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来老师带您解读《中国书法批评史》第七十一讲
第五章 唐朝中期各家书法思想
第四节 窦息的《述书赋》与其弟窦蒙的《述书赋注》
窦息的《述书赋》与其弟窦蒙的《述书赋注》以及《语例字格》等作品，均为当时重要的书法文献资料。窦蒙对《述书赋》的注解亦颇具价值。《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提及这些注解时，提出了疑问，认为注解的风格与窦蒙的以往作品有所不同，有可能是窦息自己所注。但由于证据不足，仍遵循旧说，认为注解出自窦蒙之手。
窦息，字灵长，活跃于代宗至德宗时期，曾任校户部员外郎、宋汴节度参谋，他不仅擅长书法，还颇具文才。其《述书赋》以时间为脉络，描绘了近二百位书法家的风采，从史箱至当时的书法女杰刘氏均有涉及。此赋文辞典雅，但由于所涉书法家众多，故对某些书法家的描述略显简略。尽管如此，其在书法史料方面的价值仍远超其思想内涵。
在《述书赋》中，窦息对同时代的书法家张旭给予了高度评价，称赞其酒酣之际挥毫自如，笔力充沛，其书法艺术之高超。对于初唐的书法家褚遂良和孙过庭，窦息则持批评态度，认为他们的书法过于工整而缺乏生气。
窦息对于工整而缺乏个性的书法并不推崇，而更倾向于欣赏那些充满创意和神韵的作品。这种审美观念与张怀瑾、李白、怀素等艺术家的观点颇为契合。在《述书赋》中，窦息对历代书法家的评价主要基于“法则”与“神气”两个标准，既重视书法的技巧规范，又强调其内在的神韵与气质。
例如，在评价海陵王休茂时，窦息指出其书法虽已掌握法则，用笔结字亦颇有功夫，但精神骨力稍显不足；在评价薄绍之时，则称赞其书法纤圆有致，但骨力尚显稚嫩；对于王思玄和王厂，窦息也分别给出了稳厚但无法度、骨体道正但欠功力的评价。这些评价都体现了窦息在书法品评中对于“法则”与“神气”并重的审美标准。
上述论述展现了窦息对于书法艺术的见解，他既关注书法的“法度”，即其规范与技巧，如功扶风（今陕西麟游西）人的书写传统与官至检夫的身份所体现出的书法底蕴；又重视书法的“骨力”与“风神”，即其内在力量与神韵。这种全方位的评价视角，实际上自南朝以来便受到理论家们的广泛推崇。
窦蒙，字子全，作为窦泉的兄长，他在仕途上也有所成就，官至试国子司业兼太原县令。而在书法领域，他更是造诣深厚。其弟窦息在《述书赋》中盛赞他：“吾兄书包杂体，首冠众贤。”窦蒙还对窦息的《述书赋》进行了注解，并撰写了《语例字格》。这部作品对《述书赋》中出现的词汇进行了富有新意的阐释，为后来的学术阐释树立了典范，成为古代哲学、文学概念阐释的重要方法。
晚唐诗人僧皎然在《诗式·辨体有一十九字》中，通过列举并阐释十九个核心概念，展现了其深厚的文学素养。南宋学者陈淳的《北溪字义》则对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进行了深入分析。清代学者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等著作，也体现了对概念深入剖析的学术传统。而窦蒙的《语例字格》无疑是这一传统的先行者。
《语例字格》原有一百二十条，现存九十条，每一条都针对《述书赋》中的词汇进行了简要的阐释。这些阐释不仅展示了窦蒙对书法美感的初步自觉，也为我们理解古代书法审美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在《语例字格》中，窦蒙提出了诸如“天然”“质朴”“神”“武”等一系列正面的书法审美概念，同时也指出了如“不伦”“枯槁”“嫩”“薄”等负面的书法之病。这些概念的提出，无疑为我们理解古代书法的审美标准提供了重要的参考。
《语例字格》中可以被确认为书法审美品格的概念如下：
天然：鸳鸿出水，更好容仪。
质朴：天仙玉女，粉黛何施。
神：非意所到，可以识知。
武：回戈挽弩，擒虎拿豹。
能：千种风流日能。
妙：百般滋味曰妙。
精：功业双绝曰精。
古：除去常情曰古。
逸：踪任无方曰逸。
老：无心自达曰老。
伟：精彩照射日伟。
稳：结构平正曰稳。
强：筋力露见曰强。
快：兴趣不停日快。
沉：深而意远日沉。
密：间不容发日密。
丰：笔墨相副日丰。
茂：字外多情曰茂。
丽：体外有余曰丽。
宏：裁制绝壮日宏。
实：气感风云日实。
轻：笔道流便日轻。
贞：骨清神洁曰贞。
艳：少古多今日艳。
峻：顿挫颖达日峻。
润：旨趣调畅日润。
险：不期而然日险。
媚：意居形外曰媚。
细：运用精深日细。
雄：别负英威曰雄。
爽：肃穆飘然日爽。
法：宜有周备曰法。
闲：孤云生远日闲。
壮：力在意先日壮。
……
以上可以说是一些正面的审美概念。
还有一些属于负面的概念，也可以说是书法之病：
不伦：前浓后薄，半败半成。
枯槁：欲北还南，气脉断绝。
嫩：力不副心日嫩。
薄：阙于圆备日薄。
浮：若无所归曰浮。
浅：涉于俗流日浅。
……
通过之前的介绍，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窦蒙在书法品评方面做出了界定概念的尝试，力求详尽，由于涉及的方面过于广泛，使得整体显得有些繁复，且部分概念间存在相近之处。窦蒙对这些概念的注解尚处于初步阶段，远未达到精确的程度。当我们试图探寻为何“千种风流”被称为“能”，“百般滋味”被称作“妙”，以及这两者之间的细微差别时，窦蒙的《语例字格》显然无法提供明确的答案。
他对于众多概念的诠释更多地依赖于形象描绘和意象联想，比如用“孤云生远”来描绘“闲”的意境，这使得我们依然难以准确把握书法品格中“闲”的精确内涵。在概念辨析的精确性上，《语例字格》显然无法与后来更为深入的哲学著作，如陈淳的《北溪字义》等相提并论。我们不能忽视的是，窦蒙在勾勒书法审美众多品格方面所做的尝试和努力，这无疑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共计：2180字）
作者：王贵来（天津书画艺术网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