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引进了很多反映二战的电影，常常有这样的镜头：德国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呼啸令人闻声丧胆的凄厉嘶叫，把地面设施和人群，炸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我不解：密密麻麻的高射炮，难道就是摆设吗？密集的高炮火力，难道就不能把德国飞机，全部爆燃在空中？

有一年下乡，在村部“招待所”夜宿。客房在二楼，一个单人间，开窗即见片片稻田，房后是茂密的竹林。

单人床的床铺，用五块床板，搁在头尾两个木质床架上，然后铺上席子。

在当时的闽北，这种床，几乎是农村村部“招待所”的标配。

床架的四个角，绑着四根竹竿，撑起还算干净的蚊帐。

我将蚊帐扎得密密实实。

关灯之后，我耳边很快就响起了蚊子的嗡嗡声，岂止三五只，少说也有数十只，简直就是蚊子的集群轰鸣。

开灯，看见蚊帐内有十几只蚊子。“噼里啪啦”打得满手是血，总算消灭了。

察看了半天，也不知蚊子是怎么钻进蚊帐的。第二天一早才发现，蚊帐有一处难以觉察的裂口。

关灯之后，正昏昏欲睡，蚊子“嗡嗡”的轰鸣声，又在耳边响起。蚊子又来了一波密集进攻。然后，又是我的一阵“噼里啪啦”。

被蚊子的集群进攻搅得无法入睡，想起了电影里的高射炮打飞机。

我扎起如此严密的阻隔网，尚不能挡住蚊子无孔不入的进攻，高射炮又岂能阻止轰炸机的集群俯冲。

电影诚不欺我。

很多年以后，读了清人沈复的《浮生六记》，其“闲情记趣”说：

他把成群“嗡嗡”叫的蚊子，想象成空中飞舞的一群仙鹤；那成百上千的蚊子，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仙鹤。

他对着蚊子徐徐喷烟，它们冲破烟圈，有一种白鹤飞翔于青云之中的景象，有一种鹤鸣于皋、声闻于九天的气势。

沈复感到趣味盎然。

要是早点能拜读《浮生六记》，我断不至于那天彻夜未眠。

那一夜，被蚊子密集攻击之后，我就再也不信古人“天为被褥、地作床榻”的潇洒。冬天冻死你没商量；夏天，就是蚊子，咬也能把你咬死，拿什么来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