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对面的高惠连着两周没来上班。
听说是因为孩子失足落水,她伤心过度后一病不起。
但这显然是句谎话,因为我明明看到,是她亲手把孩子丢进下水道。
市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警方在下水道里发现一双小孩的眼睛。
这小孩姓陈,是我们单位同事的儿子。
她母亲姓高,是这里出了名的俏寡妇。
我叫吴博,是建峰科技的一名程序员,工位就在“俏寡妇”的斜对面。
我注意高惠不是一两年了,经常在工作之余偷瞄她,甚至偶尔会在下班以后,悄悄“送”她回家。
上个月,我像往常那样,牢牢地跟在高惠身后,拿着手机一阵猛拍。
她下班后一般会去向阳小学接孩子,两人会先去逛超市,接着在往家走。
可今天是个意外,他们似乎不打算回家,见面后就朝附近的公园走。
这里有一片枫树林,正准备施工,地上摆满黑色粗管,角落里叠着一摞圆形井盖。
高惠见四下没人,主动牵起身边的人,柔声道,“小心点,别掉进去。”
可紧接着,她突然抬起手,一把将他推进旁边的深井。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下意识躲到枫树后面。
只见高惠抱着双臂,一边看向周围,一边若无其事地将脚边的树叶和石子踢进井里,嘴里轻声嗫嚅,“下去吧...下去吧...”
做完这些后,她蹲到地上,朝里面伸进去看了看,过了会才站起来,拍拍裤脚就离开了。
等高惠彻底走后,我才大着胆子走到那口井旁边。
里面的水纹毫无波澜,但仔细去看,能注意到中间有块半浮不沉的肿块。
上面似乎睁着一只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捏了把鼻子,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些,步伐快速地离开了。
从这天起,高惠就没有来上班,就在我怀疑她被刑事拘留时,她孩子意外落水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公司。
“高工,今天怎么过来了?也不多休息一下。”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高惠散着头发,双眼失神地耷拉着,脸上是说不出的憔悴,就跟具抽尽血水的干尸一样。
她什么都没说,将外套搭在靠背上,盯着面前的电脑发呆。
中午吃完后,我回到工位上午休。
高惠还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像要把面前的东西盯出一个洞来。
这时,她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只往那看了一眼,就将它攥进手心,快速地往楼梯间走去。
我盯着高惠的背影,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王警官,情况调查的怎么样了?”
“不可能,我跟你们说了很多遍,我儿子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是谋杀,是有人要杀我儿子,求求你们,一定要查明真凶,还我儿子个公道!”
高惠越说越激动,嗓眼里全是哭腔,倚着墙慢慢蹲下来。
我站在楼道口,对此十分不解。
小孩明明就是高惠杀的,她为什么非要揪出真凶,最后判定成意外落水不是对她更有利么?
还是说,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
我想来想去,跑自动贩卖机买了听热饮,走到高惠面前。
“喝么?”
她看到是我,忙用袖子蹭了蹭眼角,把东西接过来道,“谢谢。”
我盯着她的模样,深吸了口气道,“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高惠眉头轻皱,但还是站起来,跟在我的身后。
公司的茶水间,这个时间点只有我们两个人。
坐在沙发上,我犹豫了一下道,“高工,那天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高惠疑惑道。
“南湖公园,你把你儿子推进了下水道。”我盯进她好看的双眸。
高惠的双眼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见她这幅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天我刚好去公园取景,碰巧拍下了这一幕。”
照片里虽然没拍下具体的推搡过程,但记录了高惠趴在下水道边上,抻着头往里看的古怪模样。
高惠握着那张照片,双手微微发抖,“没想到....竟然是你.....是你给我寄的那些恐吓信。”
“恐吓信?什么恐吓信?”我锁紧眉头,奇怪地看向她。
高惠深吸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工位上,将几个信封拿过来。
“我原本要把这些拿给警方调查。”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目光微红地瞪我,“看来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我看了她一眼,将其中几个信封拆开:
9月10号:天黑路滑,小心你儿子来找你,如果实在害怕,就把十万元钱用黄纸包好,放在家里的窗台上。
9月11号:怎么还没有放钱,不怕你儿子来索命么,你胆子可真大啊。
9月12号:你可真是不知好赖,警察这两天来在你家转悠吧,你跟他们说实话了么?
信件里的内容一看就是在变相勒索。
“这不是我写的。”我将其中一封字迹最清晰的放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些字的笔顺明显是发反笔,证明写信人当时是用左手写的,可我不是左撇子。”
“那会是谁?”高惠将信抢到手中,语气逐渐开始崩溃,“小军不是我杀的,警方已经调查过了,那天我在水疗馆做保养,至于为什么你和那个人会看到我,我也无法解释。”
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可我心里的疑惑却更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假扮高惠,故意将她的儿子杀害么?
高惠哭着哭着,双臂搭在茶几上,嘴里轻声呢喃,“我儿子今年才十岁,才十岁......”
我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过了会才道,“抱歉,也许是我看错了。”
“吴工。”高惠忽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什么?”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警方初步判定小军为失足落水,但我了解他,他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绝对是被人谋杀。”高惠伸出手,扒拉住我的袖子,“我能看得出,你对细节的观察力很敏锐,能帮帮我么?”
我盯着她放在我身上的白玉指头,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我尽量。”
回到工位上,我盯着手里的照片,重新理了理思绪。
那天下班后,我虽然跟在她后面,但中途去了趟学校附近的公厕,到后面就只跟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背影。
在树木的残影下,偷拍到的照片十分模糊,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这个女人就是高惠。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高惠,那就很有可能是身形和她极其相似的人。
高惠的身高大约一米六六,体态属于中等偏瘦,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根据这起案件的残忍程度,凶手不仅具备这样的身形,肯定还和她们母子存在极大的仇恨。
这天,我和高惠一前一后离开公司后,一起走进附近的快餐店。
“你认不认识身形跟你相似的人?”我看着她道。
“身形相似?”高惠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认识的人个头都没我高,长得也和我不太一样。”
“你的儿子平时在学校跟同学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谁发生过矛盾?”我继续问道。
许是又谈到孩子,高惠的眼眶再泛红,“他在学校很乖,身边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那你呢?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重新看向她。
“我......”高惠刚要接茬,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心烦地锁紧眉头,“吴工,我得先回去了。”
“怎么了?”我问道。
“二组的江静发给我一些素材,让我今晚出一份软件项目的详细设计,明天上班前就得交给她。”高惠握紧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好像一直看我都不太顺眼。”
江静?因为不在同一个办公室,我对她并不熟悉。
“吴工,今天谢谢你。”高惠冲我点点头,匆忙地离开了。
我坐在餐厅里,看着窗外她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
我从来没和她待在一起这么久,这还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那个倒霉的小孩。
次日上午。
公司要开晨会,我早早地就到了会议室,选了个相对靠前的位置。
等周围同事纷纷落座后,我朝着旁边道,“张工,二组的江静你认识么?”
他朝门口努努嘴道,“就她,给彭总倒茶的那个。”
我往门口看去。
那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身形高挑瘦削,从外表看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女。
这时,高惠从门口进来,她接过江静手中的笔,弯着腰在前排签到。
我同时看向这两个女人,单从侧面和背影来看,他们简直是如出一辙。
“吴工,早上好。”高惠走过来,自然地坐到我身边。
她在公司从没主动和我搭过话,惹得其他人频频朝我们看过来。
我应了一声,看向身边的女人。
高惠脸上虽然画了精致的妆容,但眼睛底下全是乌青,眉宇间全是疲态。
“昨晚弄到凌晨三点,今天上午又起的太早了,真要命!”她抱怨地看向前面的女人。
“你们俩关系不好?”我问道。
高惠叹出口气,“去年组里把项目提成都给了我,她找领导闹了几次都没结果,到现在还怪着我呢。”
我抬起头,把目光放在江静身上。
只见她眉眼上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气场,正站在台上慷慨激昂。
会议结束后,高惠被领导叫去讨论项目方案。
我走到茶水间,刚好和江静打了个照面,她端着杯子,正在低头接水。
“江工,今天的报告会主持得挺不错。”我走过去道。
“还好吧。”江静看了眼我胸前的工牌,轻笑一声,“吴工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没有,只是觉得你和高惠长得很像。”我试探道。
“吴工眼花了吧,我怎么可能跟她一样。”江静头也不回,语气明显带了些不悦。
我瞅着她的背影,直接开口道,“9月6号晚上,江工在做什么?”
听我这么问,她的手腕明显抖了一瞬,杯里的水撒了一地。
但她很快就整理好思绪,回头看向了我,“吴工为什么问这个?”
我将江静的表情尽收眼底,盯紧她的双眼道,“我就随口一问,江工怎么反应这么大。”
“这是我的隐私,没必要向你汇报。”江静朝周围看看,用力握紧水杯,快速地离开了。
回到工位后。
我手上不停地码着代码,脑子里飘过一些思绪。
照现在的情况看,江静的嫌疑最大。
她一直在公司,最容易模仿高惠的穿着和走路方式。
只是,如果她是因为工作嫉恨高惠,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根本没必要杀害她的孩子。
除非,她和高惠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事,还存在其他矛盾。
到了中午,我和高惠一起去公司食堂。
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我问道,“高工,你和江静以前认识么?”
高惠想了一会,摇摇头道,“不认识,入职那天才第一次见。”
听了这话,我再度皱起眉头。
她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竹筷道,“怎么了?”
“今天在茶水间,我碰到了江工,她对自己9月6日晚做的事情闭口不言。”我捋了捋思绪,往她那凑近了些,“你不觉得,你们俩的背影很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