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第一爆是《繁花》,《繁花》第一火是“范总”(董勇 饰)。
《繁花》是极具腔调和氛围感的年代群像剧,游走在黄河路的主角们游刃有余、眼神犀利,和人谈生意几句话就能抓住对方命脉。在这群人里,唯独从杭州来的针织厂厂长范新华,像个充满喜感的显眼包,只要他露面就画风突变。
出场时,他信誓旦旦对汪小姐(唐嫣 饰)说自己要为宝总(胡歌 饰)的健康奉献一切,听到“眼珠子”转头就戴上了墨镜;三羊牌上市提前,他埋怨汪小姐不担心生意只知道唱K,得知包房里是客户立刻化身麦霸“安~妮~”,上演真香现场。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繁花》,但观众对范总的评价却很一致:真实、接地气、有喜感。透过范总,好像真的看到了上世纪末那些肩负工厂重任,奔赴上海滩拼命钻营到处巴结的江浙小老板。
这是董勇入行影视剧以来,第一次饰演举止夸张滑稽的南方小商人。以前的他在刑侦剧里演警察,在主旋律剧里演将军,在都市生活剧里演丈夫,大多是严肃稳重的北方人形象,再加上戏外标准的普通话,很多人都不知道董勇其实是个南方人,不少观众看到范总的第一眼非常惊讶:这是董勇演的吗?
最近,董勇在《繁花》首映礼上“拍30条,第一条最好”的段子在各社交媒体走红,网友调侃“王家卫受害人再添一位”的同时,也对范总幕后的拍摄细节充满好奇。为此,我们连线了演员董勇,听他详述了与王家卫导演共同打造范总的过程,以及,他为什么选择出演这个与自身反差极大的角色。
范总说的不是杭普,是我自创的“语系”
最早听说《繁花》这部剧是在2019年,那时候我正在为《中流击水》做准备,璐璐(经纪人)和我说有一个王家卫导演的剧,里面一个公司小老板的角色想让我去试试,戏份不太多。她当时一提王家卫我后半句就没在听了,我们这个年纪的演员,如果听到是王家卫找来,哪怕只有一场戏、只是见一面也一定要去的。
我试戏经历很少,第一次是1998年的《警坛风云》,第二次就是《繁花》。当时到了上海见到了王家卫导演,他说看过我演的彭德怀,很感谢我能来,然后给了我一段范总的戏。我先用普通话演了一遍,然后他们问,董老师你能不能用你的家乡话演一遍?
《繁花》是个地道的方言戏。我是杭州人,但9岁就来了北京,感觉用杭州话讲台词不如普通话表达更自如。大家觉得范总好笑,喜欢他的南方口音。其实范总剧中说的并不是杭州普通话。而是在漫长的拍摄过程里慢慢演变,融杂了江浙多地区方言的一种口音。
拍摄时在范总的口音上我花了很多心思。江南方言种类繁多,外地人不容易听懂,你从西湖开车出发,一个小时的路程里能听到两种不同的方言。
我当然可以讲纯正的杭普,但范总并不是一直呆在杭州,他要闯上海,要在江南各地谈生意,为了套近乎,他肯定会学各地的讲话方式,到了上海,还会模仿本地人讲一些简单的英文。
所以我就和导演商量,能不能让范总的口音有一些融合性,不要只用一个地区的口音,让他有一些江南味道,一看就是一个南方乡镇企业的小老板,但同时又要让从东北到海南的所有观众都听得懂。
所以最后范总说的话其实是我自创的,融合了江浙沪的发音特点。有杭州本地的观众以为是单纯的杭普,还指责我钻研得不够细(笑)。总之大家讨论热情很高。很多北方朋友说他们能听懂,我特别开心,说明大家都在认真看剧,范总这个角色留在大家心里了,是有记忆点的。
剧里只有一场戏是用纯杭州话拍的,后来为了配合普通话版,配音时又改回了剧里原来的口音。拍摄时胡歌、唐嫣他们都是用上海话演,大家也能看出来,普通话版都是演员们后来配的。我个人更喜欢原汁原味的沪语版,因为口音、语气会影响你的面部表情和表演方式,语言一变,整个人的状态都会不一样,重新配音一定会影响原本的呈现效果。不过范总的口音,两个版本是一样的。
“人要猪相,心里明朗”
确定要演范总以后,我也没有拿到完整剧本,我刚进组拿到的那几页纸,放在其他剧组一天就拍完了,但《繁花》就是要慢慢磨。范总身上的喜感,那种外憨内奸的劲儿就是和王家卫导演一起慢慢磨出来的。
签约确定演出在2021年1月,进组拍第一场戏是在5月。中间我本来想提前看原著揣摩一下角色,但导演说不要看,剧里的范总和书中完全不同。范总在原著里存在感微弱,他的戏份基本都是剧本原创。
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说话喜欢笑,油嘴滑舌,经常和别人谈事笑着笑着就把事情办成了。我把这个特点融入到了范总身上。
正式开拍以后,王家卫导演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你想怎么演?他特别尊重演员,你表演需要的任何资源他都会帮你布置好。他很少指导说“你要这样演,你要那样做”,而是在你演完一条以后给反馈和建议。
我虽然没演过喜剧,但一直喜欢无厘头的表演方式,有时候拍七八条都没过的时候就想“飞”一下。导演看完,觉得再夸张一点也OK,于是慢慢形成了范总那股油腔滑调的憨相。实际生活里,很多工厂小老板也确实如此,生意场上“用小品演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只要能讨甲方开心,教养和风度都可以先不管。
大家最喜欢的范总名场面有两个,第一是刚出场那里,一听汪小姐要“挖自己的眼珠子给宝总”,立刻戴上了墨镜打哈哈。其实“戴墨镜”完全是导演的设计,试妆的时候他们就给我准备过墨镜,我当时还觉得小老板戴墨镜太夸张了,一看成片发现在这里是神来之笔,现在一想,王导的点子确实有创意,很到位。
范总吃油墩儿和汪小姐吵架那段,是去年重拍的,只拍了20来遍就过了。导演当时用了三个机位来拍我们俩,其中有一个甚至放在霓虹灯下面俯拍。
很多观众对我吃的那个油墩儿特别感兴趣,油墩儿是一种萝卜丝搭面粉的南方小吃。“油墩儿”这个词首先在台词上就有喜剧效果,当时试了烧饼、油条、面条都不如“油墩儿”的重音好玩。最后我大概一共吃了20块油墩儿。
范总在剧里一直是表情更生动,情绪更激烈的气氛组,除了走心也很考验演员的体力,因为你要一直保持亢奋的状态,而且范总的发声方式和我平时的声调有很大差别。我以前爱看喜剧,亲自尝试了喜剧的演法之后才发现,这种演法比其他表演方式要累10倍,拍到后面甚至会缺氧。拍完在沪联商厦见费翔那场戏后,我有两个星期嗓子哑到说不出话。
虽然大家说范总是喜剧担当,但我不会把范总归为喜剧角色。他是改革开放初期的生意人,有很多面,重利,也讲江湖义气,喜感只是他独闯上海滩的保护色。
范总带着全厂几百个员工的希望来上海找买家,虽然第一单生意被别人压价了1块5,但一下子签出80万的单已经是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是大成功了。如果用8个字来概括范总,我认为是“人要猪相,心里明朗”,我也是按这8个字来演范总的。
没有完整剧本,“杀青”后又被叫回来
《繁花》播出以后,正正反反的评论我看了很多,大家集中争议的一点是,上世纪末的上海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印象里,上世纪90年代的上海就是《繁花》呈现的那样,很精致。过去南方人过冬会穿毛裤棉袄,怎么保暖怎么来,但如果你去黄河路金八仙吃饭,会发现里面的人都穿衬衣和薄西装,连秋裤也不穿,那种时髦氛围和精致感,我是现场体验过的。
王家卫在片场对置景和镜头极其严苛,他几乎就是照着影像资料的细节1:1还原的。我们大部分时间在至真园的酒桌上拍戏,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苔圣园的老板娘每天开一辆餐车,在摄影棚门口带着厨子现做。
三羊牌在沪联商厦第一天上市,我有一段在南京路上奔跑的戏,你能看到路上群演的穿着、自行车和90年代一模一样。所以如果还有人说王家卫没拍出90年代的上海,那我不知道还有谁能还原得更准确了。
《繁花》剧组还有一个特点,所有主演都没有完整剧本,所有主演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杀青。我2021年5月进组,一直拍到2022年春节前几天,看到分给我的片段都拍完了就去和导演打招呼,“导演新年快乐,我杀青了”,他听完突然就回了一句,“谁说你杀青了?”
果然2023年年初,我又被叫回去补拍,其中90%都是新加的戏。我们所有演员就断断续续地拍,有时候拿到一个片段也没有前因后果,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被剪进去。整个拍摄过程繁杂、琐碎,镜头量大,我们直到看到正片才能把剧情连起来。只有导演全程对细节很清楚,所有情节就像电影一样印在他脑子里。
之前我说自己追求一条过,《繁花》这部戏确实改变了我对“再来一条”的看法。以前我认为试戏的时候演员状态最好,因为最放松,拍情绪戏的时候第一条最好,因为重来的遍数越多,你和对手演员之间就越没有火花。
但《繁花》很多戏拍到第30遍的时候,我完全不觉得我第一遍的表演是准确的。就好比你最初是向西走,走了10次你会开始想,会不会西南方向更好?西北能不能也试一试?首映礼那天我看了两集,又看到了一些不太满意的地方,所以我在首映礼说想和王家卫导演再次合作不是假的,补拍和推翻重来听起来很折磨,其实是一种成长。
黄河路上的范总,将是我表演生涯很重要的一笔。以后我仍然期待范总这类突破性的反差角色。之前我《彭德怀元帅》里演过彭德怀,有观众指责我演过历史人物,再演憨相的范总“很不严谨”。然而演员职业就是如此,演员应该有一千张面孔,演谁像谁才算合格。我从业以来最开心的事和最高的目标,就是能走在街上被观众认出来,但他不是喊我“董勇”,而是叫我角色的名字。
【采访/李星文 文/葵涌】
第一看他演的电视剧是:黑洞。
最爱范总
曾可达,范总还记得吗?
范总的安妮可火了
《繁花》的演员们演技在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点,让人看得很过瘾
《繁花》中的范总角色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每次出场都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笑料
这部剧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范总的角色太有喜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