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不走我的人生

幻年年 2024-07-15 11:11:35

导语:

在我们村,没有儿子是会被嘲笑的,财产也只传男不传女。

我是女孩,原本家人对我还算凑合。

直到6岁那年,爸爸给我看一个男婴。

告知我「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亲弟弟。」

弟弟还没长大就抢走了所有我爱的东西,阻碍着我的人生。

逼得我暗自发誓:虽然受尽欺负,但我绝不服输。

1

我妈在22岁生下了我。

人还没从产房出来,奶奶就怨声连连。

「生娃晚就够丢人了,还生了个没把的。」

「老大家不能没有儿子,让她接着生!」

在我们村,女人20岁结婚都算大龄。

结婚头一年如果没生孩子,他们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不配做女人。」

我妈第一年就生了,奶奶照样说我妈不配做女人。

因为在她眼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都不配做女人。

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自诩「人上人」。

在我4岁前,我妈吃遍镇上的所有生子偏方,怀了两次全是女儿。

奶奶说女儿没用,硬逼着我妈打掉了。

之后又去县里寻方子,医生说我妈身体损伤生不了了,我爸回家气得砸东西。

「蠢蛋,我们家财产只传男不传女!」

「没儿子的话,我妈就会把我的宅基地过继给侄子!」

我妈怕我受惊,哭着把我搂在怀里。

「天天,妈妈有你这辈子都值了。」

但我爸和我奶奶觉得不值。

我6岁那年,奶奶自作主张抱来一个男婴,给我爸要了些钱。

爸爸那天高兴坏了,醉醺醺地跟我说:

「天天,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亲弟弟。」

2

给弟弟取名儿那天,爸爸和善地跟我商量。

「天天,弟弟能不能叫杨天阔?」

我哇哇大哭,全家人都劝不住。

「杨天阔」本来是妈妈起给我的名字,但奶奶说我是女孩,名字太大我压不住。

跟我爸商量后改叫「杨天天」,这名日常,叫起来也像男孩。

我虽然不懂名字对一个人的意义,但记得妈妈特别爱背一句诗。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每次背都会微笑地望向天空,声音也好听,我就想帮她把这名儿留住。

我爸见我怎么说都不答应,一个巴掌拍我脑门上。

「别哭了!跟你一个小孩有什么好商量的?」

「这是我的儿子,我想取啥名就取啥名!」

杨天阔被送来我家前,爸爸对我还算可以。

最漂亮的衣服舍不得买,但也会买中不溜的衣服。

糖炒板栗一斤嫌贵,他就给我买三两。

和我妈一起下地,妈妈从早忙到晚,他中途跑去打牌。

一输就跟我说:「天天,我你是别想指望了,我老了还得指望你。」

杨天阔来了以后,爸爸明显变了。

他开始日日干活,还想让邻居带自己去县城打工。

弟弟三月大的一天夜里,奶奶「梆梆」敲门,带着哭腔。

「把天阔藏好了,他亲生父母可能后悔了!」

我爸二话不说就把我妈和我弟反锁在屋里。

那家女人到了我家就躺地上撒泼,哭天抢地的。

「我的命好苦啊,再穷谁会嫌儿子多,儿子走了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她哭时她家男人就往我爸手里塞钱,塞得比我爸给的还要厚。

我爸说什么都不收钱,那人又闹了十几天。

后来场面实在太丢人,我爸竟然憋出一句话:

「儿子我必须留下,实在不行我女儿可以给你。」

我爸怕他们不要,用力把我按跪下:

「我女儿六岁了,会干活。你们要不嫌弃,做做苦力也是她的福气。」

见我爸油盐不进,夫妇俩只能走人,一路上骂骂咧咧。

「女孩有什么好要的,我们要的是儿子!」

3

我以为要跟家人分开,抱着我爸的腿大哭,怎么拉也不起来。

「爸爸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跟弟弟抢东西了。」

「爸爸我六岁了,我会干活,能给家里干活也是我的福气。」

屋里传出妈妈的哭声,她把门晃得咣当响,哭得比我还狠。

「老杨你无耻!为了要儿子竟然卖亲生女儿!」

我爸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祸,根本不敢给我妈开门。

他慌张地说第二天要打工,立马就跑了,只让邻居帮忙送了些钱。

当晚是我妈指挥我翻遍整个院子,才找到钥匙把门打开的。

开门时我的手上全是土,身上也有泥痕血痕。

我妈给我洗澡,我把她紧紧抱住。

「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妈妈,爸爸是不是觉得我是女孩我没用?」

妈妈哭着说不是的,我和弟弟都是她的宝贝。

洗完我俩坐床上一起哭着数钱。

五块的、十块的、五十的、一百的,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块钱。

弟弟正是最难带的时候,我妈一个人带俩娃,还要做饭、干农活。

奶奶不说帮忙,偶尔来一次还对我翻白眼。

「看书有啥用?女的要洗衣种田,男的才应该读书闯天地。」

我不敢回顶奶奶,只能告诉自己:「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带我妈离开这里。」

半年以后,我爸终于回了趟家,正是中午。

他得意地往饭桌上甩了一沓钱,对我妈严词厉声。

「你看看这个家,你赚多少我赚多少?」

我妈没搭理,继续吃饭。

见我妈不屑,我爸直接把桌子掀了,汤汤水水溅我妈一身。

「我们老杨家的规矩,谁赚得多谁说了算,以后你得听我的!」

然后又对着我,像把我送走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还有你,我是你爸,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听我的!」

心虚的男人要想占得上风,只能暴力压制。

弟弟吓得一直哭,我帮妈妈去看弟弟。

爸爸一把把弟弟抱了起来,马上变了张脸。

他面部紧皱的纹路全部展开,轻柔地摇着弟弟的身体,「噢噢」地哄个不停。

我妈想把弟弟放下睡觉,我爸硬是不让,说我妈身上脏,没资格碰他儿子。

他边哄边感叹:「还是儿子好啊,有了儿子我才能在村里有脸。」

4

弟弟三岁时,我读三年级。

暑假时奶奶说地里忙,要帮忙看俩孩子。

说是这么说,妈妈一走她就半躺在床上大喘气,说是身体不好,活儿得我干。

「我孙子可得顿顿吃肉,衣服也要一天一洗。」

我们家典型的农村大锅灶台,夏天本来就热,烧火时火星子噌噌乱窜。

我掌握不好火候,屋里烟火弥漫,根本看不清地上的柴火棍。

我在地上胡乱摸了一通,想把木柴往里捅一捅,一不小心握住柴火棍的烧火那头。

我大叫着冲出厨房,手上起了好几个大泡。

奶奶睡得正酣,我把她摇醒:

「奶奶求你了,给我买点药吧。」

她半睁着眼,根本不屑一顾。

「哪个女人没伤过,抹点牙膏就好了。」

「我跟你说噢,小心太矫情嫁不出去。」

牙膏也快没了,我正努力把膏皮从下往上卷,奶奶又来催了:

「我们天阔的肉呢?不吃肉肉怎么长身体?」

我忍痛做好了饭,奶奶说怕把我再烫着,饭得她来盛。

弟弟的那份肉最多,她的那份中间量,我的那份肉最少。

我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肉菜也是我做的,我却吃不到。

我咂摸嘴,看看我的肉,再看看弟弟的。

弟弟看我可怜巴巴的样子,动作笨拙地把肉夹我碗里。

夹菜时还会学着妈妈的样子:「姐姐,你和弟弟都吃。」

奶奶很不高兴,但还是会夸弟弟好孩子。

她把弟弟的肉从我碗里夹回去,「天阔,别光给姐姐,你也吃。」

弟弟见我手上有泡,离老远给我吹吹。

「姐姐疼疼,弟弟吹吹就不疼了。」

奶奶立马用饭堵住弟弟的嘴,「天阔吃肉,快吃肉。」

我虽然不喜欢弟弟,但也会替妈妈想。

如果以后我走了,留一个懂得疼人的弟弟,也是很美的。

5

六年级时,班主任说以我的成绩能考上县初中。

我听了兴奋得很,放学回家像脚踩风火轮。

妈妈听了这个消息,马上停下手里给弟弟做的新衣。

双手捧着我的脸,笑得五官都挤在一起。

「我就知道我们天天学习行!」

「周末咱去挑布,妈妈先给你做新衣新裤!」

可没几分钟,她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

老式诺基亚手机在她手上拿起放下,拿起放下,她眉间浮出川字纹。

「天天,考学是大事,得跟爸爸说一说。我打电话你别插嘴,听见啥都得给我忍着。」

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极其刺耳,妈妈不会吵架,只会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女孩学习咋就没用?我跟你说,我绝对不会让天天走我的老路!」

见我角落里沮丧的样子,弟弟突然牵住我的手。

他不知哪里学来的英语:「姐姐考学gogogo!姐姐考学gogogo!」

在爸爸的反对下,我还是偷报了县初中。

我爸怕我真考去县里,提前一周就回家监督我的行踪。

他拿走了我身上仅有的两块四毛钱,怕妈妈暗中帮我,把她的钱也全都搜走了。

考点在县里,可我连车都搭不了。考试前一天下午,我在家里来回地走。

我不想求爸爸给钱,我甚至不想跟他说话。

从他想把我送走的那天我就告诉自己,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下午四点,离去县城的末班车只剩三十分钟。

我脑海里预演出门的情境。

如果爸爸追上来,那我就拿妈妈做的大扫帚打他,力度不够的话那就先扎他的眼睛。

没钱怕什么?大不了就给司机跪下……

还没想完,弟弟嗖「嗖」钻我房间,从鞋里掏出几十块钱。

「姐,我知道爸把钱放哪儿,你快走!」

「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你快走!」

弟弟「砰砰」磕在院里的水井把上,捂着脑门去屋里找我爸哭。

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一手拿钱一手抓书包,拔腿就往门外跑。

在汗水和担惊受怕中,我完成了考试。

回家后我被我爸暴打,我就跟他较劲,梗着脖子不求饶也不说疼。

录取通知书下来,妈妈请亲戚们吃饭。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爸厉声喝了我一句:

「小偷!学习再好也没用!」

我看了眼弟弟,弟弟不敢看我。

不过他既然对我有情,那我就有义。

只要能去县里上学,小偷就小偷。

6

在县城上学真好啊,我再也不需要看奶奶的脸色生活,更不需要夏天烧柴,冬天用冷水洗衣。

只是回家次数少了,不过是我故意的。

我妈电话里说,弟弟最近住奶奶家。奶奶说这是为她好,能专心干活。

但每次回家,总感觉奶奶在挑拨弟弟与家里的关系。

初二的一个周末,我骑车带弟弟赶集,赶了一半下雨,剩的钱只够买一件雨衣。

我特意买了个大号,让弟弟坐后座,雨衣正好把他也套进去。

路上我骑得飞快,生怕弟弟着凉。

「弟弟你别乱动,一定要把身体套在雨衣里。」

弟弟根本不听话,掀起雨衣往外钻。

「姐,你小时候用嘴接过雨吗?」

他的身子像蛇一样左右摇晃,搞得我后背都是水。

「弟你别晃了,再晃我就失去平衡了。」

雨越下越大,他越晃我骑得越费力。

回家后,我俩活脱脱两只落汤鸡,裤腿上、身上全是泥。

妈妈看了很心疼,赶紧给我俩递毛巾擦身子。

奶奶抢走我毛巾,「唰」地甩到我身上。

「哪有你这么自私的姐姐?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把弟弟搞那么湿!」

我忍了老太婆太久,接住毛巾反甩她头上。

「我给他套得严实得很,他自己非左摇右晃地把头冒出来接雨。」

「我都没嫌他连累我淋雨,他也没资格嫌自己湿!」

奶奶抬手就是一巴掌,我胳膊瞬间显出红印子。

「天阔你说,是不是你姐害你淋雨?」

我弟早已换好干衣服,啃着西瓜告我的状。

「就是!雨衣她自己穿,骑车还不老实,摇晃得我头都伸不进去!」

「你小子血口喷人!」

「明明你才骗人!」

奶奶抽我抽得更狠了。

「小时候偷家里的钱,长大了还害弟弟。」

「读书把心读黑了吧?不如在家带你弟弟!」

我妈目睹全程没说一句话,不过我也不怨她。

如果她说了,抽她的就不是毛巾,而是木棍。

奶奶偏心,弟弟撒谎,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淋雨去村口等车。

车一辆辆过去,溅得我身上脸上全是泥点子。

7

我学习后来者居上,成绩稳在年级前十。

初三下学期我特意去找班主任,「老师,我有没有希望进市一中?」

老师打湿毛巾帮我擦两颊的汗,「杨天天真有志气,正常发挥你没问题!」

她眼里满是骄傲,但我突然就没了笑意。

我怕旧事重演,我怕我无法挣脱家里的摆布,但又怕家丑外扬,还是在老师面前把隐患吞了下去。

中考前一个月,我爸怕我心太高,又特意回了趟家。

把妈妈手里的钱全搜刮了,只留下弟弟的生活费。

他临走前跟弟弟说,要想花他的钱就必须听他的话。想着弟弟也大了,不会傻到再玩苦肉计。

好在妈妈这次多了个心眼,她日常种地卖粮,偷偷给我寄钱。

「能存就存,以后考学有用。」

我知道妈妈的用意,早早攒好了考学本儿。

中考前学校放假,让所有初三生回家休整。

我想着爸爸没在,我平日学习又用力,正好放松几天。

可奶奶却缠上了我,天天把弟弟送来让我教他作业。

弟弟学习并不好,四年级了连两位数的加减法都算不顺。

我给他讲题比跟奶奶作对还耗费心力。

每天睡前我都会细数考试用品,把书包放在枕边睡觉。

可就在去市里的前一天早上,我一睁眼,发现包被挪到脚边。

我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我的准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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