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纱店试婚纱时，我听见左边帘子里传出的声音。

【阿怀，你要是再不跟我表白，明天我可就要穿着这身婚纱嫁给别人了。】女孩的声音带着点俏皮活泼，【你不后悔啊？】

我跟吃瓜群众似的凑过去想听点细节，毕竟我未婚夫的名字里也有个怀。

很快，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熟悉到我头皮发麻，【后悔。】

1

我浑身僵直，死死捏紧帘子想掀开，最后落荒而逃跑去洗手间，打过去的电话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终于，在我手抖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沈谦怀接通了。

【我很忙，晚点说。】他依旧冷言冷语，心虚的人反倒成了我。

我假装淡定，【不是说今天陪我试婚纱吗？你人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好一瞬，很快，我依稀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公司临时有会，我走不开。】

我一直以为他很忙，所以没空陪我吃饭，没空回复短信，甚至到现在没空回家。

可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这个会议，比我们的婚礼还重要吗？】大概是伤心，我声音染上哽咽。

我不信他听不出来。

沈谦怀慢慢叹了口气，无奈大过于不耐烦，【南稚，别在这种时候无理取闹。】

【沈谦怀！】我头一回没掺杂爱意地喊他，【回答我，是不是比我们的婚礼还重要！】

我话里有话，有些害怕得到冰冷的答案。

【是。】他声音更冷，【比什么都重要。】

电话被挂断，我听着忙音声，仰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瞬间眼泪决堤。

是因为我不再像学生时期那样年轻活泼，所以你才不肯对我再多点耐心吗？

明明最开始，我们也是从一束花的告白开始的。

爱情长跑七年，好不容易要步入婚姻的殿堂。

回忆起最开始，我抽抽嘴角抹掉眼角的泪。

那时候我性格开朗，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得知我喜欢经融系的才子沈谦怀，一个个都帮我出谋划策。

最后选定在他生日那天告白。

始终记得那天，我细心打扮，扎着高马尾，穿上新买的红色吊带裙势在必得的登场。

朋友们围成圈替我们烘托氛围，我抱着花看着他：【沈同学，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

最后像是才缓过神来，直接把我抱入怀中。

那是在欢闹的人声中，我听见他第一次喊我【阿稚】。

自从那天后，我的人生彻底改变。

他不喜欢我化妆，我素颜出门，他说希望我能温柔淑女点，希望我能花更多的时间陪在他身边。

他说：【南稚，我这不算是管着你。】

【我是希望，你能永远都在我身边。】

我全都答应了，因为我开始害怕他离开我，害怕他再不爱我。

思绪回笼，我洗了把脸，盯着镜子中素面朝天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再出去，沈谦怀和那个女人已经离开。

婚纱店的老板热情问我选哪一件，我的视线停在纯白婚纱上，带着渴望伸出手。

忽然胃里翻腾得厉害，我不得不捂着唇从婚纱店离开。

州城夏季多雨，天气转变极快，外头雷雨阵阵。

我站在玻璃窗前，又看见沈谦怀，此时他脱了外套，贴心盖在那个女人的肩膀。

我攥紧拳心，眼睛酸胀。

沈谦怀对我，早已经没有这样的贴心。

都有些不记得，他的不耐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再回到家，我习惯性煮两人份的米饭，炒他最爱吃的菜，到天黑，沈谦怀还是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肯死心，拿出手机问他，【还回来吗？】

消息回复得很快，却冷漠，【忙，不回。】

【今天是我们的。】我没说完，逐个字删除，最后收起手机，坐在餐桌前吃冷透的饭菜。

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我再也咽不下去，硬生生逼出眼泪，扶着马桶呕吐不止。

纪念日而已，没什么好庆祝的。

胃里的灼烧感剧烈，疼痛席卷来时快要把我淹没。

我却觉得，不及沈谦怀伤我伤的痛。

那晚他果然没回来，我吃了药后彻夜未眠。

再见面，是三天后，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疲惫把行李箱推给我。

【这几天出差，忘了告诉你。】

我摇头，装作没闻到香水味，那女人和我一样，喜欢某牌子的蔚蓝。

大概是我缄默到反常，在我转身提着行李准备上楼时，沈谦怀拉住我的手臂。

他仍旧和少年时那样，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唯独我，明明才25岁，就有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沧桑。

都说爱人如养花，到底是我没有得到爱，还是我根本就不是他爱的那朵花。

【还在为婚纱的事情生气？】他的声音里少了不耐烦，罕见地同我好好说话，【这种小事不需要我在场，你喜欢哪件就买哪件。】

婚纱是小事，结婚是小事。

对你来说，究竟什么才是大事？

我真想追问到底，我不敢，只能盯着他，【谦怀。】

他低下头，终于肯看我的眼睛，不解地问：【又哭什么？】

【我们会结婚吗？】我一字一句地问，像是话里有话，【你会后悔吗？】

我见他眼神闪躲，随后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道：【婚纱的事情，我会补偿你，用结婚戒指。】

这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两句话。

不回答，就是答案。

逃避，就是答案。

2

那天之后，沈谦怀好几天都没回家，我守在偌大的屋子里每晚做噩梦。

以前，他被我吵醒，也不会生气，闭眼抱着我，低声喃喃：【阿稚，不怕，我在。】

最终，我沉不住气带着饭菜去公司碰运气。

在熟悉的大楼前下车，我提着保温桶走进去，前台恭敬喊我：【南总。】

实际上，父亲去世之后，公司的继承权应该落到我手里。

只是，我不懂公司经营，前几年亏了不少钱。

恰好沈谦怀很擅长这块，我就把公司的大部分权利下发给他，转让部分股权。

那时候有私心，想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

坐电梯上到顶层，秘书见到我顿时大惊失色：【南总，您怎么来了？】

我心中顿起疑云，【沈谦怀呢？】

【沈副总在会议室。】

秘书话音刚落，我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笑声，声音又软又绵，是个男人听了都得骨头发软。

我脸色骤变，血液升腾。

脸和脖子涨红，几乎要站不稳。

【谁在里面。】我冷着声音问。

【是沈副总新招的私人助理。】秘书怯生生回答。

胸口堵着一口气，我咬紧下唇用力推开办公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我以为的场面。

沈谦怀坐在老板椅上签署文件，女人一袭红色吊带裙坐在对面整理文件。

【南稚？】沈谦怀不悦看向我，带着质问，【你来干什么？】

我的视线落在那个女人的侧脸。

真想冲过去，好好看能让沈谦怀后悔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

【南稚。】沈谦怀见我盯着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外面带。

总裁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

我看见那个女人回过头，冲着我露出笑容，明明毫无攻击性，可我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沈谦怀把我拉去电梯门前，仍旧问：【你来做什么？】

多可笑，明明是我的公司。

【我是CEO，来自己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沈谦怀脸上闪过不悦：【要吵架就回去再吵。】

我正想问他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她带着笑走出来。

停在沈谦怀身边，好像他们才是恩爱的情侣。

【南小姐。】她伸出手，【常听阿怀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

我没有回握那双手，胃里恶心得厉害。

她也不尴尬，收回手笑着：【忘了自我介绍，宋听枝，阿怀的初……初中高中同学，上大学的时候，我因为身体的缘故出国了。】

沈谦怀静静听她说话，看她笑颜如花。

我盯着他，心乱如麻。

原来，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我们早多了。

我深呼吸，平静地道：【南稚，沈谦怀的女朋友。】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宋听枝看了沈谦怀一眼，【阿怀还说，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恭喜，我可以来参加婚礼吗？】

我还没说话，沈谦怀就帮我按了电梯，我反常地抓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进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关闭，我看见宋听枝的笑容逐渐僵硬。

【我让陈越送你回去。】沈谦怀跟完成任务似的安排。

我转过头，开口：【我身体不舒服。】

沈谦怀直接道：【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病。】

我习以为常他的不耐烦，继续追问：【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初高中关系这么好的同学。】

沈谦怀先一步走出电梯，【不重要。】

【沈谦怀，那天在婚纱店……】我其实都听见了。

【南稚。】沈谦怀打断我，【婚纱的事情我解释过了，会补偿，你知道我不喜欢翻旧账。】

我惨白着脸，下意识的害怕，手掌心都开始冒汗。

最后点点头，我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3

我去医院看了病后才回家，在卧室找之前的就诊单，无意间摸到抽屉顶上贴了张东西。

费了点力气才弄下来。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张被保护的极好的相片。

高中时期的宋听枝扎着高马尾，抱着一本书看镜头，沈谦怀的左手搭在她的肩膀，另一手伸出手试图挡住镜头，笑容晃眼。

眨了眨眼睛，心里蔓延出的疼痛感大过胃痛。

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从前我爱留短发，后来沈谦怀总说我长发好看，我为他蓄起长发，他让我扎高马尾，穿红色的裙子。

最开始的时候，他连我说话和表情都试图控制。

上次见到宋听枝后，我就觉得很不自在。

彷佛我的所有，都是在仿着她，滑稽又可怜。

赝品终究是赝品。

我颤抖着手拿起旁边的相框，拆开后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我有摄影的爱好，每次想拍沈谦怀时，都被冷脸拒绝，他说不喜欢。

沈谦怀的这张照片，是他不留神时偷拍的。

是我们唯一的合照。

两张单独的照片拼在一起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