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府周原,从来都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其中又以岐山为最。
先是一只凤凰的鸣叫,唤醒了一个周文王,也唤来了一个周王朝。
继而,姜子牙扔了没有鱼饵的钓鱼竿,从那个山谷里钻出来,辅佐文、武二王推翻商纣暴虐统治,又在这里大封天下,这里,也就成了《封神榜》的重要发生地。
南边,还有一片土原与周原隔渭河相望。此原规模不大,不算起眼,但如果说起他的名字,稍微学过历史的怕都忍不住为之一振,肃然起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五丈原,一代豪杰诸葛亮的星落身殒地。
但是,要论对周原、对岐山的最显著影响,姜太公和诸葛亮都得靠边站。因为,还有一个人,叫做姬旦。
周武王姬发的这个兄弟、周成王姬诵的这个叔叔,能被后世尊称为“公”也就罢了,而且“公”的定语还是“周”。从古至今,用王朝的名字定语当朝一个王公,周公姬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周公的影响,绝不局限于一时一地,至今,中华民族的很多礼仪还是来自于周公的首创。而以周公故里自居的周原岐山,自然是周礼的最坚定和最认真传承者。
比如,除了某些特殊时期,一直坚持举行的庙会,便是这种传承的最直观体现。
二
庙会并非西府独有,整个关中大地,稍微大点的村子,稍微像样的庙宇,大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举办庙会,无非天数长短规模大小的问题。
庙会多了,难免同质化严重,尤其是戏台之下,逛吃逛吃更喧宾夺主了唱戏看戏。但是,周公故里好歹也是文兴之地,认真去逛的话,总是能发现些与众不同。
这不,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几场庙会便你追我赶地上演了。
在刚刚过去的清明,五丈原的原上和原下,相距也就千八百米的距离,同办一场会,同唱两台戏,共同的一个名字,便是诸葛亮庙古庙会。
据说,这个庙会从3月底到4月初,每年都有十来天。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我并没有全程亲历,今年也只是赶了个尾巴,两台戏都收场了,但以会为集还在继续,吃吃喝喝更在继续,上原逛会顺道拜庙的车,一不小心就从原上堵到了原下。
没有大戏不要紧,诸葛亮的庙一直在,庙前,临摹《出师表》的摊摊还在,用诸葛亮发明的连弩射气球换娃娃还在。哪怕《出师表》写的再歪再扭,哪怕连弩射出的木箭绵软无力都够不到气球,庙里的孔明先生也不会嘲笑谁分毫。三国都过去快两千年了,战狼才满脑子的干仗思维。
正如庙前那碑——
心外无刀。
再从碑后信步到原边,远眺渭河如线,近看菜花灿烂,遥想当年,这可是司马懿诸葛亮两军分别扎营对垒的地方,今天,却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痕迹。正所谓——
五丈黄土埋诸葛,千年渭水忘司马。
三
想着想着就饿了,那就开吃吧,周公故里的集,永远不必担心没有好吃的。
开吃的阵地,不妨另转一个地方。
别了五丈原,过渭河,上周原,在岐山县城的西南方向有个刘家塬村,更大规模的庙会才刚刚进入高潮。
刘家塬这个村名十分没有特色也没一点文化味儿,但是,人家在清代之前,可是有一个非常有文化典故的名字——召亭村。
之所以曾经叫做这个名字,自然也是和一个著名的周人有关。这个周人,就是周公的本家兄弟——召公姬奭。
当年,召公就坐在这里一颗甘棠树下理政断案,公平公正廉洁清明,从王公大臣到庶民百姓无不敬佩。以致于召公死后,他常坐的那棵甘棠树都没人敢砍伐。与其有关的《甘棠》诗还被收录于《诗经》之中。
甘棠这种树在陕西并不多见。更为神奇的是,为召公遮风挡雨的那棵甘棠树老死多年之后,在原地竟又长出一棵新的甘棠树,现今也已亭亭如盖,枝繁花茂。
因为有召公这位先贤压轴坐阵,岐山县把他们的党校和廉政教育基地,就建在了这里。
也因为有召公这位先贤压轴坐阵,这里的庙会,便有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召公甘棠文化艺术节。
既然是文化艺术节,文化的味道必须要浓厚的。
这厢,牌楼前,秧歌舞蹈跳得欢。本地的乡村艺人扭着陕北的秧歌,跳着多样的扇舞。白羊肚毛巾的老汉,红红绿绿褂子的媳妇,老的少的,皱的嫩的,那叫一个蹦跶的欢。
那厢,戏楼里,县剧团的《周仁回府》唱得肝肠寸断。看戏的人一溜子小马扎坐得整整齐齐。戏楼对面,披红挂彩的召公铜像,一边看着戏,一边看着看戏人。
其若有灵魂,不知会不会思忖,脚下这芸芸众生,办会的,逛会的,演戏的,唱戏的,究竟有多少人领悟了“甘棠遗爱”。
四
相比其他地方的庙会,西府周原的戏台旁,一定还会有供闲人娱乐的打牌摊摊。
一张矮桌四个马扎,便构成了一个牌摊,一个牌摊挨着一个牌摊,从戏台的两个角角向周围延展开来,因地制宜形成不亚于看戏人的蔚然规模。麻将是没有的,扑克也是很少的,最多的,就是那种叫做“花花”的牌九。两块钱一个座位,感觉任何时候都坐得是满满当当。你以为背对着戏台满脸褶子的老汉一门心思地认真打牌,然而当周仁唱到精彩处的时候他竟然立马喊出一声响亮的喝彩。旁人提醒他不要操心听戏赶紧认真打牌,他一脸不屑地瞅你一眼,手里又细又长的花花牌往桌上一摊,又高喊一声“成了”。
更外围的地方,自然是各种吃喝摊的天下。也终于轮到逛吃逛吃的吃了。
最具地方特色的擀面皮自然是一家接着一家,奇怪的是当地人竟然百吃不厌,摊摊坐满。这里的羊肉泡同样有着与显著不同,既有别于西安的泡馍,更有别于东府的水盆。熟羊肉切成薄片,死面锅盔同样切成薄片,用滚烫的羊汤一锅烩起,香膻、煎火、极其顶饱。大棚里的臊子面流水席,六块钱一个人放开了尽饱吃,着实实惠。最令外地人意外的是,这里的粽子都是没枣没豆沙没馅的,更不是热吃而是凉着吃的,三角形的扁平粽子放在小盘里,浇上蜂蜜,倒也是另一种风味的丝丝凉甜。拆下来的粽叶并不会扔到脚下,而是整整齐齐码在桌上,以向众人展示它的丰硕收成,也告知众人逛会是多么的能吃能喝。
再远一点的村道上,便是杂货铺子的地盘了,衣服裤子,袜子内裤,勺勺铲铲,磨刀子的掏耳朵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价格更是一个心动便宜。
村外有个观景楼,登楼俯瞰,虽然庙会的很多地方都被房屋遮掩,但从可见的帐篷和车辆,已见其规模真不一般。
果真是人民有需要,精神和物质就都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