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与刀——日本武士片硬币的两面(1)

阿獠聊电影 2023-10-31 16:51:10

男性影迷之于日本片的爱,博大精深,欲言又止。如果抛开岛国爱情动作片,似乎就去了2/3的范畴以及90%的影迷。这个现象残酷而尴尬,但不知道尴尬的应该是日本电影界,还是此岸的受众们。

小电影之外,日本大电影的主力类型其实比较单调,不外乎动漫片、悬疑片、古装片、现代爱情片、恐怖片这几大金花,这也与日本纸质文学的强势领域有所呼应。众所周知,日本动漫、悬疑、历史与治愈系小说世界知名,而有着变态基因的恐怖小说更是日本作家的强项。

他们有鸟山明、北条司、井上雄彦,有松本清张、岛田庄司、凑佳苗,有川端康成、村上春树、渡边淳一,还有司马辽太郎、吉川英治、山冈庄八……有着类型文学厚重底蕴的日本电影,犹如长在沼泽地里的怪树,恣意生长,完全不理会旁人的眼光。

这种“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格局和隔海相望的大陆影界颇有几分相似,比之类型更为广泛的韩国电影在影响力上已日显颓势。过多依赖本土消费群体的自闭状态让往日领先的电影工业逐渐被邻国超越,毕竟在日益国际化的电影市场,固步自封并不是什么先进生产力。

除以上主力类型片外,日本其实也拥有着一些自己特有的片种,比如怪兽片(特摄片)与武士片(剑戟片)。出于对香港武侠片的热爱与对日本早年传统战略游戏(《三国志》《信长之野望》)的怀旧,以及对日漫《浪客剑心》的钟爱,我在人群中对日本武士片多看了那么一眼。

正如本尼迪克特于“菊与刀”的精辟总结,日本民族在历史发展与文化领域里都逃不开恬淡与凶残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但的确有着内在密切联系的双重性格,日本武士片同样也有着“菊与刀”的两面性。这使得日本武士片与香港武侠片着重于逍遥与纵横的豪迈侠气上有着气质上的差别,不妨从两位导演的作品来略窥一斑。

菊:山田洋次(《黄昏清兵卫》《隐剑鬼爪》《武士的一分》)

擅长喜剧和反映普通平民生活的日本国宝级导演山田洋次拍摄武士片,听上去是件颇为矛盾的事情。当然,张艺谋也会拍《英雄》,而侯孝贤也是会拍《聂隐娘》。不过对于拍出了《寅次郎的故事》《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等大众化电影的山田洋次,挑战古装武士片,仍是一种冒险。

我们欣喜地看到,山田将武士片拍出了新意,他的武士三部曲犹如火红玫瑰海中的一束白菊,清纯而优雅,带着浓浓的清甜味,仍如山田的其他电影,清新而平易近人。

《黄昏清兵卫》,藤泽周平的小说名听起来总是那么浪漫与风雅。

然而实际情况却往往不是那么回事儿,真田广之扮演的清兵卫其实就是个武士时代的上班族,终日为了生计奔波劳苦,卑微到了极点。

之所以冠以“黄昏”二字的浪漫头衔,是因为每天都只能在黄昏时分匆匆赶回家。而武士引以为傲的那些事儿,他基本沾不上边儿。他的武士刀从未出匣,彻底沦为摆设。为了谨守这最后的身份象征,他一直隐忍,直到故事末尾,他迫于压力,拔刀相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武士刀,它也许悬于腰间,也许挂于墙上,终年未能出鞘。岁月的风沙试图将它磨钝,年华的流逝期许将它封存。许多年过去了,刀的主人甚至都已将它遗忘,于是它便终老而去,永远沉寂。

大部分人的人生就是这样,从未有亮刃的机会。浮华在彼,平凡在我,这未必不是一种幸福的人生。而有些人,在一些紧要关头或是人生转折处,拔出了那尘封的刀,也不过只是精彩的一瞬,巅峰之后仍然是长久的蛰伏与平淡。

清兵卫的生活就像“菊”,有着一份平常,和着一分凄凉,但仍不失为一种生活的美丽。

《隐剑鬼爪》,为什么藤泽的书名都这样文艺化,但其本质仍是平民化。

与清兵卫相同,本片的主角片桐宗藏的生活清苦而乏味。母亲逝去,妹妹嫁人,暗恋的侍女希惠也嫁与了他人,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家变得冷清起来。宗藏用工作麻醉自己,超然独自活在这个世间。

同门师兄弟狭间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平静。宗藏身怀绝技,“隐剑鬼爪”,一个略带邪气的必杀技,出于对朋友的忠诚与爱人的执着,他终于还是使出了这电光火石的一击。它的出现突然而短暂,以至于观众根本没看清就结束了。这便是绝技的要领,隐于市而亮于情。

每个人都向往拥有一门绝技,可以驰骋江湖、笑傲山岳。似乎拥有它就拥有了名望、金钱、女人和所有的一切。然而,现实里即便拥有了绝技(就像我们的学历),凡人大概率依然一事无成、默默无闻,就更别说大部分人是没有绝技傍身的。

这并不代表着你不成功,只代表着你不出格。生活就是这样,清贫而落寞,这与能力无关,时代使然。即便是身怀鬼爪,也须隐剑般藏匿。万不得已伤到仇人的同时,也得尽可能隐藏自己。毕竟,“菊”一般的生活最值得珍惜,贪慕虚荣的出头花,折了一批又一批。

《武士的一分》,三部曲最后一部。

主人公三村新之丞也是三部曲中最为潦倒与可怜的一位,所以只能由木村拓哉这样的花样男子才能演绎。身为武士却只能干为主试毒的工作,因公失明落得了残疾,穷困得连家人都无法保全。为维护武士的尊严几近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新之丞最终被迫选择了与敌决斗以洗刷屈辱。

三部曲基本延续了一致的创作班底与制作水准,于是有了如出一辙的故事基调与映像风格,可以完整表达出山田洋次对于武士片的个人理解与情怀。他讲述了武士阶级不为人知的平凡与清苦,道出了有血有肉的生活之路。

不同于我们印象中的武士道精神,在藤泽周平笔下,山田洋次镜头下,武士们在琐碎生活的压榨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狗一般地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只有在被逼到了命运的旮旯角落里时,他们才会困兽犹斗般的发出呐喊与挺身一击。

这是一种隐忍,也是一种无奈,表的是古代,喻的是如今。武士们替我们站上了银幕的舞台,吟唱的仍旧是一曲曲正在上演的时代挽歌。

如诗般凄美的音乐中,如画般温暖的镜头下,武士们如“菊”一般地绽放与凋谢。没有轰轰烈烈的杀伐,也没有衣着光鲜的华贵,更没有功成名就的标榜。

有的只是疲于生活却又热爱生活的平凡,安享亲情爱情友情的恬淡,与他人繁华落尽后自己苦守清贫的一分落寞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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