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院子,才有了人生归宿

念真说社会事件 2025-02-18 13:08:43

瓦檐外,浮云掠过钟楼的尖顶。

我站在十二层公寓的落地窗前,看楼下快递车与外卖骑手穿梭如织。这个时代的呼吸被压缩成数据流,在钢筋森林的缝隙里奔涌不息。

忽然想起故乡的院落,檐角垂下的冰棱在正月里折射七彩,老槐树开花的季节,整个天井都浮着淡青的香气。

一、苔痕记事本

老宅的影壁墙上,祖父用朱砂画着"天地君亲师"五个篆字。雨水经年冲刷,红漆剥落处生出茸茸青苔,倒像是给旧训诫缀上了毛边批注。

我们兄妹三人总爱蹲在墙根,用树枝在苔衣上写写画画,稚嫩的笔迹与祖父遒劲的篆书构成奇异的对话。

记得某个春深似海的午后,槐花簌簌落在石棋盘上。

母亲晾晒的蓝印花布随风鼓荡,布匹间漏下的光斑在青砖上游移,恍若无数金色游鱼。

父亲从供销社带回的玻璃弹珠,在花荫下滚动出彩虹轨迹,隔壁阿毛的虎头鞋踩碎满地光影,惊起正在啄食的麻雀。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岑参的句子忽然在记忆中浮起。

前年拆迁时,我特意拾回半块影壁残砖,青苔早已枯成褐色的记忆标本,却仍能触摸到当年刻下的歪斜字迹——"小芳和哥哥永远不分开"。

二、月洞门里的光阴

中秋的月亮总先落在西厢房的瓦当上。

八仙桌从堂屋搬到天井,姑妈端来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表弟偷蘸糖霜的手指被姑父轻打手背。

井栏边的蟋蟀罐里,秋虫振翅声应和着电视里的中秋晚会,二叔微醺时唱《智取威虎山》,惊飞了石榴树上栖息的乌鸫。

最难忘高考前的夏夜。紫藤架筛下细碎月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银子。

母亲摇着蒲扇陪我温书,蒲葵叶的阴影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摇晃。蝉鸣突然沉寂的瞬间,听见露水坠入青瓷鱼缸的叮咚,几条红鲤搅动满缸星斗。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贾岛笔下孤寂的意象,在我家庭院却化作另一种注解。

去年陪父亲化疗归来,见他独坐廊下凝视枯荷,忽然说:"记得你小时候总想挖藕,现在塘泥都板结了。"

暮色漫过他的白发,恍然惊觉这座院子早已不是物理空间,而是家族年轮生长的容器。

三、葡萄架下的轮回

退休后把城东小院改造成书斋。亲手砌的卵石小径故意留些起伏,学《园冶》里说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葡萄藤沿着竹架攀援,新叶蜷曲如婴儿握拳,到盛夏便舒展成绿色的诗行。清晨扫去石阶上的落花,总想起柳宗元"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的洒然。

去年深秋,女儿带着外孙回来。

小家伙摇摇晃晃追黄蝶,撞翻了墙角陶瓮,惊起一瓮贮藏的月光。看他蹲在青苔边研究蜗牛壳的模样,仿佛看见四十年前那个在影壁前描红的小女孩。

黄昏时教他念"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稚嫩的童声惊醒了竹影里打盹的老猫。

今晨忽降春雪,细盐似的雪粒在瓦当上弹跳。

煮茶的间隙,看见去年栽的梅树已鼓出胭脂色的花苞。想起《长物志》说"花时坐卧其中,令神骨俱清",不觉微笑。

炭炉上铁壶开始低吟,水雾洇湿了窗棂外的新雪,恍惚又见母亲晾晒的蓝印花布在天井翻飞。

这座三进院落如今住着我的暮年,也住着所有未曾走远的时光。快递车仍在楼宇间穿梭,而我的茶盏里沉着一整个江南的烟雨。

终于懂得陶渊明为何"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原来当我们在水泥森林里悬空太久,总需要一方带着地气的院落,让飘荡的魂魄顺着葡萄藤蔓,找到扎根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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