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开场后两支球队都显得有点儿脚生——毕竟这是本赛季第一场正式比赛，人员变化+久疏战阵，又逢入冬至今最寒冷的一天，大家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大战的氛围和节奏，但随着身体和感觉逐渐升温，代表当今中超天花板水准的上海海港和上海申花之间，开始碰撞出真正高端局的火花，比赛的对抗强度和攻守质量堪称顶流，五个进球个个精彩，补时绝杀逆转戏份十足，最终申花实至名归，海港虽败犹荣。
同时，这场比赛可以说奠定了本赛季中超的基调，发力补强的成都蓉城、北京国安和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山东泰山，包括土豪气势逼人的升班马云南玉昆，理论上皆有冲击联赛冠军宝座的可能性，不过，争冠概率最高的依然是实力、经验超强和场外资源丰厚的上海双雄。中国足坛在经历了数十年来几度战略重心变迁之后，从前期辽粤争霸，中期鲁能崛起，后期金元时代粤沪竞标，金元时代尾声鲁沪较劲儿，终至演变到沪上两强内斗。东北最早衰退，曾争先恐后并驾齐驱的京上广深一线城市，广州溃败、深圳式微、京城掉队，只剩下上海一枝独秀。海港连续两个赛季中超夺冠，上个赛季双冠王：申花上上个赛季摘下足协杯桂冠，上个赛季又跟海港联赛争冠到最后一刻，而且赛季半程起便再无第三者有能力威胁这一争冠态势，其他竞争者只能以追求亚冠资格为最高目标。连续两个赛季，超级杯均上演上海德比，显然不是巧合。
职业足球是市场化的产物，归根结底比拼的还是经济实力。经济整体向上的年代，地域和阶层差异往往是动态的，资本和人才的流动，新的风口和行业的兴起，给职业足球发展创造出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局面。而经济整体下滑时期，阶层日趋固化，资本和人才加速向高端集中，足球便定格在强弱分明的版图之上。中国职业联赛之初，辽粤凭借专业时代留下的红利占到先手；随着改开的深入和职业化程度的提高，市场潜质更突出的京沪深后来居上；济南得益于头号央企国网的加入，成为俱乐部层面唯一能跟一线城市豪门比肩的二线主场城市；而房地产大潮引出的金元时代，让已经衰败的南粤足球东山再起，广州碾压京沪深鲁长达十年；金元泡沫破灭后，家底残存的鲁能一度回光返照，可是当国网撤退文旅接手，二线城市与一线城市的差距便毕露无遗。一线城市内部，广深伤了元气，京城商业底蕴不足，市场根基和国际化优势明显的上海，就成了资本和人才的聚集地。海港和申花的脱颖而出，绝非偶然。
不仅是中超，职业足球鼻祖欧美联赛同样如此——人往高处走，钱朝洼地流。20家英超俱乐部，7家扎堆伦敦；西甲传统争霸死敌皇马和巴萨，分别身居西班牙两大都市马德里和巴塞罗那；德甲绝对班主拜仁盘踞德国头号经济重镇慕尼黑；法甲几乎就是大巴黎一家天下；意甲老牌三强，米兰双雄同城，尤文就在一小时车程之外的都灵……这些高度商业化的国家和联赛，资本和人才流动遵循市场规律，而中国足球处于顶多半商业化甚至非商业化环境，无论市场规律还是官场规律，资源会更极端地向个别头部城市倾斜。上海是中国经济的头部城市，顺理成章也是中国足球的头部城市。经济上行期，头部城市会遇到挑战，下行期则赢者通吃。更何况上海的头部地位不光是市场带来的，国企的力量比民企更加强大。海港和申花背后都是顶级国企，政治资源和市场资源联手背书，非头部城市不可能望其项背。
上个赛季，上海双雄对中超的垄断初步成型。本赛季人们曾寄希望于某些内外部因素会扼制这种垄断的强化，一是奥斯卡、巴尔加斯离队严重削弱海港实力，上港集团再有钱，也很难找到同等级的替代者，战术体系重建期未必能够保持强势；二是阵容稳定的申花面临扣分处罚，一旦成真，竞争力势必下降。这就给了紧随其后的蓉城、国安机会。而这场超级杯的进程表明，外援构成的变化并未导致海港伤筋动骨，梅开二度的加布里埃尔和另外两名新援莱昂纳多、维塔尔即插即用，战斗力犹在；高层或着眼于维稳大局，罚分之举看来不会实施，申花亦保住了新赛季头号争冠热门之身。上海双雄领先之优不减反增，意味着底气和厚度逊色了不止一个级别的蓉城、国安和财力紧张状况下迅速向平民球队转化的泰山，得不到更多资本和人才流入的支撑，新赛季挑战海港和申花的势头就会受到极大的挫折。
未来中国职业足球的走向，依然要由中国经济和社会的走向而定。大环境实质性向好，经济社会恢复活力，中国足坛亦会冬去春来，百鸟争鸣，若反之，则“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百丈冰”下，上海便是那硕果仅存的“花枝”。人间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超2025赛季，海港申花争冠主题大概率还要延续，区别在于两队的位置或将颠倒过来：后者领跑，前者紧追。好在，“犹有花枝俏”一句的后面，还有这样一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当然，最后这句，我是鼓足勇气壮着胆子才写上去的。人生离不开诗，然而诗毕竟不是人生。足球可以参照人生。中国足球不等同于足球，能不能参照呢？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