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1年8月上旬,秦城监狱方面通知吴法宪保外就医后,他在住处就一直坐立难安。
尽管组织上对他已经有了结论,并且也做出安排,但毕竟还没有走出牢门,特别是在9月初,邱会作率先被安排出去,吴法宪就更显得焦虑:
“怎么还不接我?”
吴法宪的担心纯属多余,事实上从宣布他们保外就医到济南后,秦城监狱管理方面就同他的家属取得联系,因为要在济南找房子,夫人陈绥圻从浙江绍兴农场出来时,随身行李没有带,也需要去取,耽搁了一段时间。
不过,吴法宪并没有等太久。
一吴法宪与夫人陈绥圻也是在战争年代结婚的。
1923年10月,陈绥圻出生在上海,并在上海长大,1941年6月在苏北参军,第二年经人介绍嫁给了吴法宪。作为一个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陈绥圻也吃了不小的苦。
吴法宪是政工干部出身,因此在政治上一直比较精慎,陈绥圻跟在他身边,不可能不受他影响。
1968年,经叶群提名,陈绥圻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部,任吴法宪办公室主任。
吴法宪当时就嘱咐妻子:
“大大小小的事情,只准听,不准说。”
可即便如此,在那个特殊年代,陈绥圻也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
在这方面,陈绥圻她其实没有太多选择。
1971年10月30日,陈绥圻被中央专案组审查,至1978年组织上正式做出结论,陈绥圻被开除党籍、军籍,交空军送浙江省国营农场监督劳动。
不过,组织上对吴法宪夫妇还是很照顾的,毕竟他们过去在革命战争年代,还是有功的。
吴法宪罪行虽然严重,但他在态度上是比较好的,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可能的争取活着,为了妻子和子女,他也要争取最好的结局。
陈绥圻在农场改造,实际也就只有两年,因为她的刑期应该是从1971年审查开始,所以到1980年也就出来了。也是在同一年,吴法宪的子女到监狱探望,明确告诉他空军党委决定,他的子女不受他的影响,可以正常考大学。
吴法宪在了解到这些信息以后,心里就更踏实,交代的材料也就多了起来。
1981年,吴法宪被判处17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但对他的优待也同时展开,鉴于吴法宪认罪的态度较好,且过去有战功,加上身体也不是很好,准予保外就医。
1981年9月15日,吴法宪正式接到通知去济南。
当天下午,吴法宪就抵达了济南新居,那是一处居民楼的二层,约有40平,两室一厅,生活物品都已经准备齐全,为了老两口解闷,子女们还特意凑了1000元买了台电视送过去。
吴法宪的情绪直至第二天才彻底缓了下来,他确信自己获得了自由。
不久之后,他的夫人陈绥圻也来到了济南,一家人终于团聚。
二吴法宪从法律程序上讲虽然是保外就医,但还是有诸多限制,必须要遵守一定的规定,吴法宪也都很遵守。
不过,吴法宪在最初走出牢狱后,生活上一度很不适应,从他15岁参加红军,后来一直是过着集体的生活,就连基本的烧水做饭也办不到,好在女儿一开始陪着他到济南,才算是缓解了这一尴尬的难题。
到夫人陈绥圻也到了济南以后,吴法宪的生活也彻底有人照顾,渐渐地他自己也学习烧水做饭。
从原来的风光无限到平平淡淡,生活上倒也还过得去。
唯一对吴法宪影响大的,是他偌大的名声。
到济南后两天,吴法宪在女儿以及济南市公安局一个姓赵的科长陪伴到医院检查,结果刚到医院就被认出来,一大群好奇的群众都围了上来,把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赵科长无奈,只好奋力分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把吴法宪父女送上车离开。
吴法宪情知如此,却也无可奈何,所以他到济南后,白天尽量不出门,只是在清晨以及夜晚才会出来一会儿。偶尔有时在阳台锻炼身体,还会被楼下的人注意到,下面的人和他打招呼,吴法宪也只是笑笑,从来不应答。
几个孩子凑钱买了台电视给他后,吴法宪生活有了一丝热闹,他日常喜欢看电视。
时间长了以后,周围的邻居对吴法宪住在这里才见怪不怪,有时见了面会热情的打招呼,称呼上五花八门,叫什么的也有,但也有个别好事者会故意喊:
“吴司令。”
吴法宪每次都是脸色一变,然后摆摆手说:
“别,别,可别这么叫。”
不过,群众还是善良的,知道吴法宪,虽然他过去犯了错,可在战争年代,那是实打实的功绩。
吴法宪出门买菜,也会受到关注,副食店的营业员见他年纪大,会把菜提前给他准备好,看见他进来,就打包好给他送过去,就连排队买菜的群众,看见他之后也会高声喊:
“让老红军先买。”
这一切都让吴法宪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次,中央政策研究室派工作人员专程到济南,询问吴法宪在济南生活的习惯不习惯,吴法宪坦言:
“我感觉比北京好,山东人大多憨厚、豪爽、仗义、好交朋友。有人情味。济南山好、水好、人更好。”
吴法宪晚年闲下来以后,开始潜心研究书法,还颇有一套心得,在改革开放的那个年代里,不少人听说他在济南后,都登门拜访,想求一幅墨宝,以至于登门求字的人络绎不绝。
吴法宪后来还听说,自己的字被人带去了日本,被以50万日元的价格出售。
照理来说,市场这么好,吴法宪应该多写些字,可他自己心里清楚,字的好坏还在其次,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的名气,为此他还自嘲的说:
“我的字并不好,是我有‘名’,‘臭名’远扬啊。”
三吴法宪对自己其实是有清醒的认识的,特别是过去因为长期追随林彪。
“九一三”那天,当得知那架三叉戟飞机升空后,吴法宪就知道自己完了,当然那时候他只是以为,自己最多只是政治上失意,还想不到要判刑。
对于这一点,就连吴法宪的子女也认为,他们的父亲不冤枉。
当然,吴法宪过去战争年代是很有功的,在很多老部下心中都有很崇高的威望。
因为吴法宪本人矮矮胖胖,加上在空军时期与刘亚楼搭班子时的一段经历,很多人都批评吴法宪是“草包司令”,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很多老战友在提及吴法宪时,也并没有掩盖其过去战争年代的功绩。
原来吴法宪的老搭档、东野二纵司令员刘震(当时吴任政委)曾说:
“吴法宪在2纵当政委时是革命的,也不能说他是草包政委,草包政委怎么能保证部队打胜仗?说党任命一个草包当政委,这不是给党脸上抹黑吗?”
吴法宪任二纵政委期间,二纵是东野主力,打仗的事儿有刘震操心,吴法宪更多的是管政工和后勤,当时二纵指战员都把吴法宪叫“吴妈妈”:
“有困难找老妈妈,没饭吃找老妈妈。”
不过,也因为是战争年代,难免有时松懈。
二纵能打仗是不假,但违反纪律的问题也层出不穷,时任二纵五师师长的钟伟就是这样一个极富个性的将领。
据说辽沈战役期间,二纵最先进沈阳,因为沈阳是国民党军在东北的指挥中枢、后勤基地,因此沈阳囤积着大量的物资,这些物资都被二纵划拉走了。
吴法宪一开始还宣布纪律,说要给兄弟部队留点,但后来也没能管住。
可到了1949年2月,东野开会时,吴法宪就此事主动承担了责任,气得东总给了他一个处分,后来打天津,吴法宪规定严格纪律,谁敢再发洋财,就枪毙谁,二纵作风果然大好。
吴法宪对部下确实好的没边,二纵进城后,因为抢医院和兄弟部队闹了不愉快,有个团政委刘银夏行为举止过激竟然打死了兄弟部队的人,但这件事情后来也被吴法宪掩盖下来,只做了内部处分了事。
九十年代后,吴法宪定居济南,打电话找刘银夏办事,那时刘银夏已经病重,却仍然坚持着站起来在电话那头给吴法宪敬礼,并口称“吴政委”,后来吴法宪叫他不要再称呼政委,刘银夏就改口称“吴妈妈”。
也正是因为这一生经历太多传奇,从定居济南那天开始,吴法宪就筹划写回忆录。
据吴新潮回忆:
“从落户济南开始,父亲和母亲就开始筹划撰写回忆录,录下了将近二百盘磁带。后由母亲一字一句整理成文。十年以后,由父亲亲自修改定稿。父亲和母亲晚年,为回忆录倾注了全部心血。2006年,父亲的回忆录在香港出版。”
不过也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吴法宪晚年有时也犯糊涂,也许是因为怀念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吴法宪午夜梦回,似乎又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时代。
吴法宪住院期间,有天晚上趁值夜的儿子不注意,悄悄起了床,挨着每个病房敲门把人叫醒,一边敲门还一边说:
“起来起来,赶紧调车,蒋介石的飞机进来了,我得赶紧去指挥所……”
吴新潮赶紧把父亲弄回病床。
到了九十年代以后,吴法宪的生活大为改观,妻子92年时得到了空军政治部转发的通知,同意她按照副师职待遇离休,后来山东省委更是为他们夫妇调整了住房。
吴法宪夫妇从此安心住在济南,虽然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都不太好,但他们晚年生活始终安宁和谐,日子过得很舒畅。
2004年,吴法宪的夫人陈绥圻接受采访时还说:
“我们应该高高兴兴过好日子,安安心心当好老百姓。”
同年10月17日,吴法宪因病去世,享年89岁。