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道速滑的尽头是王濛的家乡七台河

有马体育 2022-02-17 15:49:13

今天故事的主题是「 七台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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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道速滑的尽头是七台河。

每逢四年一届的冬奥会,每当短道速滑的发令枪被打响,黑龙江小城七台河就会被再次提起,发生在这里的体育故事就会被一次次讲述。这里走出过中国首个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收获过中国首枚冬季奥运会金牌,诞生过中国首位冬奥会短道速滑四金得主。就像全红婵的家乡广东湛江被称为中国跳水之乡,王濛的家乡七台河,被称为中国短道速滑之乡。

时至今日,从七台河走出的运动员们依然鼎鼎有名。最早是杨扬,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杨扬为中国代表团摘得冬奥首金—短道速滑女子500米金牌。七台河这座距离边境只有100多公里的小城首次被人们听说。8年之后,王濛的三块金牌再次让七台河的名字响彻全国。北京冬奥会之前,中国队代表团共收获13枚冬奥金牌,其中6枚都与这里有关。“短道速滑”成为了七台河的标签。

冬奥会的激情短暂,而七台河更为人熟知的标签是焦煤与矿难。古早时期,煤矿资源还没有得到大规模开发,七台河只是黑龙江省勃利县下的一座小镇。但在工业化飞速跃进的时代,拥有煤矿就意味着拥有一切。人口、交通和财富机会都随着地下黑金喷涌而来。

在七台河的极盛时期,矿工及家属子女一度占据全市总人口的一半以上。煤矿给外地人带来打工机会,为昔日小镇带来无限生机。但煤矿带来财富也带来痛苦。据不完全统计,从2004年至今,发生在七台河市的矿难超过15起。七台河成为了中国矿难史上频频出现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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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台河,短道速滑与煤矿工人的距离并不遥远。健儿飞驰的洁白冰面之下,从来不缺常年与黑暗做伴的矿工身影。在七台河,煤矿与速滑共同创造了城市的闪耀名片和集体记忆,也成为普通人的生活机遇和饭后谈资。

冬奥首金得主杨扬即是来自普通的矿工家庭,她的教练孟庆余也曾是一位矿工。1960年代,18岁的孟庆余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七台河煤矿。几年之后,他组建了七台河首支速度滑冰队,后来又建立起首支女子短道速滑队。除了杨扬,他也是奥运冠军王濛和范可新的恩师。在讲述短道速滑的电影《破冰》和电视剧《超越》中,都能看到孟庆余的影子。

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王濛与周洋、张会、孙琳琳联手,成功夺得短道速滑女子3000米接力金牌,成为彼时家喻户晓的“四朵金花”。偶然之中有必然。“四朵金花”全部来自东北,她们的家庭背景和人生故事也有些相似。王濛出身七台河一个普通矿工家庭,父母曾坚定地想让她好好读书。张会的父母靠卖豆腐维持生计,不曾为她计划过什么人生。

90年代末的国企改革浪潮中,周洋的父母成为下岗职工,家庭状况并不好。在温哥华夺得1500米单项金牌之后,周洋首先说到的就是,“让我爸我妈生活得更好一点”。时任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批评她,“感谢你爹你妈没问题,首先还是要感谢国家。”

与王濛同样来自七台河的还有孙琳琳。但事实上,孙琳琳的父母本是辽宁人。80年代末,他们第一胎生下孙琳琳之后,想躲避计划生育再要个儿子,所以跑到了七台河。和许多外地人一样,煤矿是他们选择这里的首要原因,孙父此前的工作即是辽宁的矿井。当年孙琳琳去学速滑之前,孙琳琳的母亲只问了一个问题:“要钱吗?”范可新学速滑之前,问体校教练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学这个要钱吗?”

七台河是建立在煤矿上的城市。人们因矿聚集,每日的下井上井成为生活的维系。但与此同时,生活一眼望到头,人人都想找到矿井之上的另一条出路。在物质匮乏机会贫乏的年代,短道速滑成为七台河人的特殊出路,用冰刀滑过终点的人成为了某种成功人生的示范。

杨扬收获冬奥首金之后,七台河把一条主干道更名为“杨扬大街”。温哥华冬奥会之后,王濛开着宝马车回到故乡,收到了政府奖励给她的200万人民币,“数额前所未有”。因为成绩优秀为国争光,孙琳琳被奖励一套住房,她的父亲也得到“矿上”提拔,成了干部。上周,范可新在北京冬奥会夺金之后,七台河市领导将100万人民币奖金送到了她的家里。而即便在极盛时期,七台河市的总人口也不曾超过1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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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之初,自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开始,加速的工业化让国内煤炭行业迎来发展的“黄金十年”,煤炭价格连年翻番,煤老板成为那个年代的财富代名词。历史潮流浩浩汤汤,七台河也搭上了这艘顺流而上的时代巨轮。2002年到2012年的十年间,七台河市保持着缓慢地人口流入,从一座小镇变成拥有92万人的城市,GDP也一路上扬,2011年到达顶点,约308亿人民币。

本世纪之初的十年,也是七台河短道速滑最具生机和荣誉的十年。杨扬夺冬奥首金,王濛开启濛时代。成功的示范让许多七台河少年挤上了这条狭窄的冰道。据杨扬回忆,02年夺金之后,“一下子数百个孩子开始学速滑”,甚至还有从哈尔滨等大城市慕名而来的学生。2009年,七台河市政府斥资过亿,兴建了全市首个室内滑冰馆,计划于2010年竣工,但最终直到2013年才建成使用。

滑冰馆的延期建设或许与此有关。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之后,中国短道速滑就迎来一条下滑的曲线。从索契到平昌,从2金变1金。预算与成绩挂钩。北京冬奥之前,再没有七台河运动员能拿到冬奥金牌。不过更可能的原因或许是,2009年,七台河市被国务院列入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经济发展开始放缓。2012年到2022年的十年间,七台河市GDP从300多亿下滑至200多亿,蒸发近三分之一。全市总人口从90多万下滑至如今的60余万,人口流失超过四分之一。

七台河的鼎盛时期,GDP增幅排名黑龙江省内第一,市区房价超过3000元,在省内排名靠前。但现在,10万块一套房是这里新的标签,一如200多公里外的黑龙江鹤岗。人口流失与城市转型的同时,七台河的短道速滑一度面临低谷,愿意将命运押在冰上的家庭越来越少,还在搞速滑的学校几乎消失。到2013年,七台河业余体校的滑冰队只剩下3名教练,18名学生。

在七台河的历史冰道上,短道速滑和城市发展在不经意间压住了相同的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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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台河的经历不独属七台河。在黑龙江,大部分城市拿到的都是同个脚本。人们因矿聚集,也因矿离散。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数据显示,从2010年到2020年间,黑龙江省人口总数减少超646万。位于七台河北方的双鸭山,以及南方的鸡西,都曾经拥有令人艳羡的土地和矿产。但如今,它们和七台河一样,一代人的青春被动员和燃烧,只有烟灰余烬残留。

新一轮的动员正在当下上演。从黑龙江到东北到全国,来自公共投资的热钱正在烧起冰雪热。在广东,“冬奥见人”成为行政体育目标。最终,出现在冬奥赛场的广东运动员有17人,排名南方省份第一。在辽宁,冬季运动项目管理中心迅速成立,从2016年至今,辽宁冬季运动注册运动员从不足200人剧增至近1000人,5年翻了5倍。辽宁省体育局局长称,“这在全国创造了冬季项目组队发展的‘辽宁速度’。”

在黑龙江小城七台河,短道速滑重新成为城市管理者的掌上明珠,收获不输当年的热情和热闹。

2014年,七台河市开始要求市内每所学校都有浇冰场,每块浇冰场会得到3万元财政补贴。据《中国体育报》报道,截至2018年,七台河市在资助中小学校浇冰场上的财政花费超过700万元。同样是2014年,滑冰项目被七台河市加入中考,短道速滑特色学校开始建立,一如此前的政策热门校园足球特色学校。根据情况,政府会为特色学校提供头盔、服装、冰鞋等装备。截至目前,七台河已经拥有11所短道速滑特色学校。

教育动员是观察政策动员的一个维度,所谓的冰雪运动特色学校也不仅是七台河的短道速滑。在黑龙江全省,省级冰雪特色学校有524所,全国冰雪运动特色学校有250所,包括速滑、冰壶、越野滑雪等项目。一个数据是,开设冰雪体育课学校的数量已经占据全省学校总数的87%。不过,有市民在黑龙江省政府官网留言投诉,表示有小学以冰雪特色学校为噱头,违规聘用无资质的培训教练,以至于有学生在训练中受伤。

黑龙江是中国冰雪项目的传统强省。北京冬奥会之前,中国代表团获得的13金28银21铜中,黑龙江省运动员贡献了9金15银12铜。在这个政策周期,黑龙江曾提出过北京冬奥会的目标,“运动员人数占比40%以上、运动成绩贡献率达到40%以上”。最终,有48位黑龙江运动员参加了本届冬奥会。截至目前,中国代表团收获的6枚奥运金牌中,3枚与黑龙江运动员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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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今天,来自七台河的杨扬在盐湖城夺得中国冬奥首金。二十年后的今天,七台河成为人们观察体育与社会发展的一个坐标。政策随时代更替变化,不同领域的力量不断被动员、消磨。个人经历成为口耳相传的成功示范,但成功的路径难以复制,名人的示范对平凡的生活持续无力。一个人的命运,要靠自我的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在七台河的冰道上,历史滑过的轨迹高深莫测。早些年间,煤矿是城市的子宫,孕育机会创造机遇,一方水土抚育天南海北几方人。直到今天,煤矿给城市留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比如塌陷的地表和荒芜的植被。但更深刻的痕迹还存在于集体记忆之中,比如大庆那所著名的铁人中学。七台河市新兴区的名字,也与当年的新兴煤矿有关。

在中国矿难史上,七台河是一个出现频繁的字眼。在中国短道速滑的奖牌榜上,七台河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名字,躺在在纪念馆内的数百枚金牌依然熠熠生辉。历史和集体总对荣誉过分铭记,而对痛苦过度遗忘。某种程度上,城市发展与体工大队的竞争逻辑不谋而和,零和博弈,赢者通吃,大者愈大,强者恒强。

假设没有煤矿,今天的七台河或许依然是一座小镇,时间的作用力在这里会被稀释。假设没有短道速滑,一些七台河人的命运或许不会彻底改变,另一些人的命运也不会被局限在冰场之上。假设没有政策变化,七台河或许不会回首当年的体育荣光,还在资源枯竭的阴影下寻找着转型之路。历史无法假设,但可以审视。我们重新审视七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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