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初中教育，是学校教育中最大的悲剧
新校长传媒
2025年03月04日 07:01 重庆
以下文章来源于老魏的咖啡馆 ，作者魏智渊
老魏的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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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魏智渊
重庆新学道学校学术校长
教育中最危险的阶段，不在学前，不在小学，不在高中，更不在大学，而在初中。
为什么？因为初中阶段，是一个孩子自我形成的关键期。
一个孩子，可能面临过原生家庭的伤害，但青春期，是一次弥补或超越的机会，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恢复了。
为什么初中阶段是最重要的？
我们会很容易拥有一种机械的发展观，例如，付出总有收获，努力就会进步。这些观念看似正确，但它背后的发展观，是线性的。但更为真实的发展观，则是螺旋式的。每一段时期的发展，都在决定着未来的可能性。
人生中每一段时间，或者说，每一个螺旋，都非常重要。比如早期安全感的匮乏，就会困扰一个人的一生。但是，如果一定要说人生中哪段时间，是最重要的，我会选择中学时代。如果说初中和高中哪段时间最重要，毫无疑问，我会选择初中，这是青春前期。
为什么青春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呢？
人生中每一个阶段，都有自己的重大任务或主题，也有自己最大的危机，青春期最大的主题是什么？是同一性。
通俗地讲，青春期，是一个人形成自我的关键期。换句话讲，青春期的少年，必须亲自回答一个问题：我是谁？
“我是谁”又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拆解为一组问题或任务：
1.我秉承的价值观是什么？我关于幸福，或者美好生活的想象是什么？
2.我与人相处的原则是什么？我会跟怎样的人建立亲密关系？
3.我到底热爱什么？当我做什么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是自己，而不是一个工具，或者为了外部的生存而委屈自己？
4.我希望未来选择怎样的职业？而不是只考虑怎样的职业最赚钱？职业与热爱，有时候并不一致。
“我是谁”，是被我的价值观，我的关系网或朋友圈，我的热爱和我的职业定义的。而关于这些问题的思考，始于青春期。
正是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让一个人拥有强大的自我，拥有强大的内核，也因此拥有了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如果没有这种思考，或者说，孩子被剥夺了这种思考，他就只能成为世俗生活中的浮萍，被外部的声音裹胁着走，这样的人生，是一种无声的悲剧。
如何回应一群“说不”的少年？
每一个少年，到了青春期，都会开始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区别在于，他是潜意识里在思考，还是有意识地思考。潜意识里思考，是基因性的，是被动的，而有意识地思考，则是文化性的，是主动的。后者更为重要。
比如，到了小学高段，有一部分少年，开始不想做作业，或者沉溺于电子游戏。这种行为的背后，其实传递了许多信息，其中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是：我不想再做一个乖孩子了，除非你确定的任务吸引我，让我感受到有趣或有意义，否则，我不想跟你玩了。
这种成人看起来的堕落，换个角度，也是一个少年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时的一种反抗。自我的确立，总是从反抗开始，从“说不”开始。再次“说是”，代表一种更高的自由。前一种自由是消极自由，即我可以不做什么的权利，后一种自由是积极自由，即我决定做什么的权利。
请问，家长怎么办？学校怎么办？如何回应一群“说不”的少年？
我们通常的作法，是威逼利诱，结果往往失败，这是悲剧。还有一些时候，威逼利诱，结果成功了，这是更深的悲剧。因为失败还为少年带来一种探索的可能，而成功却让少年终于成功地成了一个工具人，甚至是巨婴。
他可能长成了你期待的样子，但那未必是他自己。而终其一生，那个被压抑的自己，都可能始终与那个社会化的自己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冲突，许多神经病人格，就是这样形成的。
更好的做法，不是堵，而是疏，不是试图控制，而是尊重他正在长大这个事实，把他人生的主导权交给他自己，成为他前行路上的帮助者，引导者，资源提供者。
许多少年之所以自我破碎，或者形成偏执的自我，甚至反社会化的自我，就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环境、资源与引导。
而这，正是教育的任务。而这一任务的黄金期，是初中。
但是遗憾的是，初中阶段，是学生被繁重的学业，压榨得最为厉害的时期，或者说，少年们丰富的生命，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被挤压成应试工具。这是成长过程中最剧烈的一次异化。
这次异化，为一生的异化埋下了祸根。或者说，从根子里，斩断了许多少年的可能性。从应试中脱颖而出，并且保留创造力的人是有的，但是极少，基本上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们有没有可能，让初中阶段的少年，拥有足够的丰富与深邃，又有良好的学业成就呢？这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都要思考的。
许多孩子的问题，
首先是学业水平问题
许多学生的问题，首先并不是学习动机问题，而是学业水平问题。当学习遭遇到了困难后，就倾向于自我否定，就会质疑学习的意义，就可能沉溺于电子产品，包括人格也会出问题。
所以，无论是动机问题，意义问题，还是电子产品问题，人格问题，都是后果，不是原因。你打鸡血也好，把电子产品藏起来也好，之所以不解决问题，是因为你没有解决他的学业问题。学业问题关系到孩子的自我价值感。
而在学业问题上，有一个底层逻辑。即一个学生的学业成就，取决于三个因素。
这三个因素是什么？是先前经验、深度学习，以及元认知。
这三个概念，几乎可以概括一切学习理论，是一个最基础也最重要的框架。只要学生学习有问题，一定是这三个要素中哪一个出现问题了，或者同时出现问题了。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学生历史学不好，少慢差费，他跟一个历史学习高手的差别在哪里？
家长会责怪孩子，为什么不好好背？为什么不大量地练习？对不起。孩子不想背，不想练，同样是因为无效，是没有成就感造成的结果。
而一个历史学习高手，会如何经历这个学习过程？
在这三个因素中，他每突破一个因素，历史素养和成绩，都会有突破性的进展。
第一个因素，是他在学习历史之前，或者学习历史的时候，应该去构筑丰富的先前经验。什么意思呢？就是要大量地看历史类书籍，包括有关历史的纪录片。关于历史的知识越丰富，历史学得越轻松，这是常识，但最容易被忽略。
第二个因素，是深度学习。就是他不能只背诵教材，必须去加深对教材中核心概念的理解。历史中有一些主题，是在不同朝代反复出现的，比如皇权与相权的关系，中央与地方的关系，还包括税赋制度等。
你不能孤立地理解朝代或事件，你要理解背后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一旦理解了，你的认知负荷就减轻了，思维也变深刻了。这对课程设计提出了要求。
第三个因素，是元认知。大家也可以把元认知简单地理解为学习方法，但学习方法只是元认知中的一小部分。比如如何预习？怎样复习更有效？浅学习与深度学习各采用怎样的策略？怎样解决历史学习中知识网络的问题？怎样把一个历史事件用文字表达清楚？阐释历史事件的表达结构是什么？等等。包括时间管理之类，都是元认知。
我们初中部的课程设计，其实就是把这些因素协调起来，编织成课程节奏，从而避免浅学习，机械学习带来的少慢差费，以及兴趣的缺失。
从学习角度来讲，原理就是如此。绝大部分学校做不到，但家庭可以做些什么。
优质的学习，
是“浪漫”与“精确”结合
真正优质的学习，必然是双系统，是“浪漫”与“精确”的结合或综合，我们称之为“浪漫-精确-综合”。浪漫学习的目的，就是侧重于积累，为深度学习准备丰富的先前经验；而高品质的精确，本身就是深度学习。元认知能力，则强调对这两个系统及其关系的反思、调整、优化。
从这个角度，我们今天反思一下初中阶段学校教育，哪里出现问题了？
三个方面都同时出现了问题：
1.学生只是精确地学习教材，缺乏丰富的浪漫的学习，缺乏先前经验。
2.哪怕精确地学习教材，不是基于概念学习，而是以死记硬背的机械练习为主。
3.对自己的学习过程，缺乏必要的设计、反思与掌控。
我反复强调，只学教材是不够的。为理解教材，必须学数倍于教材的内容，这叫举三反一。而教材学习本质上是举一反三，二者必须结合起来，学习才是深入的，是有意义的。
同样地，教材学习必须重视概念学习。但是，概念学习，又是学校最难做到的，这是今天学校教育的困境。
所以从学校教育的角度来讲，要同时重视举三反一的经验搭建，以及基于概念的学习。而基于概念的学习，对教师的要求是极高的，除非是专业的研究团队，否则一般情况下，家庭也好，学校也罢，其实更要重视先前经验的搭建和学业过程监控。
有人讲过一句话，说如果学习理论中，只留下一条概念，就是先前经验。
怎么理解？庄子逍遥游中有一句话：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这段话的意思是，你想要中高考的成绩，以及受益终生的核心素养，不能只靠天天刷题，要留出一部分时间，来针对性地做好积累。就像风要托起巨大的翅膀，必须首先积聚起足够的力量。如果基础薄弱，积累不足，学习一定是少慢差费的。不但没有一生的素养，而且连中高考的成功概率，都会大大降低。
为了方便理解，我“简单粗暴”地解释一下。
假如我们把学生可用的时间，按二八比例分配一下。我把80%的时间，用于教材学习。而且是以概念学习，深度学习的方式学习。我把20%的时间，用于精确地构建背景。这两个系统，就可能相互支撑。除寒暑假外，用于构建背景的课程，平均每天是一节课，即用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寒暑假，除初三外，则把80%的时间用于构建背景。
当然，我们学校具体在做的时候，要专业和复杂得多。
2016年我们在初中做第一轮实验，那时候远不如现在成熟，中考各个学科的优秀率和平均分，就已经是全市第一。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几批孩子，升入高中后，学业提升的速度远远快于其他同学。因为他们的初中时代，没有被过分压榨。初中三年的素养，给他们高中生活乃至于一生，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初中的孩子，需要人格教育
学习或许与成功更相关，但人格与幸福更相关。但什么是人格？
当我们把人格定义为做好人，或者听话时，我们培养的是工具性人格，把人当成工具，这是现在普遍盛行的所谓人格教育。学校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把人格教育与纪律管理等同起来。
但真正的人格教育，培养的是自由人。本质上是帮助孩子理解自我，理解社会，形成自己的价值观，以及学会如何生活。或者说，真正的人格教育，本质上也是一种智慧的艺术。
所以学校里的人格教育，通常分为两个层面。一个是社会化层面，即规则学习；一个是道德层面，即关于如何生活的学习。后一种学习，是学校相对缺失，但又极端重要的。
这种学习，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
直接的学习，是围绕着生命和生活进行的。生命和生活中，本身就包含了许多有价值的主题，需要我们去决断。比如，当我与他人发生剧烈的冲突时，我应该秉承什么原则来思考与行动？这些主题也可能是间接的，比如一些有价值的社会热点事件，应该怎么看待？
我们学校将人格课程首先视为一种生活方式，班会也好，暮省也好，经常包含了对这类事件的讨论。我们也创建了一个叫少年演说家的舞台，鼓励学生公开发表观点以及相互辩论，老师以导师的身份参与其中，为学生提供支持。这种生活，本质上就是一种道德生活。
对家庭呢？真正的人格教育，首先需要有健康的家庭生活。家庭生活中，如果缺乏真正平等且有价值的讨论，就会和孩子陷入博弈模式，孩子也感受不到尊重，人格教育就无从谈起。
而更重要的人格教育，则取决于一个家庭，有没有良好的家风。即整个家庭成员，有没有明确的价值观。人格教育对家庭来讲，本质上就是价值传承，问题解决能力是在这个背景下形成的。
间接的人格教育，往往与课程有关，尤其是阅读。例如传记的阅读，精心选择过的电影的观看与讨论，文学作品的阅读，都包含了人格教育。
家长应匹配相应资源，
去推动孩子自主学习
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承担着不同的功能。大体来讲，学校重学习，家庭重做人，学校重成绩，家庭重素养，学校重共性，家庭重个性。
我给小学高段和初中的家长，有四点建议。
1.要用底线+自主性的原则与孩子相处。规则不可妥协的底线，并让孩子感受到你的坚决。同时，留出孩子可以自由决策的空间。在孩子可以自由决策的空间里，只提供建议，不粗暴地干预。这样，孩子既有规则，又能感受到被尊重。
2.帮助孩子养成每天阅读30分钟的习惯。同时，针对学科学习，从五年级，甚至三年级开始，为孩子量身订做一个资源库，包括文学作品、人文社科作品、科普作品、电影、纪录片等。这些丰富的阅读和视频材料，将极大地丰富孩子的精神世界，形成他们的见识，让初中和高中学习变轻松，同时对一生有用。
3.在孩子天赋或热爱的领域，有倾斜性地投入时间和资源，打造孩子的长板。一个孩子的特长，不仅可能成为未来安身立命的东西，也是幸福之源。在当下，也能让孩子自尊自信，提升整个生命的能量值。一句话，总有一个领域，要让孩子感觉到自己是厉害的，有价值的。
4.帮助孩子对接真正的高手教师或社区，比如一些网课，在重点领域，让孩子经历深度学习。在这里，重点是经典的研习，极端重要。找到高手教师，就建立联系，长期跟随。我也经常会跟家长推荐这样的高手教师。如果找不到，也可以为孩子所有重点学科，各找1-3个线上的优质资源，作为学校学习的有益补充。
这四条建议概括起来，就是要推动孩子的自主学习，并为孩子匹配相应的导师和资源。
没有经典深读的初中生活，
是教育的悲剧
2009年前后，当时我是新教育研究中心成员，我们研究中心组建了新教育实验网络师范学院，当时由我负责。我做了一件事，就是请老师们各写一份个人阅读史。简单地说，就是在你这一生中，都读过哪些书？其中哪些书对你的人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我们共收集了两百多份阅读史，以语文老师为主，大约近一半是七零后，近一半是八零后。
这些阅读史，我做了研究，并点评了其中一部分。结论是：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期所读书籍的品质和深度，直接决定了一生的精神品质和思维深度，而且，对工作成就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换句话说 ，可以从一个人喜欢的书里，看出一个人未来可能的成就。
但这跟初中生阅读有什么关系呢？
这意味着，一个人在初中阶段，当然也包括整个中学阶段，他所读的书的精神品质和思维深度，对他一生的人格发展和思维深度，是有决定性意义的。这是我从事教育三十三年来最可靠的结论之一。
一个不读书，只刷视频，或者只读爽文的初中生，你怎么指望他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成为一个精神丰富，思维深邃的人？这是反常识的。
可惜的是，现在的初中阶段，几乎没有经典研读。教材中虽然有整本书共读，但是在实际的教学中，往往是用考试的方式来教，学生并没有真正地通过这些整本书共读去锤炼自己的人格与思维。
一个在初中阶段，深度理解过若干部核心经典的人，与终其一生，只知道有四大名著，从没有登堂入室的人，你觉得，他们的人生，差别在哪儿？
学校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学校眼里只有中考分数；家长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家长自己也不读经典，从没有体验到经典对生命可能造成的深度影响。
所以我才会说，没有经典深读的初中生活，是教育中最大的悲剧之一。
好的初中，
更应该用理想主义去感召学生
许多人以为理想主义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会让孩子吃亏，变傻。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理想主义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核心精神特质。
理想主义对人生的价值在哪儿？
1.它帮助孩子重新定义了自我，甚至是走向伟大的开端。当一个孩子认为自己的使命，不是赚钱，而是追求正义，救死扶伤，或者解决人类的某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拥有了伟大者的自我镜像。
这种自我镜像，会让他从小我中超脱出来，自我镜像更为丰富深刻。显然，这种使命感，也赋予人生以意义感，是努力学习或认真工作的深层动力。
2.拥有理想主义气质，更容易追求长期主义而不是短期行为。神经科学研究显示，怀有理想者前额叶皮层活跃度提升27%，这种生理特征使人更能承受现实挫折。
理想不是用来实现的，而是用来烛照现实的。正是理想所揭示的可能性，才让我们在生活的酱缸里不至于沉沦太深。
但漫长的中国社会，本质上是一个匮乏社会。大家习惯了埋头找吃的，很少去抬头看星空。这也是我们这个国家，创新能力缺乏的根本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这个时代不同了，应该鼓励更多的孩子，不要为生存而战，而要为理想而奋斗，为可能性而奋斗。
在教育领域，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种少年时根植于心的理想主义，让我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吃了许多苦头。但同时，正是理想主义让我获得了深度发展，也让我的人生事实上更为幸福。
所以我认为，好的初中，不能只用功利主义去引诱或威胁学生，更应该用理想主义去感召学生。好的家庭，应该鼓励孩子去追求理想，而不是只用分数和就业去让孩子焦虑。
来源丨老魏的咖啡馆
仙贝贝
学校只看分数，你跟我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