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赵振国,今年58岁,初中文化,来自一个小县城的农村。
年轻的时候家里穷,父母要养三个孩子,我是老大,读书读到初二就辍学了,跟着村里人去镇上的砖厂打工。
后来靠着吃苦耐劳,进了县里的建筑公司做瓦工,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也算是手艺人里出了头的。
五十岁那年,腿脚不好了,退休在家,靠着些积蓄和每个月两千来块的退休金,日子勉强过得去。
我和老婆王秀琴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比我小三岁,高中没毕业,在镇上的服装厂做了二十多年。
我们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一般,她娘家也不富裕,岳父早年去世,岳母一个人带着三个女儿长大,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们结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赵磊。
那时候我们省吃俭用,拼命挣钱,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点的未来。
这些年,王秀琴对我说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有多坏。我们夫妻之间,没什么浪漫,也没什么大矛盾,更多的像是搭伙过日子。可就是这样平淡的婚姻,也因为一场“住院风波”埋下了隐患。
那是十五年前,王秀琴的母亲也就是我岳母突然中风,在镇医院抢救。那天下午,我刚从工地回来,身上全是灰,鞋底还沾着泥。王秀琴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妈在医院,医生说得动手术,急着交钱。”
我皱了皱眉头,问她:“多少钱?”
“起码两万,先交一万押金。”
那时候我们刚刚还完房子的尾款,手头紧得很。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坐在床边,说:“你娘家三个女儿,你姐姐妹妹都不拿钱,凭啥就咱家出?”
她一听,眼圈都红了:“她是我妈啊,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没吭声。其实我不是不理解她心疼母亲,可那时候我们家确实拿不出一万块现金。我心想,你老娘有三个女儿,怎么都得摊摊吧,凭啥全压我身上?
后来王秀琴回了娘家,回来时眼圈红肿,话也不多。岳母的手术还是做了,听说是她大姐拿的钱。那件事之后,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就有了裂痕。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有母亲,有儿子,我不能因为她娘家就掏空自己的家底。可女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也猜不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几年过去,儿子大了,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工作,后来在那边成了家。
我们虽然心疼他远嫁远娶,可也拗不过他,只能在电话里多说几句:“好好过日子,别让人家小姑娘受委屈。”
儿媳妇是个城里姑娘,打扮时髦,说话利落,但对我和王秀琴一直都很客气,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们寄些礼品。我们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真正改变我们生活的是去年的一件事。
那天清晨,我妈在屋里摔了一跤,胯骨骨折,一下子就卧床了。医生说,年纪大了,不能动,也不能再手术,只能静养,看着护理。
我那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妈已经86岁了,这一摔,可能就得长期卧床。
我把母亲接回自己家照顾。王秀琴开始还愿意帮着翻身、喂饭,可没过一个月就开始抱怨:“你妈晚上要起来上厕所,我一晚上都睡不好,腰都酸了。”
我有点烦:“那你说咋办?她是我亲妈,我不管谁管?”
她冷笑一声,说:“十五年前我妈住院,你一句‘我们没钱’就撇清了责任。现在你妈倒了,让我一个人伺候?你良心不会痛?”
我听了,心里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气愤。那时候我确实没出钱帮她母亲,可这十几年,我也没有亏待她啊。我们日子虽然紧巴,但从没让她饿过一顿,累过一天。
可她却把那笔旧账翻了出来,句句扎心。
之后的日子里,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妈。饭菜做得越来越简单,有时候干脆不烧,让我自己去厨房弄。我妈卧床后大小便失禁,她不愿意清理,说是恶心。我只好自己来,有时候实在忙不开就请了个护工,一个月两千块。
我也想过找儿子劝劝他妈。可打电话过去,他总是说:“爸,我这边工作忙,等下次回家再说。”我知道,他是怕麻烦,也不想卷进来。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跟他说:“你妈现在这样,你得管管。”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爸,当年我姥姥住院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出一分钱?”
我怔住了。他这话,是谁教他的?我心里一沉:“那时候咱家真没有钱。”
“可你妈记一辈子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是,我当年选择了“保家”,如今却成了“无情”的代名词。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说话都含糊不清了。她有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振国啊,妈给你丢人了。”
我红了眼眶:“妈,你没丢人,是我没本事。”
王秀琴对她越来越冷淡。有一回,我出门买药回来,发现母亲在床上躺着,身上湿了一大片,嘴角还有点干血。我问王秀琴怎么回事,她说:“她不肯吃饭,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没有吭声,默默地给母亲擦了身子,换了床单。那一晚,我坐在床边一夜没睡。
我想起十五年前岳母住院的那天,也是在这个时节,冬末春初,医院里冷得刺骨。王秀琴流着泪跟我求情的模样,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当年的我冷漠,现在的她更狠。
03母亲去世是在一个雨夜,安安静静地走了。我坐在她床边,握着她干枯的手,心里像被锤子砸了一下。
出殡那天,王秀琴没有哭,只是站在一边,像个旁观者。亲戚们议论纷纷,说她冷血。我没说话,我知道,她只是还在“记账”。
半个月后,我独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觉得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留下。儿子不在身边,老婆离我越来越远,母亲走了,连个哭的人都没有。
我问自己,当年是不是该咬咬牙,帮岳母一把?如果那时候我心软一点,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
可人生没有如果。
王秀琴端了一杯水走过来,放在我旁边,然后坐下。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天。
我知道,我们还有很多年要一起过。但那些裂痕,可能永远都补不上了。
人生啊,最怕的不是穷,而是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