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整理爷爷遗物时，我在他的老皮箱底层发现了一个黄色信封。信封已经泛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李明。
十年了，整整十年的怨恨，在那一刻崩塌了。
那是2015年的夏天，刚考上M国大学的我兴奋不已。那所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殿堂，计算机专业排名全球前十。录取通知书捏在手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模样——站在硅谷的高楼上，俯瞰整个科技帝国。
可就在我准备办签证的前一周，爷爷突然病倒了。
"医生说是肝癌晚期，最多半年时间。"父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颤抖。
回到老家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爷爷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目光却依旧明亮。
"明儿，你过来。"他招手让我坐到床边，"听说你要出国了?"
"嗯，爷爷，M国的XX大学，计算机专业。"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行，你不能去。"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为什么?爷爷，这是我的梦想啊!"我急切地解释，"这个机会多难得，我准备了三年才——"
"不行就是不行!"爷爷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爸是独子，你也是独子。我这把老骨头熬不了多久了，你要是走了，家里谁照顾?况且国外那么远，有什么事回都回不来!"
争论持续了整整一周。家里人都站在爷爷这边，劝我放弃。最后的最后，带着满腔怨气，我撕碎了那封录取通知书，选择了国内一所普通大学。
后来，爷爷的病情稳定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比医生预期的多活了九年。每次回家，我都会刻意避开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心里明白这不对，但就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怨恨。如果当初去了M国，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命运总爱开玩笑。爷爷去世那天，我正在一家小公司加班，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打开看看吧。"母亲递给我一把裁纸刀，眼中含着泪水。
那是一封未寄出的信，日期是十年前，就在我决定留在国内后不久。
亲爱的明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道歉我阻拦了你的梦想，道歉我用自己的自私绑架了你的未来。这些天来，我看到你眼中的怨恨，心里比什么都难受。
其实，在你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兴奋得一宿没睡。我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都翻出来看了一遍，那个当年不会走路的小不点，现在要飞向大洋彼岸了。我骄傲得很，真的。
但就在第二天，医生告诉我那个噩耗。六个月，最多六个月的时间。我承认我自私了，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连见你一面都那么困难。我怕我走得太突然，你会赶不回来;我怕你在国外受了委屈，没人能帮你解决;我更怕的是，我死后，你妈一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我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最不该做的就是阻碍别人的梦想，尤其是自己最爱的人。
所以，我托人联系了M国那所大学的招生办，问是否还能保留你的入学资格。他们说可以考虑，但需要你重新申请，明年再试。我已经把我的一些积蓄转到了你名下的账户，足够支付你在国外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如果这封信能在我活着的时候交到你手上，我希望你能原谅爷爷的自私，重新追逐你的梦想。如果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才看到，希望你不要遗憾，人生路上，错过的车还会有下一班。
无论你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为你骄傲。
永远爱你的爷爷
李建国
2015年8月15日
信纸上有几处明显的水渍，已经干涸。不知道是当年爷爷的泪水，还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我握着这封信，十年来第一次为爷爷流下了眼泪。原来这些年，不只是我在怨恨中度过，爷爷何尝不是在内疚和自责中煎熬?
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错过了什么机会，而是错过了与所爱之人的和解。我曾以为爷爷夺走了我的梦想，却不知道他一直守护着它，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我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将信放回信封。窗外，雨后的天空格外明朗，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老宅的院子里。我似乎看到了爷爷坐在那棵老槐树下，笑眯眯地望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有些路，绕远了才知道风景更美;有些爱，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今的我虽没能成为硅谷的工程师，却在这座小城里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有爱我的家人和朋友。或许，这就是爷爷想要给我的生活吧。
不是所有的梦想都需要远行才能实现，有时候，幸福就在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