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陈江山
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我踏上了这条通往山村小学的羊肠小道。八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落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斑驳陆离。挎包里装着一本发黄的教材和一枚崭新的粉笔,那是我人生第一堂课的全部装备。
离开城里那个从小生活的四合院,父母不舍的目光还在身后。但既然选择了支教,就得让他们为我担惊受怕一回。1983年的夏末,我,陈江山,25岁,带着一腔热血来到了这个叫杨家湾的偏僻山村。
"后生,进去小心那个母夜叉啊!"一个正在田埂上摘辣椒的老婆婆冲我喊道,她佝偻着腰,笑眯眯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外婆。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她就摆摆手转身走了,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
村口的石碑上爬满了青苔,"杨家湾小学"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杂草丛生的操场,几只老母鸡正悠闲地啄食着什么。教室的窗户上糊着陈旧的报纸,因为年久失修,有几处已经破了洞。
我正要往教室走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喝:"站住!"
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妇女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她头发蓬乱,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尘土,一双粗糙的手上还沾着泥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格外明亮,让人不敢直视。
"你就是新来的老师?"她的声音像打雷一样,在空旷的操场上回响。
我点点头,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是陈江山。"
她却不理会我伸出的手,反而往前跨了一步,那股子气势把我逼得往后退了退:"记住了,要么娶我,要么别想在这学校安生教书!"
我愣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阳光下,她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少装蒙!"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说话够明白了吧?要么娶我,要么滚蛋!你自己选!"
我这才明白老婆婆说的"母夜叉"是谁了。但更让我困惑的是,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会对我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试图稳住局势。
"行啊,你慢慢考虑。"她冷笑一声,"反正我每天都在校门口等着,你别想躲!"说完,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下一串响亮的脚步声和扬起的尘土。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阳光依旧明媚,蝉鸣依旧聒噪,但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收拾教室的时候,我注意到讲台的抽屉里有一本发黄的笔记本。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学生的成绩,字迹工整秀美,与写字的人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最后一页停在去年冬天,后面的纸张都是空白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简陋的教师宿舍里,怎么也睡不着。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晚的寂静。
我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个"母夜叉"。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提出那样的要求?那本笔记本又是谁留下的?这些谜团像盘根错节的老树,在我的脑海里生长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见她果然站在校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篮。她见我来了,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想着该怎么和她说清楚。
没想到她突然把竹篮塞给我:"拿着!"
我下意识接过来,掀开盖着的粗布,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上面还冒着香气。
"这..."我刚要开口。
"少废话!"她打断我,"吃不吃随你!不过记住了,我杨巧云说到做到,除非你答应娶我,否则我天天在这等着!"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我突然发现,这个"母夜叉"身上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笔记本,这些馒头,还有她执着的态度,都让我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就这样,我的支教生活,从这个不速之客开始,走向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那个装着馒头的竹篮,我一直放在讲台上。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上面,映出一道温暖的光晕。上完第一节课,我偷偷掀开盖布看了一眼,馒头还冒着热气,上面还印着清晰的手指印。
"陈老师,那是巧云婶给你的馒头吧?"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她叫小翠,是班上最爱说话的孩子。
我点点头:"你认识她?"
"全村都认识她呢。"小翠咬着铅笔头,"我奶奶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捂住嘴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正要继续追问,上课铃就响了。我只好把疑惑压在心里,专心教课。但那些没说完的话,却在我脑海里越发令人在意。
中午,我拿着馒头去找在校门口站岗的杨巧云。她还保持着早上的姿势,像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汗水顺着她黝黑的脸颊流下来,在领口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你应该去歇会儿。"我递给她一个水壶。
她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怎么,这是答应了?"
"不是,我是想问问......"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她打断我的话,把水壶塞回我手里。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她的衣襟微微掀起。我无意中瞥见她胸前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还没等我看清楚,她就迅速把衣服拉紧了。
"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说,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慌乱。
回到教室,我翻开那本发黄的笔记本,仔细研究起来。除了学生的成绩记录,边角上还有一些潦草的笔记:
"今天又有人来闹事,说什么都要把学校拆了。还好巧云及时赶到......"
"巧云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但她硬撑着不肯去看医生......"
"那些资料必须保管好,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字迹明显和成绩记录的不同,像是两个人写的。最后一条笔记的日期是去年冬天,正好是笔记本记录的终止时间。
晚上,我借着吃完饭的功夫,在村子里转了转。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三三两两的村民坐在门口纳凉。
"那个杨巧云啊,"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叹了口气,"命苦喽。"
"可不是嘛,"旁边的老太太接话道,"要不是那档子事,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正要走过去打听清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子!"
回头一看,杨巧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个老人立刻噤声,匆匆忙忙地散了。
她大步走到我面前:"你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要么娶我,要么滚蛋,就这两条路!"
我看着她写满沧桑的脸,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神闪烁,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她转身要走,我鬼使神差地喊住她:"等等!"
她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那本笔记本,是你写的吗?"我问。
她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该问的别问!"说完,她快步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叫,夜幕缓缓降临。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闪现:她那种粗鲁的态度,会不会是装出来的?
回到宿舍,我再次翻开那本笔记本。借着昏暗的煤油灯,我发现在最后一页的背面,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铅笔字:
"巧云,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一定要..."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泪水浸湿过。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赶紧吹灭煤油灯,悄悄走到窗边。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校园的角落里,似乎在仔细地翻找着什么。
那是杨巧云,她蹲在一堆砖头旁边,动作异常轻柔,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粗鲁的"母夜叉"。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好像在低声读着什么,那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
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个女人,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那个挂在她胸前的金属牌子,那些模糊的笔记,还有她深夜的举动,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谜团的碎片。
而我,似乎正在一步步走进这个谜团的深处。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我的窗户。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我确定她在黑暗中看不见我,但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悲伤与决绝。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她那双闪烁的眼睛,还有笔记本上那行未完的话语。而更大的谜团,正等着我去揭开。
深夜的山村格外寂静,只有虫鸣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想着杨巧云深夜在校园里的举动。突然,一阵朗读声穿透夜色,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春天,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小鸟甜甜的歌声里......"
那声音轻柔婉转,与白天杨巧云的暴躁判若两人。我蹑手蹑脚地起床,摸黑来到窗边。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见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围坐在杨巧云的身边。
"巧云婶,这个字怎么读啊?"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
"拼音看到没?这是'蹦',像小兔子蹦蹦跳跳的'蹦'。"杨巧云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个整天横眉竖眼的"母夜叉",居然在半夜偷偷教孩子们读书?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早早地来到学校。杨巧云已经站在校门口,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依旧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想通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昨晚睡得好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关你屁事!"
正说着,几个孩子从她身边跑过,蹦蹦跳跳地进了校门。我注意到,这些正是昨晚在她家学习的孩子。有个小女孩还悄悄回头对她笑了笑,杨巧云却装作没看见。
"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我压低声音问。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知道你在晚上教孩子们读书。"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你都看见了?"
我点点头:"不只是这个。我还看见你那天晚上在校园里找东西,还有你脖子上挂着的......"
"闭嘴!"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把路过的几个学生都吓了一跳。她死死地盯着我,眼里既有愤怒,也有恐惧:"你给我记住,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要么娶我,要么滚蛋!"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村支书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不好了!杨巧云,你家着火了!"
杨巧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往村里跑。我也赶紧跟了上去。远远地就看见浓烟从她家的方向升起,村民们正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地救火。
"书!我的书!"杨巧云像疯了一样冲进火海。
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冲了进去。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但我依稀看见她正疯狂地翻找着什么。在靠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有些已经被烧得卷起了边。
"快出去!"我扯着她的衣服。
"不行!"她挣扎着,"那些资料,那些资料不能丢!"
突然,"哗啦"一声,一本厚重的册子从书架顶上掉了下来,摔开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杨家湾小学教案汇编(1965-1980)"。
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然落下。我下意识地扑过去,把杨巧云护在身下。一阵剧痛传来,我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村卫生室的床上。杨巧云正坐在床边,满脸都是烟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你醒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后背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她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动作出奇地温柔,"你后背烫伤了,大夫说得静养几天。"
"那些书......"
"别提了。"她的眼圈突然红了,"都烧光了。"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衣领敞开着,那块一直藏着的金属牌子露了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杨家湾小学教导主任 李明远 敬赠"
"李明远是谁?"我下意识地问。
她浑身一震,赶紧把牌子塞回衣服里,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我说过,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你好好养伤吧。"说完,她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那场火,是有人故意纵的吧?"
她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出了房间。但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窗外,又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我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
那些书到底是什么?李明远又是谁?为什么会有人要纵火?还有,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娶她?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我还看不清的真相。而我,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似乎正在慢慢靠近这个真相。
雨声中,我似乎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不知是不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却顾不上这些了。那场大火虽然烧毁了杨巧云的家,却似乎也烧开了一道缝隙,让我窥见了她的另一面。
"陈老师,你的伤好些了吗?"小翠捧着一个搪瓷杯,里面飘着几片晶莹的枸杞。这是她妈妈特意给我熬的。
我正要道谢,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一个很眼熟的小挂坠:"这个是?"
"啊,是巧云婶给我的。"小翠低头看了看,"她说这是她女儿以前戴的。"
我愣住了:"她有女儿?"
小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跑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添了一个谜题。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我艰难地起身,看见杨巧云正在月光下收拾着被火烧过的废墟。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块焦黑的书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需要帮忙吗?"我轻声问。
她猛地回头,看见是我,眼神却没有了往日的凶狠:"你...你不是伤着么,来这干什么?"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蹲下:"想问问你,李明远是不是前任校长?"
她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废墟里的灰烬被风一吹,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屑。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是我丈夫。"
夜色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他是个好校长,也是个好丈夫。"
"后来呢?"
"后来......"她的声音哽咽了,"他为了保护学校的资料,被人......"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被烧掉的书,就是他留下的?"
她点点头:"那些是他十五年的心血。这所学校就是他的命。"她抹了抹眼睛,"他临走前说,一定要守住这个学校,守住这些孩子。"
"所以你才会在晚上偷偷教书?"
"那些孩子,家里条件都不好,白天要帮家里干活。"她苦笑了一下,"我只能晚上教他们。"
"那为什么非要装作那么凶的样子?"
她沉默了片刻:"有些人,一直想把学校占了建厂。明远不同意,他们就......"她的声音又哽咽了,"我只有装得凶一点,才能吓住那些人。"
月光下,我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辛酸,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令人心疼的倔强。
"那个金属牌子......"
"是明远送我的教师节礼物。"她摸了摸胸前,"那时候我还是教导主任。"
"你是教导主任?"我惊讶地问。
她苦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也曾经是个像样的老师。只是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了守住这个学校,我不得不变成现在这样。"
"那你为什么非要我娶你?"这个问题一直压在我心里。
她转过头,月光照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因为明远临死前说,要找个真心爱教育的人接手学校。那天我看见你教课,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原来,她要的不是婚姻,而是一个能继续守护这所学校的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巧云突然紧张起来:"快回去!"她推着我往宿舍走,"记住,我们的谈话谁也不能说!"
我回到房间,透过窗户看见几个陌生的身影在废墟边晃动。杨巧云又变成了那个"母夜叉"的样子,叉着腰对他们吼叫。但这一次,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深的疲惫。
这一夜,我久久难眠。窗外不时传来几声狗叫,还有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我想起那个被烧毁的教案汇编,想起她深夜教书的身影,想起她眼中的泪光。
原来,这个"母夜叉"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个令人心疼的故事。
突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外面传来。我赶紧起身,却见杨巧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那天晚上的情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杨巧云蜷缩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但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我慌忙背起她往村医院跑,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烫得吓人。
"别去医院......"她虚弱地说,"没事的,习惯了......"
但我已经看见她衣服上洇出的血迹。一路狂奔,我的后背伤口崩裂了,却感觉不到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
"肝癌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老医生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其实半年前就查出来了,她一直不肯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半年前?那不就是她丈夫去世的时候?
病房里,杨巧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消瘦的脸上,那些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棱角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疼的柔弱。
"现在你知道了,"她虚弱地笑了笑,"我为什么非要在三个月内让你娶我。"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她要找的不是丈夫,而是一个能接替她继续守护学校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她想确保学校有人照看。
"那些人一直想把学校占了建厂,"她艰难地说,"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必须找个接班人。那天看你教课,眼神里的那股劲儿,特别像年轻时候的明远......"
说着说着,她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我赶紧给她擦掉,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傻孩子,"她看着我的眼泪,轻声说,"这些年,我装得太像了,把自己都骗了。其实我也好怕,好怕学校没了,明远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我会留下来。不是因为被逼婚,是因为我想守护这片净土。"
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又黯淡下去:"不行,必须要有个名分。不然,他们有的是办法把你赶走。"
就这样,在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我们举办了一场特殊的婚礼。没有锣鼓喧天,没有花红柳绿,只有村里的几个老人见证。她穿着一件素白的旗袍,是李明远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这是明远的遗物,"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学校所有的地契和文件。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我打开布包,看见了那块熟悉的金属牌子,还有一摞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杨巧云穿着整洁的教师装,站在讲台上笑得明媚动人。
"那时候,我还不是母夜叉呢。"她自嘲地笑了笑。
婚礼后的第三天,她走了。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临走前,她握着我的手说:"记住,你是李明远的继任者,不是我的丈夫。"
我点点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又说:"对不起,用这种方式把你留下来。但是......"
"我知道,"我打断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笑了,笑容里终于没有了那股子凶狠,只有释然。
"明远,"她喃喃地说,"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都下起了小雨。我站在她的坟前,看着墓碑上新刻的字:
"杨巧云,杨家湾小学教导主任,永远的守护者"
第二天一早,我又站在了讲台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那个旧竹篮上。那天她给我送的馒头,仿佛还带着温度。
"陈老师,"小翠怯生生地问,"巧云婶是不是去天堂了?"
我看着窗外那株她生前最爱照看的梧桐树,点点头:"是啊,她去找李校长了。"
"那她走之前为什么要嫁给你呢?"
我摸了摸小翠的头:"因为她要给这所学校找个守护人啊。"
教室里,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正望着我。我知道,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黄昏时分,我又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校门口转悠。我抬起头,挺直腰杆,学着杨巧云的样子瞪着他们:"怎么,想打学校的主意?"
那些人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走了。
夜深了,我独自在办公室备课。突然,一阵熟悉的朗读声从窗外传来。我走到窗前,看见几个孩子正围坐在一起读书。月光下,他们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些夜晚重叠。
杨巧云,你放心,这所学校,我会一直守护下去。
而你的故事,会永远活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