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课上吐血,老师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我爸,后来我确诊食道癌,他却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撒谎成性

夕初故事会 2025-03-19 15:43:15

我的爸爸是食道癌治疗方面有名的国手,

可我却在一次检查中查出了食道癌。

整个化疗过程中,

他一次也没有出现。

后来我被推上手术台,

由他亲自主刀。

我竭力拉住他的无菌衣,

「爸爸,换个人吧,实习医生都行,我不信任你。」

1

查出食道癌前一天,

我在晚上的数学课上被班主任叫起来回答问题。

话还没有说出口,

张嘴咳了一口血出来。

同桌叶知秋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饭盒,大声喊出来:

「饭里有毒!」

我吃不下饭有一段时间了,

他常开玩笑说我现在瘦得一阵风过来就能把我吹走。

三年同桌,

他也多多少少知道我家的情况。

于是便天天从家里带饭,

哄着我多吃一点。

今天他带的是阿姨的拿手好菜黑椒牛仔骨,

我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把他高兴得恨不得拿大喇叭四处宣扬。

眼下咳出了一口血,

可把给他吓够呛。

「叶知秋,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剧吗?」

班主任虎着一张脸,一招杀鸡儆猴让闹哄哄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他把目光移向我,眼神变得温柔下来。

「别怕,可能是之前身体里的淤血,咳出来是好事。念安,你跟我出来,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

二月的晚上还是很凉。

我站在走廊上,风从我脖子里灌进去,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电话那头的忙音嘟嘟响,最终在“暂时无人接听”的女声被挂断。

一连拨了好几个都是这样。

「裴老师,我爸爸他可能在忙。」

我垂下眼眸,不好意思与班主任对视,右脚无意识地在地板上摩擦。

「这怎么行呢?再忙也要关注孩子啊。」

裴老师眉毛微微拧起,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有点像,想象中爸爸的模样。

「这样,我带你去看看。咳血不是小事情,耽误不得。」

安顿好我们班,班主任开车带我去医院。

离学校最近的,是我爸爸就职的医院。

下意识地,我想开口请老师带我去其他医院。

嘴吧张张合合,还是没能开口。

已经很麻烦裴老师了。

所幸,晚高峰堵车,导航把我们带到了另一家医院。

影像科的医生已经下班了,想要拍CT只能等到明天。

坐诊的医生开了查血的单子。

等待血检结果的时候,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着急起来:

「好的,麻烦你稍等,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没等他开口。

「裴老师,您先回去吧。等血检结果,我一个人可以的。」

再三确认过我一个人可以,裴老师匆匆离开了。

等待血检的过程中,我观察着身边的人。

抽血窗口,一个小女孩趴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的母亲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前边的座椅坐着一对夫妻,丈夫为妻子按着棉签,心疼得眼眶通红。

……

这些都是我从没经历过的。

我像是个可耻的变态,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站起身朝智能打印机走去。

身侧一股大力传来,扯着我晃晃悠悠转了半个圈。

2

「邓念安,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是爸爸。

算上今天,我们有大半个月没见了。

没想到,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不等我说话,他劈头盖脸一顿训。

「你现在离高考只有不到四个月了,你怎么敢偷偷翘课出来玩?还找我找到了这里,真是不像话。」

说到这儿,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趁这个空当,我赶紧开口解释。

「爸爸,我生病了,裴老师带我来检查。」

他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我对上了她的视线,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关切。

没有。

我能看到的只有疲惫、失望和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屏幕怼到我脸上。

屏幕上赫然是裴老师打给他的一串未接来电。

「你们班主任裴老师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你逃学这件事吧。你说裴老师带你来检查,那裴老师现在在哪?就算是真的带你来检查,那也应该去学校附近的医院,怎么会来这儿?小小年纪,你竟然学会说谎了。邓念安,我对你很失望。」

爸爸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烫。

「我没有,爸爸,我没说谎。」

我忍着胸闷,压下喉间的一抹甜腥。

小跑着把证件放到机器上,回头想让爸爸过来看我真的是来检查的。

一名护士走到他身边。

「邓院长,王医生说刚刚那台联合手术还有一些细节要和您讨论。」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留下我在原地。

一滴泪啪嗒砸在我的鞋子上。

我小声嗫嚅着:

「爸爸,我没说谎。」

取出血检报告,我打车回家。

出租车师傅手机里播放着他妻子的语音。

很普通的内容。

儿子今天在学校又得了几朵小红花、有空得回去看望老家的爸妈……

一闪而过的一盏盏路灯明明灭灭的光照在车内摇摆的挂件上,溅起一点儿灼目的光。

是张全家福。

一家三口朝着镜头笑得灿烂。

下意识地,我打开手机,点开了和爸爸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幽幽的绿色映得我本就蜡黄的面色更加难看。

聊天背景是我们两个唯一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他和身边小小的婴孩离得很远。

嘴角紧绷,露出一点儿勉为其难的弧度。

或许爸爸真的不会笑吧。

可为什么,他收到的锦旗上夸赞他是微笑的白衣天使呢?

家里冷清清的。

停暖已经一个月了,回升的气温抵不过料峭春寒。

我又打开了微信,不死心地反复刷新。

终于,置顶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3

急急忙忙点开。

橙色的转账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

森寒的月光撒在床上,冷得我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对话框里没发出去的文字逐渐暗淡匿入黑暗。

濡湿的枕头带来了谁的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

我是在西兰花的味道中醒来的。

我不喜欢西兰花,对它的气味很敏感。

餐厅里爸爸端上来最后一盘菜。

把围裙挂回了厨房。

看见我从房间里出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快去洗漱,饭菜马上就要凉了。」

我呆愣愣地往卫生间走,一下子撞到了门框上。

就像是昨晚的梦一样,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餐桌上,爸爸给我夹了一筷子西兰花。

西兰花煮的时间有点短,哪怕只是用筷子夹起来都能感觉到它还是硬邦邦的。

我受宠若惊地塞到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西兰花像是烧红的炭一般划过我的食道,然后梗在胸腔里,痛得我泛起了泪花。

在记忆中,过往的十八年里,我和他少有的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饭。

小学三年级之前,他雇了保姆照顾我。

三年级之后,他给我钱让我自己照顾自己。

如果今天他没有做早餐,

我会和往常一样到楼下的早餐店,

点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配上二两油饼,再夹一点老板家自制的小咸菜。

今天是不一样的。

我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碎了清晨的美梦。

于是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着。

见他没有中途离开的迹象。

我憋了又憋,才小声开了口:

「爸爸,我最近胸腔闷闷的,吃不下饭。」

爸爸抬起头来看我,又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西兰花。

他的语气难得的和缓。

「昨天晚上是我错怪你了,你的血检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贫血。高三压力大,出现一些反应是正常的。」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

利落地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

「我今天要到省里开会,一小时后的飞机。你照顾好自己。下次家长会我会参加,和你的班主任交流一下。」

我用力地点点头,对下一次家长会有了期盼。

爸爸走后,我还是打算遵照医嘱去医院拍个CT。

这一次,我没有避开爸爸就职的医院。

等CT结果要一个小时。

我在这栋爸爸工作了十多年的大楼里闲逛起来。

爸爸从没带我来这里,哪怕是生病,他也是让保姆带我去另一所医院。

他似乎是在同事面前刻意淡化他有一个孩子。

三楼的走廊里挂着爸爸的宣传框。

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双手和患者交握。

我禁不住幻想起来,爸爸的手是不是也像裴老师那样温暖。

他从没亲近过我。

昨天伸手拉我已经是我们这些年最大的肢体接触了。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扑到他的腿上。

他四肢竭力远离我,大喊着叫我快点滚开。

没关系,事情都在一天天好转。

等开完家长会,爸爸也会朝我笑得灿烂。

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夸我是他的骄傲。

呼吸内科的医生拿到我的片子,一改先前懒散的模样,坐直了趴在电脑前面,反反复复地看着那张三维图。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开口了。

「一个人来的?你的家长呢?」

爸爸好像不想让他的同事知道我。

可我也不能不回答医生的问题,只好含糊道:

「我爸爸他去省里开会了,我没有妈妈。」

医生看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他叹了一口气,示意我走近看屏幕。

「你的胸腔很健康,但是这里,」

他的手戳在屏幕上的一块阴影,哪怕被骨头挡住,也能看出是一块突兀的阴影。

「食道这个位置,很有可能有一个肿瘤。我把你的号转到肿瘤科,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悬着的心骤然坠下碎成一地,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食道”“肿瘤”几个大字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口。

捏着单子出来,我哆嗦着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电话“嘟嘟”想着,我的脑子越来越乱。

「邓念安?」

电话接通了。

4

「我在开会,有什么话快说。」

顾不上分辨爸爸的语气是否不耐烦。

当听到他的声音时,我就开始哽咽了。

「爸爸,医生说我可能得了食道癌。」

听到我的这句话,爸爸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通过听筒射过来。

「邓念安,如果是这件事,那你最好闭嘴。」

「什、什么?」

我努力吸着鼻涕,好像听错了爸爸的话。

「我要开会,没时间看你演装病的戏码。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自己好好想想吧。」

没等我解释,他就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呢,爸爸?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解释?

难道在我出生时你就给我打上了“恶”的标签吗?

比非打即骂更可怕的是,漠不关心的轻视和先入为主的厌恶。

他说的装病是我十岁那次。

小时候的我很渴望爸爸像别的小朋友的爸爸一样能够多陪陪我,而不是把我当成一团空气。

电视上的病人身边总是会围着一群人关心他。

看完电视的第二天我就装起了病。

那几天保姆阿姨的女儿结婚,她请假回家了。

于是爸爸只好亲自带我去医院。

一路上,我不住地嚷着头痛。

偷瞄着爸爸的表情。

他的唇角抿得紧紧的,目视前方,看不出一丝表情。

见状,我装得更卖力了。

儿科里哭闹的小孩子很多,多我一个坐在其中丝毫不显得突兀。

查血、脑部CT检查、量体温……

一层层楼跑下来,爸爸的脸变得更白了,但我没看见。

我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爸爸站在我身侧。

我们之间离得那么近那么近,我忍耐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上他的小拇指。

这时,看完报告的医生说话了:

「从报告上看,小朋友没什么问题。建议平时除了孩子的身体健康,家长还是要多关心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谎言还是被拆穿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脸色。

听到医生的话,爸爸轻轻道了一声谢。

接着没有管我,径直走出了诊室。

我愣了一会儿,从椅子上跳下去,赶紧追上去。

同桌说了,犯错的时候好好认错爸爸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诊室门口、走廊里、大厅里,都没有爸爸。

我好像被爸爸丢掉了。

5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我是被匆匆赶来的保姆阿姨带回家的。

在当天之后一次也没有出现。

手机的接连震动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我。

爸爸接连发了三条消息给我。

「我要到国外交流三个月。」

「家长会去不了了,也没必要去。」

接着是一条转账消息。

我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入双膝,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我不会再信任你了。

遵照医生的吩咐,我做了详细的检查。

最糟糕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医生面上是历尽千帆的平静和对年轻生命的惋惜。

确认我是一个人来的,他耐心地教给我怎么看。

「这里,这个不规则的阴影,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肿瘤。这个肿瘤已经很大了,我先给你安排三个疗程的化疗,然后根据后面的情况考虑要不要采取手术。」

医生顿了顿,方便我消化一下他说的信息。

「小伙子,回去和你爸爸商量一下,根据你的描述和这张片子,这颗肿瘤已经压迫到你的其他器官了,拖不得了。」

和爸爸商量?

我的爸爸刚斥责了我,说我在说谎。

按亮了屏幕,我苦笑着收下了转账,连同昨晚的一起收下。

熟悉的甜腥味被我压在了舌根下面。

见我还没走,医生疑惑地看向我。

「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事情想要麻烦您。」

我踌躇着,一张嘴,泪水就盈满了眼眶。

“我的爸爸是邓爱华,刚刚我在呼吸科给他打电话,他不太相信我说的话,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告诉他。”

声音渐渐哽咽。

多可笑啊,一个食道癌专家的儿子患上了食道癌。

生病了却要医生证实,父亲才会相信。

“你是邓院长的儿子啊,没听说他……”医生打住了话头,尴尬地推了一下眼镜,“好,我会和他沟通你的病情的。”

一团濡湿的棉花压在了我的喉头,泪水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没办法说话,我沉默着给医生鞠了一躬,转身朝屋外走去。

身后医生仿佛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我。

我扭过头。

泪水糊住了我的眼睛,他是什么表情,我看不清。

“孩子,别怕,你爸爸可是公认的食道癌治疗方面的国手,不会有事的。”

肿瘤科的悲吟比哪个科都多。

我路过一个个接到悲讯的家庭,沉重一寸寸漫上我的背脊,绝望的味道掩住我的鼻息,钻进我的肺里。

绝望是不该有味道的。

可在这里,它有,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压下的甜腥抓住了我的脆弱,争先恐后想要逃出我的体内。

我忍了又忍,“哇”的一下,一抹鲜红绽放在地板上。

慌忙掏出纸。

泪水把鲜红冲淡。

熟悉的消毒水味和童年渐渐重合。

我溺毙在一片巨大的恐慌之中。

6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裴老师在此时给我打来了电话。

「念安,检查怎么样了呀?没事吧?」

「裴老师,医生说我食道有一个特别大的肿瘤。」

还没等裴老师说话,叶知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什么!医生是不是误诊了啊?」

「叶知秋,安静。」

「念安,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好好治疗,身体最重要。」

「邓念安,你在哪呢,我请假去陪你。」

「叶知秋!我不批。」

「你在说气话,我不信。裴老师,您老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您就行行好吧。」

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知秋的活宝模样。

「我在悬壶路辅路这边。」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就结束了通话。

我继续在街上闲逛起来。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座城市了。

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小学初中的特长班,高中的补习班。

我一直奔波在路上,世界是由课本、钢琴、毛笔……以及期待中爸爸的表扬组成的。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放下了对爸爸的期待之后,我不知道。

死神的镰刀已经抵在了我的脖颈,接下来的日子,我想为自己而活。

这座城市的天空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湛蓝湛蓝的却不让人感到舒畅。

课本上的诗句闪电般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会不会,很多年前,有一个和我相同境遇的人也在这里抬头仰望天空呢?

奇妙的命运感冲淡了内心的悲伤。

叶知秋来的时候,我正在花店里挑花。

店主的猫很亲人,在我脚边翻着肚皮打呼噜。

在这小小的城市一隅,一切旺盛的生命力都让我得到极大的抚慰。

在我和爸爸的家里,除了我和他,任何小生命都是不被允许的。

把挑好的花交给店长包扎好,我轻轻地抱着那束花,和叶知秋走出了花店。

别看叶知秋在电话里咋咋呼呼的,真见了面他反倒变得束手束脚起来了。

叶知秋小心翼翼地开口:

「念安,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知秋,你知道我的,我一直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孩子。医生给我安排了三个疗程的化疗,最晚后天我就要开始住院了。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

「不一样的事?」

「对。」

叶知秋沉吟片刻,冲我展颜一笑。

「那你就跟我走吧。」

拉着我在小城中奔跑。

兜兜转转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到啦,我家。」

叶知秋朝着我呲牙傻乐。

没等我问清楚,叶知秋拧开门走了进去。

叶知秋的爸爸应声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叶知秋,不是说去陪同学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想请假休息可不能拿陪同学当借口。」

叶知秋一溜烟钻到他身边,勾住他的肩不住地摇晃。

「大帅哥,别啰嗦啦,你快看我带谁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看得艳羡。

原来,父子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吗?

叶知秋的爸爸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

6

他笑着把我迎进去。

没有犹豫,我把手中的花递给了他。

「叔叔好,我是邓念安。冒昧登门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路上买的花,送给您。」

叔叔张罗着把花插了起来,嘱咐叶知秋好好招待我,又回到了厨房说是要做大餐。

叶知秋钻进了他的卧室,让我等他一会儿。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叶知秋的家满当当的,暖融融的沙滩配色,到处都干干净净的。

光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我就觉得幸福要从心里溢出来了。

不一会儿,叶知秋从卧室里走出来,递给我一个箱子。

「诺。」

「这是什么?」

「抽奖箱,抽到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

我把手伸进去,掏出一张纸团子。

叶知秋催着我赶紧打开。

皱巴巴的纸上写着“去山顶看日出”。

「要不换一个吧,就你这小身板,我怕你爬不到山顶。」

说着,叶知秋就要拿走我手心的字条。

将手一合。

「知秋,就这个吧。」

叶知秋停下动作,盯着我看了半分钟。

「好吧,谁叫我心地善良,只好舍命陪君子喽。」

接着他眼睛咕噜一转,起身走进了厨房。

下一秒,厨房里就响起了叔叔半是宠溺半是斥责的声音。

「净来厨房给我添乱,你快出去好好陪陪念安。」

叶知秋一会儿给叔叔捶捶左肩,一会儿给叔叔捏捏右臂。

「父上大人,这不正是有一事和念安有关,我来禀报嘛。」

「说吧。」

「启禀父上大人,我想陪念安去山顶看日出。」

「念安身体不好,你可别欺负他。」

「这您可就冤枉我啦,念安自己也很想去啦。」

说着,他转过身来朝我挤眉弄眼。

待他爸爸答应下来。

他欢呼一声,捞起两个炸好的地瓜丸一溜烟钻了出来。

笑眯眯把其中一个地瓜丸塞到我嘴里。

「托你的福,今晚宵禁取消了。」

得知我们要去爬山,叶阿姨让叶叔叔亲自开车把我们送到了山脚下。

嘱咐我们他会一直守在下面等我们回来。

果然不出叶知秋所料,我这千疮百孔的身体根本爬不到山顶。

两个人在半山腰停下,回望远处的城市。

「小时候分享周记,同桌说他周末和爸妈到山上游玩。我也想和爸爸出去玩。可是他总在忙,手术、讲座、培训……我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叔叔还是爱你的,只不过太忙了而已。没事,现在有我陪着你呢。」

「不,知秋,你不懂。我爸爸他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啦,我不会再……」

揉了揉眼睛,我岔开了话题。

「你看,天亮了。」

在我们休息的时候,极天一线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轮红日从天边跃出,阳光在黑夜之后又重新照耀着这座城市。

7

下山之后,我住进了住院部。

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爸爸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

可是我没有收到他任何一条消息,电话、短信、微信,统统都没有。

护工阿姨说是爸爸请来的。

因为爸爸几年前救治了她爸爸,照顾得很尽心。

起初,同学们、裴老师、叶叔叔都经常来看我。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都来得少了。

叶知秋最后一次来看我,把大家给我准备的高考加油包带来。

我这才意识到马上就要高考了。

摸着自己稀疏的头发,我朝着叶知秋开玩笑。

「都说学习使人头秃,你秃的速度还没我快呢。」

叶知秋握着我的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手上还输着液,手脚都是冰凉的,猝不及防的温暖让我眼眶也有些酸涩。

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别怕,好好考,我的那份考运送给你。」

虽然没有明确告诉我,但医生一日比日凝重的表情,我也能看得出我的情况不容乐观。

终于,在高考前一天,我见到了许久没有出现的爸爸。

他作为主刀医生,来看望他的患者。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好的医生。

细致、耐心、温柔。

可偏偏这样的我从未感受过的他的温柔,让我心里荆棘丛生,层层叠叠,一层一层倾轧着挤出苦涩的草汁,从舌根向外蔓延。

我们的父子关系还比不过医患关系。

围在病床周围的医生陆陆续续离开了病房。

他落在最后面。

我拉住了他的衣角。

「爸爸,可以换个主刀医生吗?我不信任你。」

「邓念安,别闹小脾气。」

他语气不容拒绝,轻轻把衣角抽出,离开了。

第二天,我被推到了手术室。

主刀医生还是他。

麻醉生效的前一秒,我把头扭向墙壁,望向高考考场的方向。

叶知秋,高考加油啊。

再睁眼,爸爸坐在我的床边。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我的头顶。

「没事了,念安,手术很成功,接下来这段时间爸爸会在你身边照顾你。」

在经历一次死亡威胁之后,我终于得到了我苦苦乞求的来自父亲的温情。

可是,对亲情的渴望是会被过去无数个日夜消磨干净的。

爸爸,你的温情,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手术很成功,但我还被拘在病床上。

爸爸他好像真的变了。

他开始知道我不喜欢吃西蓝花,为我出院之后做起了旅行计划。

可我对他还是抗拒。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叶知秋和他的爸爸一起来探望我。

他眉飞色舞地说起在网上查到的学校的景致。

央着我送他去开学。

我笑着应好。

坐在一旁削苹果的爸爸失手划破了食指,急匆匆冲出了病房。

直到我再一次被推上手术台。

我才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出这所医院了。

意识消弭的最后一秒,我在心底许下遗愿。

爸爸,下辈子我只求不再做你的儿子。

番外

1

我叫邓爱华。

七八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算命瞎子。

他说我们兄弟相克,我注定会害死自己的弟弟。

我爸妈自小就更喜欢弟弟,一听这话,对我更是横眉冷对。

十多岁的时候他们就把我卖出去当赘婿。

娘说了,要赘婿的人家钱给得多。

我也算是给弟弟积德行善了。

我没有拒绝。

反正在这个家我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再说了,就算我不愿意,我爹也能打晕了给我送过去。

我自小是营养不良的,身板和他差得多。

听媒人说,那姑娘还好看得很。

要不是因为生了病,也轮不上我到他们家去入赘。

我什么都没有,爹娘才不会浪费将来给邓小宝娶媳妇儿的钱给我置办东西。

村头邓家要给那病痨鬼治病,又掏了一大笔礼金买我。

也不愿意掏闲钱办宴席。

于是,由我自己从村尾走到村头,到了把新娘头上那块破红布一掀。

这礼就算成了。

掀开盖头的第一句话,邓秀娟说的是:

「这么小的男孩,你爹娘还真是狠心呐!」

自那之后,我便成了邓秀娟的赘婿。

她从不凶我。

却喜欢教我读书写字,生气了也只是罚我做题抄书。

在我入赘过来的那年九月,她甚至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初中。

让我从初一开始好好学。

或许是我真的冲喜有效吧,邓秀娟虽然身体依旧不好,但也磕磕绊绊撑了好多年。

读书使人进步。

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

慢慢地,我懂得了什么叫兄友弟恭,什么是仁义礼智信。

更是在高中毕业后,考上了省会的医科大学。

村里人都说邓秀娟是个傻姑娘,等我跑到省会去,哪里还会再回来呢。

可出乎他们的意料,年年寒暑假我都回来。

更是在大三下半年到了法定年龄,直接和邓秀娟领了证。

书上不止教了我知识,还教了知恩图报。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大三回乡的寒假。

邓小宝不学好,跟着他的狐朋狗友们染上了赌。

把家都输了进去还不够。

跑到我和邓秀娟的家里来闹。

邓小宝红着一双眼睛,几个人硬拽着我走出了家门。

他要把我这个村里罕有的大学生押给他们,信誓旦旦地说下局把我赢回来。

邓秀娟急着去拦,被邓小宝蛮横的推开,头磕在房梁柱子上,当下就昏了过去。

见有人出了事,邓小宝吓得转身就跑。

丝毫不顾及血脉亲情。

他压根就不记得他曾经说过在这里过得不好,他是我兄弟会给我撑腰。

那天以后,邓秀娟的病情急转直下。

可很快我们又发现,她似乎有了身孕。

这孩子无论拿不拿掉,都会影响到她的身体。

「我要把他生下来。」

她说。

我尊重了她的选择。

然而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天,她也不行了。

病床上她冰凉又枯瘦的手抓住我,气若游丝地告诉我她给这个孩子起的名字,念安。

这个孩子是她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我恨邓小宝,恶之欲其死的那种恨。

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托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为什么递给我救命稻草又在我以为抓稳了的时候把它抽走。

我也恨我自己,恨自己怎么就没做好措施。

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

于是我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我以为只要有这个孩子,过去的苦与恨说不定会慢慢释怀。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人心的痛苦哪有那么容易释怀。

2

邓念安一天天长大,那眉眼不像我也不像邓秀娟。

反倒是像极了打我骂我的爹,也像极了爹的好儿子邓小宝。

我越看着他,越觉得他是害死了邓秀娟的真凶。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极了潜藏在黑暗里慢慢滋长的龃龉。

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他好好相处。

所以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请了保姆照顾他,减少和他接触。

在离乡的第五年,我成了一名三甲医院的医生。

邓念安装病那次。

我刚通宵做完手术,身体不适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得知他是装病。

我气得险些昏过去。

他骨子里就是那些恶人的劣根性。

于是,不待他跟上来,我转身离开了儿科科室。

走到大厅,我后悔了,想要回去接他。

没等我转过身去,眼前一阵天昏地暗,再睁眼就是在病房里。

没办法,我只好拜托请假回家的保姆赶过来把邓念安接回去。

还好,邓念安没丢。

自此,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的心思,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当作谎言来看。

读了这么多年书,我也知道。

恶劣基因是会遗传的。

哪怕是我身上也流淌着最厌恶之人的血。

直到最近,邓念安在医院做检查被我误会,

我才意识到我忽视了这个孩子太久太久。

我也有关注他,不过太少了。

于是,我尝试回家和他一起吃饭,也想和他的老师好好聊一聊他。

没想到,给他点阳光她就灿烂。

在我出差之后,又玩起了装病的把戏。

分不清我是什么情绪。失望?愤怒?或许都有吧。

没必要了解他了。

他从骨子里就是个恶人,一点也不像我和邓秀娟。

我越发不喜欢他了。

同事打电话告知我邓念安病情的时候,好如晴天霹雳。

主攻食道癌方向的医生的孩子得了食道癌,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只能安排好一切,请了护工照顾他。

强迫自己专心和国外专家交流,精进技术。

这次,我要回去救我的儿子。

夜深人静时,望着微信置顶的头像,我删删减减,一个字也发不出去。

没关系,念安会理解我的。

交流结束,我赶回国内。

亲自主刀邓念安的手术。

他对我有些抵触。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学着做个好爸爸。

手术很成功,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是颗恶性肿瘤,癌细胞极有可能向淋巴扩散。

心下隐隐有些不妙。

邓念安醒过来的时候我只是安慰他手术很成功。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亲近他,也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爸爸。

好像也没那么难。

我们也会像来看望他的那对父子一样亲密无间。

两个月后,念安在检查中发现了淋巴肿瘤。

我软倒在长椅上。

他还没有接纳我。

我们好像也没有来日方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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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东方明珠

东方明珠

5
2024-05-14 15:46

揪着心看完

天才小熊猫他爹 回复 06-01 13:49
[得瑟]来加一段,应为儿子装病,妈妈开车来医院的路上出车祸了,是不是就觉得男主罪有应得

肚肚酥惹酥猫

肚肚酥惹酥猫

3
2024-05-03 14:38

夕初故事会

夕初故事会

欢迎来到故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