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茶在我国不仅被用以祛病养生,亦被融入饮食之中,甚至作为酒的替代品。到了唐代,人们对于茶的认识逐渐全面,其饮用范围也因此日益扩大。那时的饮品,如浆、酒、茶,在唐代已被明确划分为三种不同的用途:浆用以解渴,酒用以消愁,而茶则用以清心提神。
唐代诗人顾况在《茶赋》中,对茶的功用描述得淋漓尽致:“滋润饭食蔬菜之精华,消除肉食之膻腥,激发夏日之清凉吟咏,洗涤通宵达旦之昏沉睡意。”这些关于茶能助消化、去腥膻的深刻体验,在其他诗人的作品中亦有体现,如曹邺的《故人寄茶》中提到“六腑睡魔远离,数日诗思清晰”;秦韬玉的《采茶歌》中也写道:“洗净胸中幽思,鬼神愁歌欲成。”这些都反映出茶在当时文人心中的独特地位。
有趣的是,茶与酒同样能激发诗人的灵感。李白既爱酒也喜茶,他的诗句“朝坐尚有余兴,长吟声播九天外”,便是描述饮茶吟诗的雅趣。饮茶之后,诗兴大发,长吟短叹,别有一番风味。当然,茶诗与酒诗在格调、意境、气势上各有千秋,这无疑是唐诗研究者值得深入探讨的课题。
在唐代,茶也开始被用来解酒。不少酒客因茶能解酒而偏爱有加。白居易在《萧员外寄新蜀茶》一诗中,便提到了茶解酒的情景:“新蜀茶寄到,令人惊喜不已,用渭水煎煮,才觉珍贵非常。茶水浓如乳,可供赏玩,何况春酒浓时,茶更能解酒渴。”
在佛教盛行的时代,僧侣们对茶的喜爱更是到了痴迷的地步。他们打坐修行,常以茶为伴,借以驱散深夜的困顿,由于过午不食,饮茶便成了他们的重要生活方式。南方诸多寺庙都有自己的茶园,僧人们个个擅长品茶,名山名寺中常有名茶与名僧。僧人嗜茶,除了提神,还相信茶是延年益寿的秘方。唐大中三年,一位东都洛阳来的百三十岁长寿僧被唐宣宗询问长寿之道,他回答自己除了喜好饮茶,别无他法。宣宗听后,赐他名茶五十斤,并安排他入住“保寿寺”,还将他品茶的地方命名为“茶寮”。
僧人饮茶的乐趣,或许更胜常人。从释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一诗中可见一斑:“一饮扫除昏昧,神清气爽遍天地;再饮使我心神更清,宛如细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必苦苦寻觅烦恼?茶之清高世所不知,世人饮酒只是自欺。”他自豪地表达了饮茶的快感,并劝导世人舍酒求茶,寻找茶中的乐趣。寺庙中的僧侣在饮茶方面有许多讲究,据《云仙杂记》记载,觉林寺的僧人志崇按茶的品质分为三等,待客用“惊雷荚”,自用“萱草带”,供佛则用“紫茸香”。上等茶供佛,下等茶自饮,若有客人来访,他会用油囊盛装剩余的茶叶让客人带回家品鉴,这种珍惜茶叶的态度,用现在的话说,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契丹人墓室壁画煎茶的场景
唐代诗人中,酒茶两不误者甚多,他们常以新茶相赠,或以茶诗回赠,以此来增进彼此的诗情与友谊。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荼》便是一例,诗中描绘了友人赠茶之事,以及自己品茶的乐趣: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多么的自在!再要这么喝下去,便要飘飘欲仙了。此外,还有温庭筠的《西岭道士茶歌》:“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薛能的《郑使君寄乌嘴茶赠答》:“千惭故人意,此惠敌丹砂”。皆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羽烹茶图》赵原(元末明初)
加料是唐代茶艺的精华?唐代,人们对饮茶的热爱达到了极致,他们将茶视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那个时代,有句俗语流传颇广:“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这足以证明茶在唐朝民众心中的地位是多么崇高。饮茶已成为一种深入人心的风尚,不仅仅是为了解渴,更是一种生活的享受。
当时的人们不仅单纯地品尝茶水,还会别出心裁地在茶中加入诸如葱、姜、红枣、橘皮、茱萸、薄荷以及食盐等多种佐料,使得每一次的饮茶体验都变得丰富多彩。这种做法与我们现代人对传统饮茶的印象大相径庭,反倒更像是品味一锅精心烹制的汤品。对于现代社会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唐朝人的口味过于浓重,然而,正是这种独特的饮茶方式,反映出唐朝人对茶在养生保健方面价值的深刻认识和重视。在他们看来,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是一种增进健康、颐养天年的良方。
随着茶文化的蓬勃发展,茶叶的加工、制作及烹煮技艺日臻成熟。当时流行的茶品主要是圆形或方形的“蒸青饼团茶”。品饮这一茶类,过程颇为考究:起初是进行“炙茶”步骤,即将送达的茶饼进一步烘干,使其更加干燥。随后,将烘干后的茶饼用纸袋精心包裹以保持香气,待冷却后,敲碎并放入茶碾中研磨成粉末。经过筛选,细致的茶粉便制备完成,暂存于茶盒之中以待使用。
何家村出土素面双耳银锅
至于烹茶,首先要烧沸一锅清水,调入食盐、椒粉或姜末,调配成独特的咸香口味。接着,用茶匙取出适量茶粉,借助竹刷或长柄茶匙在汤心轻轻环激,之后逐渐洒入茶粉,细心搅拌均匀,这个过程被称之为“击拂”。随后将茶水煮沸至稀薄的茶汤,热腾腾地连同茶粉一同饮用,此谓“吃茶”。
《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顾闳中(五代)
由于流程的繁琐,唐代人士为饮茶生活特意打造了一套完整的茶具器物,涵盖了采茶、制茶、煎茶、品茶等各个环节,这些器具逐渐从一般的饮食器皿中独立出来,形成了专门的茶具。陆羽大师更是首倡“造茶具二十四事”,将之收藏于都笼之中,此举使得茶具远近闻名,受到众多茶艺爱好者的追捧。他甚至有言:“二十四器若缺一,则茶道废矣。”由此,一套固定的饮茶程式逐渐形成,并逐步升华至艺术审美的高度,极大地丰富了我国茶文化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