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式玉,芳龄25,正待字闺中,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际遇。
“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清晨的美好平静被一阵扰人的手机铃声打破,蒙着头躲在被子里的我不得不掀开被子,一把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从那头传来周史的欠扁声。
“小玉怎么打这么长时间都不接啊你?昨天相亲怎么样?”
我完全可以想见那边周史一脸八卦的表情,没好气地说:“我碰上沈则之了你说怎么样……”

话音落下,那一头静了片刻,当我有些不耐准备挂断时,周史开了口,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玉,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你这一回可得想清楚了。”说完便先挂了电话。
我知道周史是好意提醒,只是,今日的我再也不是六年前的我了,她明白该如何选择。因为她明白,所以在昨晚相亲时,毅然离开。
昨晚的相亲对象,是沈则之。
一年前的那一个,是沈则之。
两年前的那一个,还是沈则之。
只可惜,这三个沈则之永远都不再是六年前的那个沈则之。那个意外闯入了我的青春,却决然抽离我的世界的那人。
匆匆吃过早饭,我便甩开昨日的烦躁,全新投入到朝气蓬勃的工作中。之所以要用“朝气蓬勃”这个词,还是因为今日的五四节上我带的高三毕业班要开始毕业典礼的缘故。想到那些稚气未脱元气满满的少年少女们,我忍不住也为青春勾起嘴角。就这么一路微笑,带着调整过来的愉快心情,来到了毕业典礼的主场----大操场。
“林老师,您快点儿,马上就开始啦!”刚跨入操场入口,便听到不远处一群学生朝她呼喊。
我摆摆手,小步跑了过去。刚走到学生面前,广播就响起来了,台上各位领导也都到齐。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示意台下的学生排队保持安静。然后便是索然无味的领导发言了,不出例外地发表了洋洋洒洒将近两个小时,直听得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便是作为班主任的我也有些不耐,一看手表,已经将近10点。终于在我放下手腕的一刻,台上那句期盼已久的“接下来就是毕业照留念时间……”让众人一扫疲倦,兴奋起来。
接着各班老师便带着班级来到毕业照的照相台。由于是照全校照,要把近千人容纳在一个框架内,故而台子是围成一圈的层进式高台。走进一看足足有4米高,这让有轻微恐高症的我有些怯意,还好老师只要在底下坐着照就好了,想到此,我松了口气。可惜班上一群活宝男生不遂愿,偏起哄让我上到最高和他们合照。我自然想摇头婉拒,可一边的几个老师和摄像师傅都来了劲,催促我上去,还保证“林老师气质纯然绝对看不出来你是老师”这样的话。于是,可怜的我林式玉只好咬牙上刀山。本以为几分钟就照好的毕业照,因为人数众多而拉长至半个多小时。失策啊失策。
太阳渐渐高了,五月的炎热一点也不亚于徂暑。站在四米多米高的台子上,我被晒出了薄薄的汗,恍一抬头,只见快要灼伤眼睛的日光环绕周身,刺眼的很。不知是饿还是累,一阵恍惚,我便仰头倒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周围学生老师的惊呼。
而在眩晕过去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了沈则之温雅的笑意。但在6年前的今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跌倒。却是----
不一样的温暖的怀抱。
继而,便是一片黑暗。
像穿越无尽的隧道般,终于在黑暗里找到了光亮。
我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是头顶的金边绣花床帐,一撇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床架。我还是有些恍神,思维并未收到视觉信号而做出反应。呆愣了一刻,猛的坐起,掀开牡丹缎面丝被,跳下床赤着脚跑到屋子中央。收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熟悉的是我见过这样古色古香的各种摆设,可那是在清宫剧里;陌生是我从不记得自己去过真正的古韵十足的建筑,除了故宫。
我是林式玉,我也是少女,我当然也看时下流行的小说,我明白这不是穿越剧里女主角所猜测的“电视剧拍摄现场”,那纯属扯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眼泪流出来。我无力坐在地上,喃喃道。
“这是穿越,哈哈。”无力勾起嘴角,“开什么玩笑!”
就这么坐在地上,渐渐理清了思绪,理清了无奈的现实。最后叹了口气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总有回去的办法。我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那么,像那些穿越剧里写的一样,fighting吧。”想清楚现实,便迅速爬起来,无奈这小身子不够给力,再一次摔了下去。
屋外的人听到屋里“碰”的落地声,迅速推门进去。打开门的小丫头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看到自家小主子穿着单衣赤着脚倒在地上,她疾呼了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小主子晕过去了......”之后是各种鸡飞狗跳各种喧嚣嘈杂。
屋子里没几分钟就涌入了十来个人,大多是丫头仆妇,还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倒有点像郎中。那老者把了脉后,快速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一边的丫头。然后一双眼睛紧紧等着我的脸,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大一开始我就没像第一次那样真的晕过去,不过是摸不准状况暂时装样罢了。没有睁眼,但我感觉那老者的锐利眼神始终在我脸上徘徊。这让我手心有些发汗,担心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我的玉儿,这又是怎么了?前个儿好端端的落了水,今个儿眼见着就要好了,又怎么不醒了?”只听见一个妇人踩着花盆底蹬蹬蹬地朝床边几步走来,坐在床边,抓起了我的手。
“你们吃什么做的!小格格几次遭了险可一群人都照看不住,这府上还要留你们作甚?!”
“福晋饶命,福晋饶命......都是奴婢大意忘了小主子尚在病中,只以为小主子正睡着故未留在房内候着,求主子饶了其他人,只管罚奴婢便是......”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似惧怕又无谓。我因着好奇悄悄睁开眼,身边握着我的手的是一个少妇,只见几个下人都跪在地上,而刚刚请罪的丫头正上前一步跪在少妇脚边,小脸微垂,面容清丽,似是十三四岁的少女。
“是该好好罚罚,小格格可是出不起任何差错,就算我饶过你,爷可不见得饶得过!”少妇色有愠怒,素手一挥,“来人,把这丫头带下去杖责三十......”
那丫头其实早就怕了,可脸色不曾退却,看着也是敢作敢当的人,我不愿看着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因自己而被罚,更何况我自小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哪里见过这封建社会的等级黑暗,想着自己这般年纪是在父母宠爱老师关怀朋友陪伴下欢乐度过的,可是此时......
“咳咳......渴......”我佯装要醒,正好打断的少妇的话。她果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欣喜的看着我,手一收紧握得我生疼。
“玉儿,我的玉儿,可终于醒了。孙先生呢,孙先生......”她一迭声地喊着,刚刚给我把脉的老者又回到床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把了次脉,捋了捋须白的胡子,笑着对少妇道:“恭喜福晋,小格格已经无恙了。只要休息几日,福晋无须担心。”
“真的?我的玉儿没事了!”少妇满脸喜悦,抚着我的脸说,“玉儿这几日受苦了,小脸瘦了许多。可让额娘担心,生怕你出了事,叫额娘怎么办!好在没事了,我的儿,现在可是要喝水?”
我朝她点点头。
“额娘,我想喝水。”一开口便是无比稚嫩的萌音,不要怀疑,这个萌音就是我现在的身体发出的。
在美人额娘的喂水下,我细细打量起周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一转眼碰上那老者的眼神,锐利似要看透一切,惊得我一下忘了喝水,呛了一口。
喝过水后那老者先行告辞,我的额娘起身相送。我挥退了屋内其他人,只留下那个胆大的小丫头。若是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好在这具身体留下了大部分记忆,让我不必像小说里的女主一样穿越后用“失忆”作借口),这个丫头正是我的贴身丫头,唤作素秋。
“素秋,你过来。坐这里,地上不凉吗?”我拍拍床沿。
“奴婢不敢。”
“过来嘛,人都走光了,没人看见的。”
地上确实够凉的,现在是暮春时节,可北方春寒仍重。记忆中“我”和素秋自小在一起,已有三四年,名为主仆,实际是“我”已把素秋当做姐姐依靠,是以福晋虽说要罚但不见得真的就罚了下去。
“格格,都是奴婢不好,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她先是自责道。
虽说我记得大部分事情但有些特殊的细节却毫无印象。比如如何落得水,比如今年是何年,比如“我”何时出生,今年几岁......我一一向这丫头细细问过。方知我今年七岁,康熙十年三月出生,今年恰是康熙十七年。还有一些我是知道的,比如我现在是索家的小格格,索额图的嫡孙女,刚刚那个少妇是我的亲额娘,自然也是格尔芬的嫡福晋。(格尔芬是索额图的儿子,可能此时安排和历史年份不当,但行文需要无需关注,各位见谅。)
康熙十七年......应该还是个安定的年份,可惜我对康熙朝的认知也只停留在看看穿越文的地步,也只是略知风波四起的九子夺嫡。现在这个时节,应该不是多事之秋。可转念一想......索额图,嫡孙女,赫舍里氏,废太子!这几个词猝然出现在脑海。我若是没有记错,废太子和索家牵连极大,索额图的下场......不提也罢。如今索府才算起了好头,朝着20年后的鼎盛之势蒸蒸日上。可这一切,多还是依附着现在的年幼太子,靠着先皇后赫舍里氏换来的。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呢?我只是估摸着大致的历史,想到索家的败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在索府“修养”的小日子倒是惬意,除了偶尔还会想起那天刚穿过来的情景和索家的将来。起先那几天我对陌生的环境有说不出的忧惧,常常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望着映入眼帘的亭台绿意,似乎都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加雕饰的古朴,早已是远离了现代车水马龙的世界。再想家也是徒劳。
“唉。”我坐在小书几上撑着下巴兀自发呆。
“格格,你怎么又叹气了。”素秋正掀了帘子走进来,一脸的不解。
我收回神思,那些现代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影的世界终究是不在了,来这的这么多天还能有什么期望回去,还能有什么期望说“这是梦而已”?罢了罢了。
“素秋啊,你家格格我闷得慌,这都多少天了,我还得闷在这几个园子里头不出去么?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额娘。”我站起来,朝门口走。
素秋这回也不拉着我,只是匆匆跟在了后头。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前头几天“修养”好了,后面的日子只能被阿玛额娘禁了足,乖乖呆在大宅子里晃来晃去的无聊至极。每每到园子里逛逛都被额娘嘱咐着不能近水不能靠山(假山)什么的,生怕前面的意外重蹈覆辙。想来这个身体先头的小主人式玉也是个淘气的小丫头。
“格格你慢着点儿,等等我啊.....”
“额娘,额娘,我想出去玩儿......”还没进额娘的门我就朝里喊,就被里头的阵仗吓了一跳。麻麻,谁来告诉我为嘛一家子都齐齐窝在我额娘这小庙里啊?!索额图,最高家长,也就是我玛法(爷爷)坐在最上首;格尔芬,也就是我那年轻的严肃的阿玛,坐在右下首,旁边是格尔芬的两个兄弟,我只知一个是我的额其克(叔叔)阿尔吉善。女眷倒是不多,只有我那貌美如花的额娘和两个侧福晋立在我阿玛一旁。
看这阵仗,好似在开什么家庭大会。我自进屋便收了声,悄悄瞧了一眼我那个严肃的阿玛,心下有些害怕,规规矩矩的给几个长辈请了安。
“式玉!阿玛以前怎么教你的,做格格就要有格格的样子,让你读的书练的字怎么样了?”听着阿玛沉声我暗叫不好。来这儿的一个多月里,我几乎都忘了还要读书写字的事情。一是我这阿玛虽然年轻但却是个工作狂,我见到他的日子他虽时时叮嘱但却鲜少有时间查功课;二来我那额娘暂就我这一个嫡女,家里头的孩子屈指可数,疼都来不及自然也不会逼着我去做功课了。可现在......该怎么糊弄过去啊。
“咳咳,格尔芬你退下。”索额图玛法发了话拯救了我一场,“乖孙女过来,让玛法瞧瞧。”我迈着小腿朝他走过去,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了。虽然才见过几面,但每回看我他都亲切地抱着我坐在他腿上,温和得不得了。
“玛法吉祥。”我仰着小脑袋甜甜笑道,抓着他的大手跳上他的膝盖,向右一撇头看着我那阿玛瞪了我一眼,于是,“玛法,阿玛生气了,他瞪我~”学个小孩子作委屈状。索额图笑呵呵摸了摸我的头,转过脸也瞪了阿玛一下。我在心里狂笑,果然让老子的老子制制老子就是王道啊。这下总不该盘问我功课了吧。
“乖孙女,玛法回头教训你阿玛,”他顿了顿,“不过玉儿啊,你阿玛教训你读书练字那也是为你好。虽说咱满洲姑奶奶不看重这个,但咱们索家的女子才德一样儿都不许落了去。你现在好好的学,将来自是有用处的。”
“一定得学吗?那字儿可无聊了,玉儿看不明白......”无奈我搬出撒娇的技俩。可这回玛法不买账了,“一定得学!我们玉儿天生伶俐,玛法相信你能学得好。明个儿给你请几个先生,把前头的功课好好温习温习。玛法到时要考校你功课的。”他摸摸我的头,把我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他起座对我额娘说:“月蓉,你明个儿起便开始叫玉儿规矩吧,也不小了。”
“是,阿玛。”额娘恭谨的应了。
一群人便在玛法的带领下出了屋子。我疑惑地望着远去的人,突然想起来他们今日聚在我额娘这里干什么?
“玉儿,玉儿?”额娘看人走了,便来到我旁边牵了牵我的小手,我才转过头。
“额娘,什么事?”
“刚刚你也听你玛法说了,明个儿起得乖乖读书,不可再像前头一般淘气了,知道了吗?”额娘严肃的望着一脸茫然的我道。显然她把玛法交代下来的事当成头号任务来执行。
“可是额娘,自古不是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我学那么多又不能用那为什么还要学?”我撅着嘴,还未说完便被额娘打断。
“玉儿,你玛法、阿玛、还有额娘我都是为你好,你现下还小不懂规矩。但日后就得练起来,因为你是索家嫡女,日后就要担起索家的大事来,明白吗?”望着额娘认真我脸,我仍是学着小孩子一脸迷惑,我倒是想回一句“不明白”,可惜却被额娘那双鲜少认真的眼生生压了回去。
“是,额娘。”唉,看来出府逍遥的计划是泡汤了。学就学吧,凭我在现代学的那几篇文言文,应该不成问题......吧。
总之,我赫舍里式玉在古代的学习生涯就此揭开的悲催的序幕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天家中长辈们齐聚一堂是为何,玛法额娘“逼”我读书又是为何。只可惜,彼时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了。
“玉儿,迈错脚了,跟你说了要先迈左脚,你怎么又忘了?”额娘在一边提醒道。时值七月,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额娘仍是带我在这小花园里练习礼数。虽说有绿树亭台环绕,送来一片阴凉,但实在抵不过酷热炎炎,更何况穿上了一整套规矩旗装的额娘和我了。
“行礼时,左腿前置,右腿后置,两腿相交,”额娘顿了一下,继续道,“很好,右手朝上,左手朝下,并拢手指,双手手指相握,置于身体左侧,同时下蹲......”
终于,我快支撑不住了。
“额娘,休息一下嘛,这么热的天,我都快中暑了。”我央求一边拿着绣帕拭汗的额娘,她瞧了我一番又想了一想,终于开了金口,“好吧,暂且休息一会儿,回头再检查这几日的功课。”
“既然休息,不如到亭子里吃冰吧,”我怕额娘不答应,遂又补上一句,“前日玛法来看玉儿还夸玉儿功课做得好呢,玛法允许玉儿吃冰的。”我小步跑到额娘跟前,拽了拽她的衣角。额娘听是玛法交代的便爽快地同意了。
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冰块了,古代空气好水也好,就是夏天没空调,那真闷得叫人受罪。嘴里边嚼着淋了果汁的碎冰,边含糊应着额娘“少吃寒凉”的劝告,我想起了在现代的日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在额娘锲而不舍的教导下,我总算有不少进步。平日里除了跟额娘学规矩,还得和几个外头请来的先生读书写字,一整天都排得满满的,日子倒也过得充实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八月十四那天,家里头都照着往年开始准备家中的中秋小宴。晚饭的时候玛法把家里人召集到正堂,特意嘱咐额娘把我带过去。平日里我都是和额娘一块儿吃饭,有时说说话也不讲究太多规矩,今日几个长辈都在,我只得和他们一样乖乖的不作旁声。饭后,下人把饭桌撤了下去。玛法终于开口,“玉儿,这几个月规矩学得如何,字识得怎样?”
这是要“期末考试”了么!我一个激灵跳下椅子,做了个万福。然后立正等着玛法考查功课。
“呵呵,好,这个规矩学得不错了。那玛法就来考考你的功课,你说说这几个月都学了什么呀?”看样子规矩是过关了,可这功课我真心头疼。本以为现代学得那几篇文言文应该够一个七岁小姑娘使的了,谁知那几个先生偏教的是四书五经,净是些繁体字,看了着实让人头疼。
“回玛法,玉儿才算入门,学识尚浅,现在只学了《大学》和《论语》,《诗经》略读了几篇......”我掰着小手指一一数给他听,这几篇都是现代上学学的,记得也算牢,当初就把那几个先生糊弄过去了还直夸我“天生伶俐将来定是个小才女”,当时我是欲笑不得。才女?曾经被语文老师押着默写了几遍才算记住,也叫才女?
“那玉儿背一段给玛法听好不好?”玛法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可是我怎么觉得那笑有种引君入瓮的味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小姑娘的嗓音就是清甜可人,我只见玛法听我背书的时候微微闭眼左右晃头,两撇小胡须一颤一颤的,有点像私塾里的老夫子。
背完后,玛法赞赏地看着我,连连拍手叫好。我也不敢多背,刚刚挑这篇也是因为它看似略长实际都是回环句子复沓叠加而成,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倒也不算太难。
我正要退下的时候,玛法又叫住了我,不过这回倒是个好消息。
“玉儿啊,明天十五中秋,太皇太后赏了恩典,让你玛嬷带你去宫里过节可好?”玛法一句话真是让我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这几个月呆在府里学这学那,我都快发霉了。这么好的进宫机会焉能放过?
我压下想要手舞足蹈的欲望,飞快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照旧去书房读书,等快到了中午,玛法和阿玛都回来了。额娘拉着我进房打扮,美人手巧,但恪守礼节事事俱到的额娘愣是把我这个才七岁的小丫头上上下下忙活了一通,等到装扮完毕,已花去了一个时辰不止。我倒是想照照镜子看看美人额娘巧手打扮一个多时辰的成果,只可惜玛嬷派来催人的丫头不给我臭美的时间。
府门前的轿子早已准备停当,我随玛嬷乘一顶轿子,额娘只在我上轿前嘱咐我须好好听玛嬷的话,便没再说旁的规矩。上轿后我挨着玛嬷坐下,抬头看见她今日着实细心打扮了一番。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但我这平日有些严肃的玛嬷打扮起来也是不输鲜花的娇艳。美丽成熟中透着一股精干,治家手段高明,和我那温和的玛法倒是一对。
她知我在看她,便转过脸微笑地拍拍我的手。温言交代起进宫的“注意事项”。唉,我说额娘今日怎么没千叮咛万嘱咐,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虽说规矩繁多,但为了这难得一次的“清宫中秋免费一日游”,什么都值了!
轿子有些晃荡,坐在里面可能有些头晕,我偶尔也会好奇地掀开帘子看看轿外的景色。索府离皇宫倒是不远,不久轿子就来到宫墙外,玛嬷又开口细细嘱咐了一番,我随声应了,刚想再掀开帘子,就被玛嬷阻拦下来。轿子停下,听到轿外有人的说话声,想必已是到了宫门。玛嬷让仆从递了宴请的牌子,守卫也不多话,随即放行。
我们一行人是从北门进入宫中,沿着长长的红色宫墙,从西面经过御花园,不等我探头去看,轿子就七拐八折灵活自如地穿过好几个小宫门,终于在慈宁门前停了下来。玛嬷带着我下了轿,已有一个年轻的宫女等在外头,看到我们先向玛嬷请了安,便转头匆匆进了慈宁门。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四五十来岁的老宫女迎了出来,小步走到我们跟前,颔首一笑。
“久日不见福晋,我家格格颇为想念,苏麻喇这就带福晋进去。”
玛嬷旋即还了一礼。
格格?苏麻喇!天,这个个子有些小、穿着素朴,面容素淡但气质清泠的女子,她她她她就是传说中的......与孝庄主仆相依几十载,孝庄的得力助手,康熙的启蒙导师之一的......第一宫女苏麻喇?!我算是得见了,真是不简单的人物,怪不得她只是颔首玛嬷都要还礼,果然是得上下尊敬的地位。她许是感觉到我好奇的视线,便低下头微微朝我一笑,我一愣,立马回了一个傻呵呵的大大的笑脸。
苏麻喇拉着我的手,边走边和玛嬷说话。“一晃眼5年就过去了,福晋倒是进宫几次,不过小格格上一回来还是两岁的时候,抱在手里就这么大......”边走边听苏麻喇和玛嬷叙着旧,我也略略知道了一些小事。看来索家目前还是比较得宠的,看着苏麻喇和玛嬷的关系就知道了。
慈宁宫宫门也被宫女们装点了一番,宫前八根红漆大柱子沿中轴分立两边。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面阔7间,当中5间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4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注释1)。虽说是老一辈太后太嫔的住所,但仍于无形中彰显皇家气势。我来不及多看,被苏麻喇牵着就朝里走去。
寝宫内是传统的古色古香风格,从内室袅袅飘来的檀香让人头脑微醺。因太皇太后喜佛事,屋内各类陈设多为素朴的檀木色。走进内室,一眼便可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端坐在上首。她就是孝庄了!我之前被那些电视剧小说糊弄了,以为孝庄是个高贵且有些冷艳的女子,即使是晚年也还是不改雷厉庄严的睿智妇人形象,简言之,便是有些严肃的女政治家女强人的样子。可是,面前的老妇人虽被风霜摧磨了年轻时的美丽姿容,脸上和一般的老太太一样有着细细的皱纹,稀疏的花白头发梳着小两把子头,但眼中慈和的笑意,和煦的神情,俨然就是平凡的老奶奶的样子,一点儿都没让我有种皇室至高无上的压迫感。当然除了她身上的那一种如何都无法磨灭的坚韧和历尽世间风浪的从容淡定。
我随着玛嬷施了礼,也没敢抬头仔细再瞧。只听得她带着笑意怨怪到,“索额图家的,上次来哀家这是去年的除夕吧,这么久也不来宫里陪哀家叨叨话。”玛嬷笑呵呵地告了罪。孝庄又让苏麻喇搬来凳子叫玛嬷做了。随后便转头细细打量我来。
“乖乖,这就是索额图的嫡长孙女儿,叫式玉吧。”她话虽是对着玛嬷说,但眼睛一直逗留在我的身上,然后伸出手,招我过去。“乖丫头,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当年你两岁来我这儿过节,抱在手里娇小的招人疼,现在一晃眼五年过去了,成了漂亮的小丫头,怕在外头一眼难认得出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看样子似把这个赫舍里.式玉当做曾孙女儿来疼的。而我这个名字里带玉字,虽说犯了孝庄的名讳(孝庄有个称呼叫大玉儿),但听说这名字还是当年孝庄亲赐的,是以没有招来什么麻烦。这也可见索家如今的恩宠。苏麻喇把我抱起轻轻放在孝庄的座位旁,我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子,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瞎坐的......吧。
不过自己也就一个7岁孩子,估计也不会讲究太多礼节。唉,来到这古代,我总觉着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不小心说错话干错事都要引起不小的麻烦,曾经尖利的性子竟是没多少日子就被磨去了棱角。想得过多的时候,我仍是要不断提醒自己,我现在是7岁的小姑娘,就要有7岁娃娃的性子。
“太皇太后见过式玉了?式玉怎么不记得了......”我歪着脑袋问她,然后又继续道:“太皇太后认不出式玉不要紧,式玉认得出太皇太后就好了~”
她乐呵呵一笑,拍拍我的小脸道:“小式玉先头说不记得我,怎么后头又说认得出我啦?”
其实我就是个拍马屁的主,看到她和奶奶一样亲切,就想多说些开心话哄她开心,“式玉虽不认得太皇太后的样子,可是式玉觉得靠着太皇太后熟悉亲切,就跟式玉的乌库妈妈一样......”不知为何,说完最后四个字时,四下里一片安静,孝庄原本的笑脸变了变色,玛嬷一下子就上前就要跪下告罪。我也呆愣了一下,思前想后,恨不得咬断了这多嘴的舌头。孝庄是什么人?再感觉亲切也不是我能叫“乌库妈妈”的!这下子,闯祸了!
我有些害怕,闭口不敢再说,就学着小孩子摇了摇孝庄的手。她不愧是精明干练经过政治倾轧的女人,脸上的神色一两秒就迅速恢复正常,还倍加亲切的摸摸我的脸道,“倒是个甜嘴的丫头,也不怕生,就这伶俐劲儿我喜欢着呢!”话里虽满含笑意,但不知为何,那双眼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
我只有傻笑,玛嬷小心答了几句话,气氛有些古怪。
“皇上驾到---”外头小太监一个大嗓门终于打破了这种难受的氛围。我呼了一口气,随后暗自吐槽:这就是穿越文必备的恶俗情节之一,穿越某女来到皇宫,好运气地轻易见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兴许还有N多皇字级别的大人物......老天,今天我也陷入了这世俗的泥沼。
(众:你心里不早就想这么恶俗一把了么,别不承认了姐姐!)
可惜,我失算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想到为啥“皇上驾到”的后头会冲进来一个毛头小子啊啊啊啊?!
像一阵旋风般,一个杏黄的小身影呼呼飞奔过来,扑到孝庄的膝前,喊了一句“给乌库妈妈请安,乌库妈妈吉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孝庄的膝盖,然后抱着孝庄的一只胳膊坐稳了。我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惊了一下,还未看两眼寻思他的身份,屋内就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嘴里高喊:“奴才/婢恭请皇上圣安。”我探头向前看,一个高大健壮的明黄身影映入眼帘。
“孙儿玄烨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明黄身影的人跪毕,被孝庄叫了起来。
“我的好孙儿,你有心皇祖母知道,不必每日都这么请安。”孝庄道。
我之前想跳下来请安时就被孝庄拦住了,现下禁不住又紧张起来,把头低在孝庄的胳膊肘里。心里念着:佛爷爷保佑!千万别那么快的发现我,刚刚我还坐在这被迫受了皇帝大人的一礼,记住,是被迫的啊!
“保成!快下来,这几日教你的礼节怎么又忘了?有没有乖乖向你乌库妈妈请安?”皇帝声音虽是沉着的,但是我偷偷瞄见他的脸上尽是一片宠溺。
“不下来!我就和乌库妈妈坐一块儿!”窝在孝庄怀里的小家伙胆大地回了一句,随后大概还是有些怕这个皇父,补上一句:“保成乖乖和乌库妈妈请过安了。乌库妈妈,对不对?”又怕他皇阿玛不信,挨着孝庄撒了一娇。
孝庄抱着小家伙,“训斥”康熙:“保成乖着呢,玄烨你别吓着他。你小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么,淘气机灵劲儿......”估计是想到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孝庄便不拿皇帝儿时的事玩笑。皇帝听着只能无奈,可这个小家伙却得意地在孝庄怀里笑开了花。我这时偷偷侧过脸看这小家伙,心里吐槽起来:还乖乖请安?刚刚也不知道哪个小子跟个机灵猴儿似的一下子蹿了上来......想到这里,我也不禁笑起来。这时小家伙突然不笑了,大眼先是惊讶,好像才发觉我的存在似的,接着便狠狠地瞪了过来。我也不敢再笑,因为那道电波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是谁?”“笑你妹啊笑!”(纯属恶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