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五幸:红砖情
信步在街道,偶闻路人议论“十三狼”英年早逝,言道“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时,加了一句“拾起狗来打砖头”的大实话,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引得我对红砖的幽思。
红砖,在农村的过去建房,是不可或缺的建筑材料。遥忆家中当年三次盖房,一次次买砖,一回回记忆,仿佛如昨。
红砖外观质朴而敦实,长方体的身形规规矩矩,砖夹子一下夹五块,一横一竖的堆放,起高规整模样利便点数。红砖表面带着泥土未泯的粗粝质感,在烧制后有一层微微的光泽,仿若岁月为其镀上的独特光晕。砖的颜色,呈深沉的赭红,仿若燃烧的晚霞凝固其中,透着沉静与厚重。
年轻时候我在公社上班时,随领导检查去过公社的机砖厂,亲眼看到了制砖的全过程。
砖机安在靠土崖处,输送带源源不断的将注水滋润过的黄土,柔软而驯服的被送进砖机。每一步都似与土地对话,让土与水深度交融,直至浑然一体,质地匀润合宜,细腻的面团经砖机而成形。那新出机的砖坯,似新生的婴儿,娇嫩而充满希望。随后,由工人用板板车拉到坯场,整齐排列晾晒,沐浴于暖阳之下,微风轻拂,助其缓缓褪去水分,直至燥干。终了,才得以送进砖窑,浴火淬炼,历经高温的洗礼,在熊熊烈火中脱胎换骨,化为建房的砖头。
无土则墙基难起,无砖则屋舍难成,砖对于农民盖房而言,是当时放在钢筋、水泥前面位置的“三材”,缺一不可。
我与砖的情分,缘于当年经营的“农用车”。往昔那白天上班,晚上跟车运砖送往工地的朝朝暮暮,忙碌却盈满希望,充实且饱含力量。正是这毫不起眼的工地送砖,宛如一把神奇的金钥匙,助了我一臂之力,引领我踏上和人一样的康庄大道,让我得以有能力筑起遮风挡雨的二层楼,于生活的狂风骤雨中觅得安宁的港湾。
我亦深深倾慕于砖的质朴品性,无论置身何方,或垒于高墙,或铺于地槽,它皆泰然自若,缄默无言,一心只为建筑奉献自己的全部力量,如一位默默耕耘的无名英雄,成为人们平凡生活里坚如磐石的依靠。它不事张扬,远离浮躁,以沉稳之姿,笃定地履行着与生俱来的使命,在无声无息间,铸就了生活的坚实脊梁。
砖之精神,犹如寒夜中的孤星,虽渺小却璀璨。与那华丽却脆弱的琉璃相比,琉璃虽有夺目的光彩,却经不起轻微的磕碰,而砖生于泥土,历经千锤百炼,却毫无怨言,默默忍受着制砖过程中的种种磨砺,恰似仁人志士在困境中坚守初心,不屈不挠。相较于随风摇曳、根基浅薄的花草,花草依赖风的轻抚与雨的润泽,砖则具担当之勇,在建筑的舞台上,始终坚守岗位,无论是承受屋顶的重压,还是抵御风雨的侵袭,都不曾退缩半步,就像勇挑重担的脊梁,撑起生活的一片天地。且对比那追求回报、计较得失的名利之徒,砖怀奉献之心,倾其所有,为人们构建温暖的家园,不求回报,如同那些舍己为人的善者,只将默默无闻的付出的,视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砖亦于静默中坚守,不因自身平凡而懈怠。砖之历程,从泥土至成品,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磨砺与升华?
时光如白驹过隙,社会发展的滔滔浪潮汹涌奔腾,一往无前。被安置新陆新居小区去看房,我惊呀的发现,往昔建房必备的红砖已悄然谢幕,取而代之的,是那坚固耐久、工艺精良的混凝土。这沧海桑田的变迁,恰似时代巨轮隆隆驶过,在岁月的道路上深深镌刻下清晰而深刻的辙印,令人感慨万千。
曾记否,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灞桥地界靠塬坡的砖厂星罗棋布,那是乡镇企业蓬勃兴起的壮丽篇章,是无数人奋斗与梦想过的地方。时过境迁,如今的砖厂风光不在,大多的已停产,或转业、转行,或复垦,另有他就。
社会恰如一场浩浩荡荡的接力赛,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独特的需求和标志物。
当年建房热潮红砖作为建筑宠儿,一度供不应求,备受青睐。斗转星移,如今它却已被新兴的材料所取代。但这不是红砖之过,而是历史长河奔腾不息的必然旋律。
红砖宛如一位沧桑的老者,以其厚重的历史底蕴与深沉的文化内涵,见证了岁月的悠悠变迁,承载了我们无尽的回忆与真挚的情感。它在时光的舞台上翩然起舞,留下了浓墨重彩、动人心弦的华丽篇章。
“微身本是作田耕,烈火焚烧始有名。南苑花阶红铺就,西厢月塔玉堆成。临渊砥柱巍巍立,压顶房梁默默擎。郊外蒿蓬遗碎骨,经风历雨也无声”。我们亦当汲取砖的风骨,发持砖的作用,以砖为鉴,在属于自己的生活坐标里,如”垫角砖”一般的笃定坚守,默默奉献,即便岁月流转,解甲归田,亦能在时光无垠的长河之中,存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深刻而璀璨的生命痕迹。
摄影:李卫平 赵小利
作者介绍:高五幸,笔名高五星,初中文化,西安市灞桥区新筑街道新寺村人。自幼酷爱文学,20岁创作的剧本“《席筒相亲》”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现为头条达人,荣耀西安网“大学士”,《美篇》文学领域优质作者,陕西省农民诗歌学会理事,灞桥区作协小说委员,灞桥区诗词楹联学会常务理事。著有《灞上烟火》、《灞上人家》、《灞上放歌》三部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