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雪
1.
“翠花，咱妈都81了，你上班时不伺候，现在都退休了还不来尽孝？”57岁的大哥咆哮着，一天打了12次电话。
"翠花，你回了娘家，我妈怎么办？她都87岁了，也没多少日子了啊！"61岁的老李歪着嘴流着口水，堵在门口不让我出门。
"我出钱找保姆伺候俩老人，你们谁都不同意，都想让我亲自伺候，那我也分身无术啊……"
我无助地哭了起来，别人退休了游山玩水，我退休了却因为养老的问题落到两难的境地。
2.
我是翠花，一名语文老师，55岁，昨天刚刚办完退休手续。
老伴老李是供电所的职工，比我大6岁，去年退下来的。
我有一个大哥，比我大两岁，在农村生活。大嫂去年乳腺癌化疗后也没就回来。我毕业后嫁到外省，工作，生子，忙工作，只有过年时回去两天。
这些年都是大哥大嫂照顾我妈，我每月给3000块钱。
这都是我妈还没糊涂时定下的规矩，她说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不能把养老的担子都撂你大哥肩上。
说实话，大哥和大嫂从来没有过怨言，我每次给钱，大哥都说："翠花，手头能周转开么，如果紧张就别给，给妈吃饭的钱，大哥还有。"
我给大哥大嫂说："这几年先麻烦大哥、大嫂，等我退休了，我要不把妈接走养老，要不我就回来伺候她看人家，给你们放长期，也出去散散心。"
大嫂憨厚地笑笑："当妈的哪有心思去闲玩呢，等你照顾妈了，我去给你侄女带孩子，你哥给你侄子家接送孩子，也不能总麻烦对方的老人，是不？"
是啊！侄女侄子结婚生子的时候，正是我妈生病的时候，大哥大嫂抽不开身。侄女坐月子，是她婆婆伺候的，侄子家的孩子都是他丈母娘给照顾。
3.
之前，大哥确实没和我计较过给妈养老的事，可是，病来如山倒，大嫂一病，花钱如流水，不管是经济是还是身心上，都是折磨人的。
老李和我商量，给大嫂治病是花大钱的，侄子和侄女都年轻，还没啥积蓄，我们给了大哥30000,那次大哥没推辞，慌忙去医院缴费。
自从大嫂去年发病，我妈老年痴呆，糊涂得不行，一个人同时伺候两个病人，大哥憔悴不堪，人一下子老了，脾气也变得暴躁。
我妈有时把大哥刚盛好的饭倒进被窝里，她嘟囔着："饭要倒锅里，不然刚子回来就冷掉了。"(刚子是我大哥的小名)，大哥忍不住就会吼她，吼完他也会大哭。
我去了，我妈就抓住我哭，说家里有坏人，总是凶她。我是既可怜我妈又心疼我大哥。
大哥和大嫂感情很好，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大嫂走后，大哥天天喝闷酒。
侄女给我打电话，说再这样下去，她爸就会抑郁了。我知道侄女打电话的目的，她觉得老人是我这个姑姑和她爸两个人的，不能只让她爸伺候。
老李也是明事理的人，他说："翠花，你退休了就把妈接来，咱俩照顾俩老人应该能应付得过来，老人不容易，也没多说日子，咱们尽心尽力以后也不后悔。"
4.
老李是独生子，婆婆八十多了，一直跟我们住，婆婆倒是不糊涂，就是肺不好，一走动就喘不上气来。我和老李只要出去都用轮椅推她，让她到了公园再下来走走。
我还没退休时，婆婆就说过几次，让我把我妈接来，这些年都伺候她了，做女儿没在自己妈跟前尽过孝。
我大哥不让，说自己家有儿子，就不要去麻烦女婿，女婿有自己的妈妈要养老。
大哥越是这样，老李和我越是过意不去。我俩都盼着我退休的那天。
没曾想，我还没退休，就在去年夏天，老李突然中风了。抢救之后也没恢复好，右手蜷曲着无力，右腿走路也拉拉着，嘴还一边歪，吃饭说话还流口水。
老李看着年老的婆婆就哭，说还没送走妈，他就先倒下了，婆婆抚摸着他头，告诉他，一起养老也挺好。
5.
办退休手续时，柜台小姑娘还笑眯眯问我："阿姨，您退休了准备怎么生活呢？旅游、返聘、还是去帮儿子闺女带孩子？"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啥也没得想，两边养老的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平衡。
我昨天刚办完退休手续，大哥就把催着让我回去照顾我妈，语气还很不好，我心里挺难受，兄妹感情就因为养老出现裂痕了么？
我正发愁，侄女哭着打来电话，告诉我："姑，村里远房堂哥给我打电话，说我爸这几天都拿着酒瓶坐我妈墓地边，也不回家睡觉，我估计是我爸抑郁了，我哥在外边出差，我回去接我爸去医院，您回去照顾奶奶吧。
大哥可能真病了，不然他也不会那语气吼我。
接完侄女电话，看见我哭，老李也不拦我了，婆婆蹒跚着走过来，把一瓶酸奶塞我包里："翠花，你坐火车去吧，去照顾你妈妈，家里我做饭，我们俩不方便就不下楼就行了。"
我给女儿打了电话，告诉她无论多忙，一定买菜买肉给爸爸和奶奶送来。
女儿也不容易，三个孩子都相差不大，她婆婆给她帮忙。她本来不愿意多生，开始我和老李苦口婆心劝她都没用。
真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女儿耳濡目染我和老李的养老困扰，她和女婿商量，现在生活难点也得多生俩孩子，不然以后养老的重担都会压垮孩子的。
6.
侄女是等我到家后，把大哥接走的。看着大哥枯草似的头发，我心疼不已。
我妈一会清楚一会糊涂，一会认识我，一会又把我当成大嫂。
我人在娘家，心还在家，我担心婆婆和老李，万一有一个人摔倒，她俩都扶不起对方来。
我就趁我妈清醒时问她，让她跟我去城里，去我家住，她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不行，万一我老在你家，我就回不来了，我就见不到你爸了。"
她死活不肯离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不肯离开她的小平房。
她脑子不清楚，腿却利索，一会儿门口晒太阳，一会又到大门口转转，就是不能离人，我得好好跟着她。
大哥检查结果出来了，正如侄女担忧的，大哥中度抑郁症，侄女说让他留在城里治疗。
7.
我正担忧婆婆和老李，婆婆给我打电话："翠花，要不我们俩跟你去农村你妈妈家吧，咱们一起生活，别再劳烦丫头了，她三天两头往这跑，她婆婆一下没看好，老二被烫到了。"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让女儿照顾老李和婆婆确实不是办法。大哥这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我也没法回去，婆婆说的办法目前看来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和女儿商量后，她让女婿开车把婆婆和老李送过来。
折腾了一天一夜，婆婆和老李终于到了。我妈虽然糊涂得不认识我婆婆，但是，可能她觉得都是老太婆吧，她抓着我婆婆的手，高兴得不行，一口一个大姐地叫。
老李也开心了，他看着我妈院后一大片菜园，说买些种子，咱们把菜种上，以后过田园生活吧。
8.
老家的人都很热情，她们今天送自己鸡下的蛋，明天送来些红枣，玉米面啥的。
老家都是平房，不用下来，我妈清楚时也会用轮椅推着婆婆去大街上转转。
我去镇上赶集买东西，老李就帮我照看我妈。婆婆就坐在门口把菜帮我摘好。
侄女和侄子每个月都给我转3000块钱，她们说她们爸爸不能伺候奶奶，也不能光让姑操心。
我告诉她们，我退休金都6800，还有老李的退休金，婆婆的养老金，我们都花不完的。
不管我怎么说，俩懂事的孩子，还是照样每月准时给我转账。
我告诉她们，等大哥病治好了就送回来，我们一家五口抱团养老。
我在院子里支了把大伞，中午村里老头就和老李在下面下棋。
我又找人在院子里靠墙打了一排扶手，老李万一哪天站不稳可以顺手抓住扶手，医生说中风的人要防止二次中风。
村里年轻人又帮忙把我家院子土路铺上砖，打上洋灰，又干净又平整，婆婆的轮椅推起来轻快多了。
院子后的黄瓜，老李架了两排，青菜种了一片，他这个老女婿和村里人打成一片，今天去这家送黄瓜，明天去那家送豆角，乐呵得嘴更歪了。
9.
本来一筹莫展的生活让我焦虑不堪，如今却都一一化解。
都说中年人不易，哎，老年人同样有老年人的心酸和无奈。生活从来就没有容易的事。
做父母时，操碎了心让子女读书，找工作，结婚，生子。
做子女时，费劲心思想平衡自己的小家和原生家庭，既想陪伴孩子又想承欢膝下让父母安度晚年。
生活是苦，但是，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排除不了的困难，只要相信相信的力量，一样能把日子过成甜的，就如我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