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本期为第一次长沙会战战役战史系列的第6期。上一期讲述了国军与鬼子在湘北地区的激战。本期将讲述随着日军逐渐逼近汨罗江，长沙的城防局势愈发岌岌可危。在这危急关头，负责城防的薛岳、白崇禧与陈诚却因意见不同而争执不下……

（本期全文约5300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正当第15集团军主力奉命向汨罗江南岸转移之际，薛岳在长沙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商讨以后的作战方略。最后，会议根据薛岳的意见，做出了诱敌至长沙郊区实施包围并与敌决战，进而将其歼灭的作战方案。会后，薛岳将这一方案向蒋介石做了报告。同时，为了最大限度地集中优势兵力于主要方向，薛岳再次要求罗卓英调第74军赶赴湘北参战，但仍遭拒绝。

陈诚

就在薛岳摩拳擦掌，准备在长沙城下与冈村宁次一决雌雄的时候，陈诚和白祟禧奉命前来协助薛岳指挥作战。这时,薛岳已将他的指挥所迁到了禄口以南一个小车站附近的小学内。陈诚和白崇禧到达那里后，向薛岳传达了蒋介石同意放弃长沙的指示。薛岳听后，当即表示反对放弃长沙，并向二人陈述了五条理由:

一、北方为河南，南方为湖南，谁得二南，谁就得天下，今河南已失，湖南不守，则西南失去屏障，国家有灭亡之虞。

二、长沙虽为“四战之地”，但湘北地形,山岳、湖沼皆错综复杂，可战可守，并可运用有利地形诱敌深人，予以歼灭。

三、长期抗战粮食至关重要，保有湘北与洞庭湖，乃能足食足兵，有利长期抗战。如撤退到衡阳、邵阳，则不仅影响民心士气，且今后兵源、粮食均有问题。

四、长期抗战必须遵照“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指导原则，但自淞沪会战以来，中国军队节节后退，迄今未能运用空间打击敌人，民心士气影响极大，因此，必须掌握有利之空间，时时处处与敌战斗，消耗敌人，方能重创敌军，重拾人心，达成“长期抗战”之目的。

五、第九战区日前部队士气高昂，民心振奋，各地工事建筑坚固，湘北所有道路均已破坏，使敌人之机械化部队和重武器无法发挥作用，守住长沙有完全的把握。

白崇禧

陈诚和白崇禧听了薛岳的这番话，虽然觉得有一定道理，但还是认为要想守住长沙风险太大，还是坚持要求薛岳放弃长沙。可是薛岳仍然寸步不让，表示:“长沙不守，军人天职何在?”他要求陈、白二人，转告蒋介石:“战胜，是国家及蒋委员长之福，战败，则我必自杀以谢天下苍生。”白崇禧见薛岳的态度如此坚决，觉得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非常不痛快，便强词夺理地说:“武昌失守，南昌相继沦落敌人之手，长沙孤立。因此，希望薛长官还是遵照上级指示，退守衡阳，免得作无谓之牺牲。”

薛岳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白崇禧大骂道:“你对此地的地图及战略根本没有深入研究，枉读兵书，只是一知半解，这种亡国的论调，令人无法接受。武汉、南昌、长沙虽然可说是华中之一鼎三足，武汉虽失守，南昌也相继陷落日军之手，然长沙仍不孤立。因为长沙后面有广西、云南、贵州、四川，怎样说是孤立呢?如今若不能固守长沙，则今后又如何能守重庆呢?”薛岳停顿一下，接着又说:“一般人对长期抗战，间或有误解为‘以空间换时间’之战略，而我认为时间固然重要，空间更重要。我的着眼点是‘抗’与‘战’两个字，必须要时时与敌人保持接触，处处消耗敌人，这样才能做到长期抗战。如果只是向后撤退，放弃空间，那根本就谈不上抗战了。”

一席话把白崇禧说得张口结舌，只好搬出蒋介石，要其服从命令。这时，薛岳已经豁出去了，大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砍了我的脑袋，长沙城我也绝不放弃!”好长时间没吭声的陈诚坐不住了，这样争论下去，只会有碍戎机。他问薛岳:“部队状况如何?”薛岳答道:“除少数部队失去联系外，余均英勇作战，士气极旺。”陈诚看薛岳对战事极有把握，就和白崇禧商量了一下，将薛岳的决心及当时情况上报蒋介石。当晚，蒋夫人宋美龄得知薛岳与白崇禧的争论后，亲自打电话给薛岳，以调解二人的关系。在电话中，薛岳声泪俱下地向宋美龄报告了约1小时。

最后，他在电话中发誓:“我以个人生命作保证，一定以血肉保卫长沙，以死报效委员长。”作为第九战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为了保.卫长沙，薛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顾，这样的话怎能不让宋美龄感动?“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念”，从薛岳的话语中，宋美龄看到了长沙军民暂死保卫长沙的决心和勇气。于是，她放下电话，将薛岳的话转告给蒋介石。

背着马枪的鬼子侦察兵

正当中国军队高层为是否保卫长沙而争论不休之时，日军正向南撤的第15集团军猛追。然面，由于中国军队和当地民众早已破坏了道路，令日军机械化优势无从施展，只能在中国军队后面徒步跟进。24日晚，日军上村支队一部200余人击破第70军阵地，攻占归义。配合上村支队行动的海军第11战队陆战队亦进占鹿角、九马嘴，向磊石山攻击前进。薛岳闻之，急令第70军反攻归义，以掩护第15集团军进入预定阵地。

于是，第70军军长李觉亲率第107师反攻，于当晚12时克复归义。25日晨,日军迫近汨罗江北岸。第52军向汨罗江南岸转移。旋日军开始在汨罗江上架设浮桥，进行强渡,但很快被中国军队击退。于是,日军改变战术，派出一部分官兵伪装成难民，在守军结合部的间隙偷渡过江，突袭新市，试图里应外合，配合主力渡江。同时，日军上村支队主力也由营田向东进犯，在东塘、大路铺、三星桥等地与第107师及第95师激战。战至当晚，守军付出了惊人的代价，其中第25师自开战以来伤亡已达4000余人，第95师所余战斗兵仅能编成1个团，且各部均已疲惫不堪，急需休整。

薛岳考虑到这一情况，同时也为了准备长沙地区的决战，命令第15集团军调整部署:第52军(欠第195师，附第60师)除留置2个团于语口、新市原阵地，节节抵抗，其余于26日晚经浏阳开醴陵，在新田、泗汾、铁河口(含)一线，占领主阵地，以一部在醴陵附近占领阵地，第70军(附第95师)留置2个团于新市、白泥湖，节节抵抗，其余于26日晚经枫林港、渡头市及石子铺、仙人市开株洲、禄口附近，主力以铁河口(不含)、石亭、禄口(含)线为主阵地，以一部在株洲及其以东附近占领前进阵地。第73军于26日晚开始在新开塘以南地区设伏，乘敌南犯之际，予以沉重打击后，转移到浏阳附近，第195师控制于白沙桥附近待命。

面冈村宁次此时对薛岳的部署一无所知。26日，他发现中国军队已有计划地退到汨罗江南岸，以为他们仍会利用既有阵地进行抵抗，忙作出决定:“乘泪罗江左岸敌军退势尚未稳定之机，将战斗力集结于新市附近，将敌击败。”根据这个决定，他命令:第6师团击败新市以南地区重庆军。上村支队击败当面之重庆军后，迅速突进。奈良支队改变追击方向，向新市追击。当日，日军各部向南攻击。中国军队顽强阻击，激战竟日，日军进展甚微。当晚7时30分，第15集团军除留一部掩护部队驻守原阵地外，主力开始南移。27日，冈村宁次发现第15集团军主力南移，围歼该部的计划告吹，十分懊恼，只好命令部队上村支队、第6师团、奈良支队向平江及其西南地区突进，在围歼第27集团军及第79军的同时，打击南退之中国军队。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薛岳已布好了一个大口袋等着与他决战。

26日，在宋美龄的建议下，蒋介石仔细考虑了陈诚与白崇禧的报告，而后电告薛岳，同意他的意见，并命令:“准备以六师兵力、位置长沙附近，由薛长官亲自指挥，袭击向长沙方面突进敌，予以严重打击。”这时，赣北和鄠南战场的中国军队经过节节抵抗，已经成功地阻滞了日军第106师团、佐枝支队及第33师团与湘北日军主力会合，薛岳觉得围歼湘北日军主攻部队的时机成熟了，遂根据蒋介石的指示，制订了《在长沙以北地区诱敌歼灭战之指导方案》，确定;“战区以一部埋伏于福临铺、桥头驿及其迤北地区，以有力部队控制于金井及福临铺迤东地区，俊敌进入伏击区城，突起包围而歼灭之。”

宋美龄

在这个作战方案中，薛岳将部队分为正面部队和伏击部队两种。正面部队的任务是亟力诱致敌人于伏击区域，尔后转移于右侧后方待机。伏击部队的任务是俟敌进入伏击区城，突击奇袭敌人。同时，为了发挥民众力量，破坏交通，确保决战的胜利，薛岳又重申了战前所制订的民众组织、交通、通信、城垣破坏及物资藏匿的方法。其内容大体分为组训民众、破坏交通通信城垣和物资疏散及储藏三个方面。在民众组训方面:

一、将战地民众，以保为单位，分别组成侦探、交通、教护、输送、宣传、慰劳等队，并分别授以侦探、通信、道路破坏、修筑、看护、担架、输送、宣传、慰劳等常识;

二、战时，所有青年壮丁男女均分任侦探、交通、救护、输送、宣传、慰劳等工作，老幼者一律离开公路、铁路、驿路30里以外山中安全区内，使敌人深入后，不见一人，如盲人瞎马，无从探悉中国军队情况及交通状况。关于交通、通信及城垣破坏:

一、将预定作战区之公路、铁路、驿路彻底破坏，使之通塘、通河、化田、蓄水、还山;

二、部队转进时，将通信迅速撤收,或彻底破坏,使敌不能利用;

三、将预定作战区之城垣彻底拆除，使敌占领后，毫无凭借。关于物资疏散及储藏:将预定作战区之物资竭力向后方疏散，民众之必需品也须藏匿至距公路、铁路、驿路、水路30里以外之安全山中，使敌深入后，一无所获。

27日，薛岳按照在长沙地区与日军决战的计划调整部署:一、第52军(欠第195师，另附第60师)，留2个团于汨罗江的语曰、新市一线迟滞敌人，军主力于本日(即26日) 19时向汨罗江以南金井以东转移，在浏阳西北的沙市街占领面向西侧之阵地，侧击南进之敌;,二、第70军(附第95师)留2个团于汨罗江的新市、白泥桥阵地迟滞敌人，军主力于本日19时向株洲以东地区转移并占领阵地,三、第73军(欠第15师，另附第195师)在长沙东北的福临铺、长沙以北的桥头驿及以北地区设伏，阻击南进之敌。四、第4军以第59师设伏于长沙及其东南地区，阻击南进之敌，军主力位于浏阳河两岸的彬头、渡头市之间占领阵地，五、第11师占领岳麓山及以北湘江西岸的谷山、新康、靖港、乔口阵地。

汨罗江前线各部奉令后，即向预定指定地域转进。这时，日军正乘第15集团军退却向南追击。到27日下午，上村支队进占大娘桥，第6师团李家缎。冈村宁次为围歼第79军，命令上村支队、第6师团、奈良支队向乎江及其西南地区突进。28日，日军奈良支队经瓮江向平江迁回，准备策应第33师团作战。但事情大大出乎冈村宁次的预料，奈良支队除在渡头以南遭转移途中的第52军第25师伏击损失较重外，在平江地区竟未遭有力抵抗，两天后很轻易地就在三眼桥与第33师团会合了。

冈村宁次立刻明白过来，第79军已经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消灭79军的计划泡汤了。于是，他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向长沙方向追击的第6师团和上村支队身上了。但这两支部队的进展同样不能令他满意。27日下午，第6师团和上村支队由汨罗江畔开始分路南下。28日，第6师团一部1000余人突进到福临铺。这一带是起伏不大的丘陵地带，无险可守，日军认为中国军队不大可能在此阻击，故而颇为大意。但正因为这个大意，使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成为了他们坟场。当天一早，第195师师长覃异之来到福临铺，看过地形后，当即便令第566旅以一部在福临铺以南设置阻击阵地，主力在罗家桥、高君煅设伏待敌。同时565旅亦集结于檀树湾、乌雅伏地，准备打击金井之敌。

上午9时左右，日军大摇大摆地开进第566旅的伏击地域。突然，四周枪声大作，日军当场被击毙500余人，仓皇退逃。下午14时，日军援军到达后，以猛烈的炮火开路，全力攻击第566旅正面第1132团第2营阵地。2营拼死固守，战斗激烈。当晚，覃异之发现进攻福临铺的日军已增至2000多人，知道实力悬殊，乃命部队乘夜向上杉市转移。同日下午，第77师也在三姐桥、栗桥附近伏击日军上村支队，予日军以重创。随后，双方在福临铺等地展开了拉锯战。日军为迅速突破中国军队防线，以猛烈炮火轰击中国军队阵地，尔后，以全力攻击中国军队防线之一点。中国军队在阵地被突破后，且战且退，双方形成混战。

29日上午，日军左翼第6师团一部3000余人经金井南下时，在石门痕遭到第195师第565旅伏击，激战1天，被歼700余人。同日，进占福临铺之日军乘第566旅后退之机，直插上杉市，不料途中即遭第195师和第60师攻击，被阻于上杉市附近，无法前进。此时，日军已遭到多次伏击，损失严重，再要继续南进，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有一部日军200余人于30日突破中国军队捞刀河阵地，占领了长沙以北30多公里的永安市，到达了日军此次南下进攻的最远点。但不久，该部日军在第25师的反击下，立足不住，被迫北撤。当天，第60、195师奉命继续向上杉市、石门痕日军猛烈反攻，以消耗日军实力。

1939年9月，中国军队与日军在湘北地区展开激战。

湘北前线各路日军进攻受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咸宁，让在那里坐镇指挥的冈村宁次心虚起来。他发现连日来，中国军队虽不断后撤，但损失并不大，反而发现有大量中国军队向长沙和进攻日军的侧后方集结,有在长沙地区与其决战的模样。同时，进攻日军的后勤补给线几乎全被切断，前线各部队的粮弹都已快用完。再不撤退，第6师团和上村支队将有被围歼之虞。

在这种情况下，冈村宁次只好于29日无可奈何地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华军顽强，现仍潜伏于泪水、修河两岸地区。本军为避免不利态势，应速向原阵地转进，以图战斗力之恢复，并应严密防备华军之追击……”对于这道撤退命令，冈村宁次一直引以为耻，几十年后仍然不忘在回忆录中掩饰自己的失败:“军的主力既已进人长沙平地，长沙又在眼前，如乘势进攻占领长沙并不困难。但根据本次会战之目的，在大量击溃敌军后，不得不回师原地……”

【未完待续……】

下期将继续讲述抗战时期长沙会战的战斗战史系列，点关注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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