活地向我们讲述经过。(选自乌鲁木齐部队政治部文化部编《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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