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季旭南
我的义兄虞子可,对新来的表妹很上心。
起初我觉得他将我们十年的情谊变成了一场笑话。
后来觉得他只是不爱我,似乎也没有大错。
再之后我才发现,他们两个不过是自卑的可怜虫罢了。
他一脸追悔莫及,我只想说,我不伺候了!
1
我在大理寺旁的街边晒了半个时辰,才等到虞子可下值.
「虞子可!」我赶忙起身。
他看着我晒出汗的额头,从小厮手中接过纸伞在我头顶遮下一片阴凉。
「也不怕伤暑。」
他看着我胡乱擦汗,皱着眉从我手中拿过手帕给我擦汗。
我闭着眼脑袋配合的左右摇晃,他叫我别动,我等他跟我擦完汗才开口。
「三日后你不当值,我们去灯街好不好呀?」
虞子可不知道,我打算那天向他表明心意。
我以为十年来,他对我总还是不同的。
他脚步一顿,「那天我和别人约好了,你和别人一起去吧。」
我好像猜到是谁了,我试探着问:
「是谁呀?」
「明玉。」
祝明玉,这是最近常出现在我和虞子可之间的名字。
是我的表妹。
近来,京城世家子女中有很多关于她和虞子可的传闻。
一向冷情冷性不近女色,从无私情的虞少卿,最近对一个借住在我家的小孤女倒很是照顾。
但凡家中有同我们年岁差不多的子女的世家里都在传,看样子少卿夫人要定下来了。
我抬头看着虞子可那带着期盼的眼神,我忽然不再确定了。
我们十年的感情,真的牢固吗?
莫名的,我觉得我的计划会失败。
到了那天,我没有约其他人,独自一人还是去了灯街。
但是没想到的是,虞子可和祝明玉竟然也在灯街。
祝明玉比虞子可先看见我,向我打招呼:
「莞姐姐,你也来逛灯街?」
我没作声,虞子可顺着祝明玉的招呼终于看见了我。
「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他俩脸上带着的一看就是一对儿的半猫脸面具,回答他的语气并不和善。
「我三天前就和你说过我要来灯街。」
虞子可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单纯见不得我这副语气,沉下脸来,仿佛要训斥我。
祝明玉倒是有意思,一脸亲热的劝我
「莞姐姐,你不要生气啦,子可哥哥本来不想来的,是我非要拉着他来,我们一起逛吧。」
说完,不容我拒绝的过来拉我的手。
不到一刻钟,我就无比后悔为什么先前不躲着点走。
2
今天灯街在举行送夏的活动。
九天阙的店铺前围了许多人,老板舍本拿出了前朝钟宰相亲手画了灯面的七转提灯做彩头。
老板看见我身旁的两人,恭维地邀请。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擅画之人,不若来画一幅娘子的灯面?说不定可以将今日这彩头收入囊中呢。」
老板大概是看见他二人戴着同样的猫脸面具,所以将他们认成了年轻的夫妇。
祝明玉似是羞红了脸,扯着虞子可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后,小声嗫嚅却又没有明白出言否认。
虞子可握住祝明玉揪着他衣袖的手安抚,「你想要那盏灯吗?」
祝明玉没有直接说喜欢,只是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那盏灯露出留恋的眼神。
虞子可的确擅丹青,但从不轻易作画。
当年陛下因见了虞子可的一幅画,大赞虞郎之画当有大家之风范。
我本以为此事作罢,不曾想虞子可竟然答应了。
接下来,虞子可牵着祝明玉去到店内,为她作画。
我看着他二人‘郎情妾意’,呵,我真是,多余啊。
不出所料,虞子可拿到了那盏灯。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将灯给了祝明玉。
可是,明明他是知道我爱灯的,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前朝钟相的这盏灯。
他画着祝明玉的那副灯面太过出彩,许多人开始挤进店子里。
还有人试图将那幅画拿起来传阅。
虞子可发现了,将祝明玉护在怀里,防止被人群挤到,又将那幅画好生卷起来递给了她。
虞子可冷下脸来看向不断向内挤着的人群。
但是大理寺少卿的冷脸并不能吓到不认识他的普通人,人群仍然在推搡着。
下一幕看得我眼眶发酸。
虞子可二话不说将祝明玉打横抱起,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来。
我不由得想起,虞子可从不让我这样娇贵。
那时我尚且只有七岁,正是淘气的年纪。
虞子可的爹是我爹的同窗又是我爹的副手,战死在了大乾同栝渊的战场上。
爹娘将虞子可带回家,对我说:
「小莞莞,以后子可就是你的小哥哥啦。」
他只比我大一岁不到,我从小便不将他当哥哥,后来是有了少女心事,不愿只当他是哥哥。
有了虞子可的我,以为就是有了除了爹爹娘亲之外的第二片天。
我可劲儿地淘气,终于有一次从矮树上掉了下来。
其实我没有摔伤,只是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想娇气一下,于是我哭得很伤心。
但是,虞子可的原则从不为我打破。
他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我哭,等着我自己哭够了爬起来回家。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小哥哥是个极其有原则的人。
我不再企图挑战虞子可的原则,并无比的崇拜这个不比我大多少但是行事稳重又理性的人。
我渐渐学会做一个像虞子可一样稳重又理性的人,收起我一身的娇气。
如今虞子可的原则却为了祝明玉如此轻易便能放下。
3
没有拿到钟相的灯,我本想直接回家,但又不想错过每年送夏的灯火表演。
我想一个人去,祝明玉却拉着不让我先走。
像是要向我炫耀他们的亲密。
我们在桥上找到了一个看表演的好位置。
周围有很多人,一个挤一个,难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曾想一枚烟花没有固定好,直直朝着桥上的人群冲了过来。
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
大家都想避开,我被推动挤向了他们。
眼看着我就快要站不稳,我向虞子可伸手,希望他能扶我一下。
可是他看见烟花的火星就快要飞溅过来,一个转身将祝明玉护在了怀中。
转身的动作太大,桥边的护栏不高,我在砸进水中时才反应过来,我被撞了下去。
一瞬间水从四面八方向我灌来。
有人大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是个姑娘!」
虞子可根本没发现我落水了,他满心满眼只有祝明玉。
「没事吧,有没有被伤到?」
他急切地将祝明玉上下检查了一遍。
「你本就身体弱,被伤到就麻烦了。」
祝明玉看着虞子可被烫伤的手和在衣服上还没落下去的火星,急忙用手帕帮忙拍掉。
「我没关系,子可哥哥你的手被烫伤了,怎么办。」
我被河边的一位大姐救了起来,「小姑娘你快用这边的布擦一下,你浑身湿透了!」
我对大姐道谢,若不是她,还不知我今天怎么上来。
虞子可两人才发现落水的那个姑娘就是我。
「莞姐姐,我将披风给你吧?」祝明玉对我说。
我不想理她,用大姐给我的布巾擦拭着头发上还在向下淌的水。
「崔莞!明玉问你话你哑巴啊!」
虞子可开口就是斥责,却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我将心里的难受压回去,我怕眼泪会不受控的流出来。
我看着虞子可的眼睛,没有找到一丝关心。
「她要将披风给我吗,好啊,给我吧。」
「明玉好心问你,你是在阴阳怪气什么?」
「收收你大小姐的脾气,明玉不是你的奴婢。」
虞子可语气冰冷,却话里话外对祝明玉维护得狠。
「除了义父义母,没人有义务惯着你!」
「对明玉道歉!」
我有些怔愣,我?大小姐脾气?
我搞不明白,不说话有错,说话了还是有错。
祝明玉拉了拉虞子可的袖子,「子可哥哥,我没事的。」
她苦笑着对虞子可说,「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爹娘没得早,一直在各家亲戚家中辗转,大家都看不起我,对我态度不好是正常的。」
「不要和莞姐姐计较,我不在意就好啦,我习惯了。」
虞子可明显更加心疼,又想训斥我。
祝明玉握着虞子可的手赶忙说,「子可哥哥,你的手烫伤了,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说完便拉着虞子可走了,虞子可皱着眉深深看了我一眼,再没有回头。
我怕眼泪会流出来,但还是没有控制住,滴到嘴角,我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4
我一向身体不错,大概是那天处理得不及时,受了凉。
回家后我开始打喷嚏,不一会儿就开始发烧。
烧得很厉害,人也迷迷糊糊,不是很清醒。
期间我一直没有出房门,只是娘亲照顾我以及婢女进来伺候。
我有感觉爹爹来看过我,但是后来爹爹就没有再来过,只有娘亲照顾我。
我觉得奇怪,但脑子混沌没有发现娘亲总是满面愁容。
虞子可自从上任大理寺少卿后便被赐了府邸,除了年节很少再回崔府,总是我去找他。
后来祝明玉来了,他倒是偶尔回来过,但也只是去祝明玉的院子看看。
当我再睁开眼时,却看见他在我的房间里。
他见我醒了,便过来探我的额头。
「烧退了吗?」
他这般对我以致我一时错觉,就像是回到了祝明玉还没来时。
虽然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总归他还是关心我的。
可我没想到他竟能如此离谱。
我眼睛有点红,比起他先前对我的斥责与漠视,他的关心更让我难过。
「退烧了,我好些了。」
「退烧了就好,等好了记得去跟明玉道个歉。」
虞子可语气倒是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在大夏天让我如坠冰窖。
我气笑了,「道歉?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他一下子脸沉了下来,「崔莞,你一点都不为你的态度感到抱歉吗?」
「明玉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却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同她说话。」
「你的世家教养呢?」
我只觉得很累,原来在他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眼神不为所动,冷冰冰朝我讥讽。
「我会让你道歉的。我会告知义父义母你的所作所为。」
我和他说话感觉心堵。
「你觉得爹娘会和你一样是非不分吗!」
「你倒是说说,我哪个字,哪句话,让你们觉得高高在上,刺伤了你们那可怜的自尊了?」
我那时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只是下意识的说了你们这两个字。
虞子可冷笑,「你不知道吧,你发烧的第二天,义父因为贪污军饷被关押天牢。」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审,主审官是我的老师。」
我被他的话刺得眼前发黑,喉中腥甜上涌。
「虞子可!你狼心狗肺!爹娘将你带回来,视若亲子!」
「如今你竟为了你的私情拿爹娘来威胁我!」
我边说边拼尽力气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嘴角被我的指甲划破,显出一丝血红,他用指腹擦去。
虞子可猛地将我的拉过去,我们靠的很近,像是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