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致远智库主任）

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都是中东地区举足轻重的大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分分合合、曲曲折折。沙特致力于成为中东的领袖，土耳其则希望成为中东地区的欧洲国家，所以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结构性矛盾。

二国关系近年出现变化是在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崛起之后。小萨勒曼上台不久就对也门胡塞武发动“果敢风暴”军事行动，土耳其随即对此表示支持，并且强烈批评了伊朗在该地区的作用。在此之前，安卡拉和利雅得对叙利亚冲突的立场也一致，双方都向叙利亚反对派提供了各种形式的支持，而且在那个时期内，两国对“阿拉伯之春”和“政治伊斯兰”崛起的也基本一致。

但这种走向和缓的关系在2017年中期开始发生了转变，当时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对卡塔尔实施了封锁，并对卡塔尔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包括关闭土耳其在卡塔尔境内的军事基地（在海湾地区，卡塔尔是土耳其的“准盟友”，土耳其坚定支持卡塔尔）。沙特威胁要对土耳其实施制裁，明显转变为采用反对土耳其及其地区角色的言论，还与阿联酋讨论了遏制“土耳其扩张主义政策”的问题。土耳其则指控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企图推翻埃尔多安政府。

2018年因记者卡舒吉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遇害事件又受到影响，双边的关系又进一步紧张。

到2020年11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与沙特国王萨勒曼通电话，土沙关系又开始回暖。2022年4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访问沙特；2022年6月，沙特王储萨勒曼回问土耳其；2023年7月，埃尔多安在再次当选之后不久马上访问了沙特，双边关系迅速热络。现在两国关系全面恢复至危机前的水平，而且还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两国领导人决心在共同兄弟情谊的基础上、以符合该地区人民利益的方式发展双边关系；在政治、经济、军事、安全和文化等方面进行合作，就地区问题进行磋商和合作以巩固稳定与和平；在经济上增加两国间航班数量、放宽贸易限制、寻求更多投资机会。

双方的互访首先是靠两国所处的地理位置；二是双方在当前国际大形势下，重新发现了伊斯兰大旗下的共同目标：在当前大国际形势下阿拉伯国家需要团结和紧密合作，维护共同利益和地区安全，促进阿拉伯国家的经济、军事实力增长；三是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都是G20成员，在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都通过发挥平衡和有效的作用，成为中东地区和国际社会具有影响力的国家和中东安全与稳定的重要支柱；四是土耳其自身经济遇到难题，而沙特自2016年以来推出一系列新的国家发展规划，持续推动国家转型进程和发展非石油产业与制造能力是重中之重。

1、经济领域。

2022年6 月萨勒曼王储对土耳其的访问，标志着两国关系（特别是在经济层面）的重大转折。沙特投资部副部长巴德尔·阿尔巴德尔表示，两国之间的投资将在未来几年增加两倍。沙特宣布将与土耳其方面就两国进一步沟通，计划再投资30亿至40亿美元。

根据沙特商会联合会2021年底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沙特在土耳其的投资额约为 80 亿美元，而沙特官方的数据是180 亿美元。

2021年底，在土耳其投资、经营的沙特公司数量也增加到 1100 多家（ 2011 年只有 11 家）；主要集中在农业、农用化学品、医药、医疗器械、食品、娱乐、住房、建筑、保险、机械和设备等领域，其中土耳其住房和建筑行业对沙特投资者最具吸引力的行业之一（约占沙特在土总投资的 30%），沙特在 2015 年至 2022 年间购买了土耳其近 15000 套房屋。

2020年以来，土总统埃尔多安访问沙特、阿联酋、卡塔尔等海湾国家，不仅恢复和还加强了土、沙双多边外交关系。到2023年上半年，通过贸易协议、货币互换和直接存款等方式，土耳其已从卡塔尔、阿联酋和沙特三国获得了数百亿美元的外汇支持，有力地缓解了国内的经济压力。

土耳其统计局数据显示，土耳其对沙特阿拉伯的出口在2019年为32亿美元，2020年为25亿美元，2021年因疫情大幅下降至2.65亿美元，2022年前九个月增长了 180%，达到 4.209 亿美元。土耳其出口到沙特阿拉伯的产品包括：地毯、石油制品、配电板、钢筋和家具，其中增加较大的部分是新鲜水果和蔬菜（出口额增长了 7 倍多），达 1480 万美元。同时，土耳其从沙特阿拉伯进口石油和化工产品。

双方领导人还决定启动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协调委员会的工作，沙特商人将在土耳其的科技、房地产和能源等各个领域进行投资；在旅游领域合作，目前沙特赴土耳其旅游已经恢复。

在安卡拉举行的沙特-土耳其商业论坛期间签署了价值超过6.1亿美元的房地产协议，其中包括专门从事建筑，工程咨询和投资的公司。沙特市政、农村事务和住房部长霍盖尔还宣布沙特已开始投资价值超过1000亿里亚尔的30多万个住房单元，呼吁土耳其公司积极参与沙特的房地产开发。

土耳其贸易部长Omer Bolat在三月份于利雅得举行的沙特——土耳其商业论坛上，表示土耳其将继续努力进一步改善土耳其与沙特之间的关系，参加9月在利雅得举行的城市景观全球展览。未来几年与沙特的双边贸易额预计将达到100亿美元。沙特商会联合会主席哈桑·胡瓦齐在同一论坛上表示，有1140家沙特公司在土耳其投资，390家土耳其公司在王国投资，双边贸易额从2017年的170亿里亚尔跃升至2022年的230亿里亚尔。

2、防务领域

2023年8月土耳其与沙特签署9项合作协议，涉及防务、投资、通信和能源等诸多领域，其中引起高度关注的是土耳其向沙特出售数量庞大的新型察打一体武装无人机，并就在沙特生产土耳其无人机及无人机弹药和光学传感器等配套系统设备。这也成为土耳其历史上最大的防务和航空出口合同。

沙特国防大臣哈立德表示，沙特购买这些无人机的目的是增强武装部队的战斗力，从土耳其购买无人机可拓宽其武器进口渠道。沙特助理国防部长巴亚里博士表示，这一成就符合沙特2030年将50%以上的总军费开支本地化的愿景。

土耳其是中东地区和伊斯兰世界的军事强国，推进独立国防和战略自主的沙特十分重视土耳其在武器装备和无人机等领域的先进装备和技术，而且相对于其他域外大国，与土耳其的国防合作敏感度更低，有助于减轻来自美国的压力。在当下中东“和解潮”的背景下，包括土耳其和沙特在内的地区大国进一步调整外交政策，地区国家间关系从政治缓和、经济合作进一步延伸至安全领域的协作，为双方在防务领域的合作创造了条件，标志着两国关系深入发展、土耳其与海湾国家关系进入新阶段。

3、土耳其打造成能源中心扩大与沙特的合作

俄乌战争后，土耳其利用其在黑海和连接欧洲大陆的地理优势向欧洲和世界提供能源产品，其中一项就是土耳其建立天然气中心为欧洲提供价格和供应稳定的能源。土耳其近年来投资建设必要的基础设施，设想成为该地区重要的天然气基地乃至全球能源中心的目标，带来和沙特及其它海湾国家在能源领域的合作的机会。

在沙特-卡塔尔外交危机中，沙特王与阿联酋建立了密切的伙伴关系，而且还推动沙特、阿联酋、埃及区域联盟的成型。当时这3个国家都认为，土耳其与穆斯林兄弟会的良好关系，对“反阿拉伯之春”的国家政权的稳定构成了威胁。后来土耳其奉行与地区对手分化争议的战略，如2021年5月安卡拉开始与埃及进行改善双边关系，随后又与阿联酋达成和解；今年3月，埃尔多安还会见了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宣布土耳其与以色列之间的关系翻开了新的一页。也与沙特达成和解。

除了经济因素，土耳其与海湾国家关系的持续转变还出现了其他一些重要且具有决定性的因素，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从对立转向合作，可概括为以下三大方面：

第一：地区局势降级

2022年初，中东地区持续了近10年的两极分化局势开始减弱，各国都倾向于减少升级并重新调整其外交政策，再加上结束海湾危机和在利比亚问题达成过渡阶段协议，这些都促使土耳其、沙特、阿联酋和埃及寻求降低地区分歧，并结束敌对阶段。此外，这些当事方还认识到，它们之间长达10年的竞争并没有给地区局势带来根本性的、有利于其中任何一方的变化，而只是浪费了它们之间合作解决地区问题和危机的机会，而这些危机对它们的利益产生了负面的影响，此外，这种消耗还帮助伊朗等其他竞争对手加强了在该地区的作用。

第二：拜登上台后美国对该地区政策的转变

在拜登上台后美国对该地区的政策发生的转变，相对特朗普的政策而言，拜登的中东政策不那么强硬，倾向于减少对地区问题的参与，引起了土耳其、沙特和阿联酋的共同担忧，将重心放在应对其它国家的影响和挑战方面，为地区参与者结束分歧提供了额外的动力，并试图就如何在美国作用减退后的时代管理地区局势达成共识。

由美国转型带来的地区转变的各个层面，可以被解读为一种对冲这些力量的方法，以快速适应其对地区局势造成的影响。此外，沙特和阿联酋需要寻找其他的替代方案来满足其安全需求，这就促使它们关注新兴的土耳其国防工业——土耳其的这些工业在改变叙利亚、利比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许多冲突进程方面已经表现出了极高的效率。此外，土耳其还是北约（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成员国，西方非常重视土耳其在许多地区内平衡俄罗斯角色的作用，从而使它的战略重要性超过了该地区的其他许多国家。

第三：土耳其降低对该地区“政治伊斯兰”的投入

“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后，土耳其对“政治伊斯兰”的支持成为了与沙特、埃及和阿联酋之间出现分歧的基础，现在土耳其与周边国家关系改善，土耳其对穆斯林兄弟会的立场也开始发生转变，并对该组织在土耳其境内的媒体采取了限制措施。穆斯林兄弟会在2013年埃及已故总统穆尔西被推翻后遭遇的挫折，随后在其他国家的衰落，也推动安卡拉恢复与反对“政治伊斯兰”的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关系。尽管土耳其将它与穆斯林兄弟会之间关系的出发点解释为支持部分阿拉伯国家内因选举而产生的阿拉伯变革，但现在它认识到了这种做法弊大于利，尤其是在“阿拉伯之春”后，反对“政治伊斯兰”有助于改变地区的整体局势。

土耳其、沙特关系翻开了新的一页，但是要完全过去矛盾残留的影响，还需要投入更多的努力重建双方之间的信任。目前，沙特解除针对土耳其商品和土耳其公司在沙特业务的非官方禁令，双方在投资贸易和防务领域达成了若干协议，但是要将这种关系提升到全面政治合作，还取决于双方对当前进展的判断和对未来两国关系、地区形势和国际重大问题的看法。

现在埃尔多安和小萨勒曼政权都已经基本稳定，经济和地区安全是首要问题。所以，我们可以预测，沙特-土耳其各方面的关系将在下一阶段呈现升级势头，在未来管理地区局势的方面共同承担起更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